張楊：天堂電影院

張楊：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畢業(yè)。從1997年起，因執(zhí)導電影《愛情麻辣燙》（獲大學生電影節(jié)最佳影片獎）和《洗澡》（獲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電影節(jié)最佳導演獎、多倫多電影節(jié)國際影評人獎 ）大獲成功而備受矚目，主要作品還有《昨天》（獲威尼斯電影節(jié)亞洲貢獻獎）、《向日葵》（獲圣塞巴斯蒂安電影節(jié)最佳影片、最佳攝影獎，墨西哥電影節(jié)最佳影片獎）、《落葉歸根》（獲柏林電影節(jié)全景單元大獎、第四十四屆臺灣金馬獎觀眾票選最佳影片獎）和《太陽花》。張楊的作品風格細膩而又極具張力，是國內(nèi)青年導演的代表人物。

見到張楊時，他眼睛底下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這似乎已經(jīng)成了他的標志。他的臉上寫著疲憊，叫人覺得再讓他說話費神是一種殘忍，看來電影圈的生活的確缺乏規(guī)律。但接受我們的訪談時，他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不耐煩，而是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開始用平和的語調(diào)侃侃而談。

小時候的天堂電影院

張楊從小在北京電影制片廠的大院里長大，父親是北影廠的老導演張華勛。與意大利經(jīng)典影片《天堂電影院》里的小主人公一樣，他從小就比別的孩子更接近銀幕，接近在其間流轉(zhuǎn)的時光。

記者：小時候哪部電影給你留下的印象最深？

張楊：當時全國就那么十幾部電影，每部電影都要看好多遍，每部都印象深刻。我小時候電影票價一角錢，組織全校集體看，不存在觀眾的問題。因為北影大院星期六、星期天都放電影，有時候還能看到內(nèi)部參考片，所以機會多一些。那時候沒有別的娛樂可以選擇，我們都覺得電影是一個挺遙遠神秘的東西，人人都看。

記者：做電影是你從小的夢想嗎？

張楊：算是吧，從中學開始的。但那時我只是想進入電影這個行業(yè)，因為父親是北影廠的導演，所以去考中央戲劇學院。但第一次沒考上，考了中山大學中文系。那時我想將來從編劇這條路進入電影界。不過在中文系我就沒好好學習，一直在做校園戲劇，又導演又表演。兩年后我又轉(zhuǎn)回了中央戲劇學院，就這樣離夢想越來越近了。

記者：那時中央戲劇學院入學考試都考了些什么？

張楊：跟現(xiàn)在一樣，筆試加小品。小品我編了什么現(xiàn)在記不清了。我提前兩三個月開始準備，找個老師指導指導怎么編小品，還學習了一些文藝理論方面的內(nèi)容。

記者：作為北影子弟，考的時候有沒有優(yōu)越感？

張楊：沒有。當時考的那些東西都得有真功夫，像小品之類的你必須好好去練習，不練不行。這跟家庭都沒關系。

記者：是不是那個時候就開始學會用影像思維了？

張楊：沒有。中學前還不懂怎么看電影，基本是上中戲以后才慢慢明白的。對電影的認識主要是你看多看少的問題，看得多了自然會有感覺。但有一個矛盾就是，中學生其實沒有時間多看，這就是為什么電影專業(yè)學校的學生在上學期間主要工作是大量看片——因為積累到一定程度才能有自己看法。

父與子

在張楊的電影《向日葵》中，兒子同父親進行了一場貫穿整個青春期的持久戰(zhàn)爭。父親為了要兒子學畫，不惜動粗；兒子為了反抗，不惜毀掉自己的手指。冷漠、爭吵、逃離家鄉(xiāng)，父子間始終彌漫著濃重的硝煙。直到最后，兒子才真正理解了父親的感情，用畫筆表達出只屬于血緣的令人震撼的深刻。

記者：《向日葵》中對于父子關系的描繪是你的真實經(jīng)歷嗎？

張揚：這里面融合了我的記憶，有好多我小時候的生活片段。小時候我也比較叛逆，逃課打架樣樣都干。跟父母關系不好，不服他們管教，老跟他們吵架，只要是父母說的我肯定不聽，盡量避免跟他們說話。這種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上大學離開家。

記者：這么叛逆的你為什么還那么努力考大學？

張楊：考大學跟叛逆沒有關系，不是說叛逆就不考大學，其實我的學習成績一直都很好。叛逆是反映在對長輩、對學校的態(tài)度上，很多時候我不太服管。可我也就只對家里人這樣，在外面倒都挺好。我覺得叛逆期很正常，是年輕人必須經(jīng)歷的過程。現(xiàn)在我跟我父親也沒有達到很好的溝通，溝通是比較難的。

記者：以后你也會像電影里的父親那樣管教自己的孩子嗎？

張楊：（笑）難說。我估計人都逃不過這個階段，雖然很多時候你想避免用這種方式，但是可能還是避免不了。兒子很可能就成為父親的蟬蛻——一個輪回。

記者：中學生正處在叛逆期，你對他們有什么建議嗎？畢竟親子關系對一個人的成長是相當重要的。

張楊：其實這種事是特別說不清楚的，在每個家庭里父母對孩子的態(tài)度都不同，親子關系也不一樣。十五六歲的小孩有很多東西還看不清楚，有時確實需要父母的提點，可當父母給出有用的建議時，身處其中的孩子還是會覺得父母的這些東西限制和壓制了他們的天性。

我覺得，叛逆和堅持理想不是對立的。如果你自己有理想，那么該堅持的東西就要堅持。但如果你還“混沌初開”，就不要為了叛逆而叛逆。要明白，堅持自己和珍惜親情是不矛盾的。

電影作為夢想

電影是一場夢，許多觀眾坐在同一間黑屋子里，被那些不存在的人和事觸動真實的感情。電影是個夢，拍電影也是一個夢。這是一個關于制造夢的夢想。

記者：拍電影的夢想變成職業(yè)后，你看電影的眼光會和以前不同嗎？

張楊：其實都一樣，我現(xiàn)在也是電影觀眾，每年要看好多電影。雖然有時會從專業(yè)角度去分析，但大部分時間還是作為普通觀眾去看的。電影給你提供藝術、夢想，但更多時候還是一種精神娛樂。觀眾覺得高興就好。當然有些電影比較深奧，那我會從專業(yè)人士的角度去看，可多數(shù)時候我還是一個普通的觀眾。夢想變成職業(yè)是把你的理想和工作很好地結(jié)合起來了，對一個人來說會比較舒服。因為大部分人不一定能實現(xiàn)小時候的夢想，正在做著自己不想做的事。

記者：你好像特別強調(diào)“對夢想的堅持”這一點。

張楊：對。夢想是每個人必須作出的選擇。可惜只有極少數(shù)人在中學時就能看清楚自己將來想干什么，導致大學選擇專業(yè)很盲目。我想，真正的教育應該是一種引導孩子的教育，去開發(fā)孩子的興趣，去鼓勵他們堅持夢想。現(xiàn)在中國的有些青春電影不是真正反映當代中學生的電影，拍的中學生電影有些假，不如國外真實。

記者：在你眼里，“真正的中學生”應該怎么拍？

張楊：嗯……比如現(xiàn)在不許拍中學生談戀愛，但實際上中學生戀愛是個相對普遍的現(xiàn)象，現(xiàn)在只不過用非常假的方式在掩蓋一些事實，在回避。其實回避沒有意義，要學會直面，去挖掘真正能打動人的東西。有人說電影里的內(nèi)容會引導中學生，其實這種影響是很微小的，國外的電影放松得多，他們能引導學生壞到哪里去？一個人不是一部電影能改變的。

記者：這么說你中學的時候也有過一段青澀的戀愛經(jīng)歷了？有反映在電影里嗎？

張楊：有吧……肯定會有。《愛情麻辣燙》里就反映過，倒不一定就是電影里的那種場景，但是有那樣的經(jīng)歷就能寫出那樣的故事。

記者：如果現(xiàn)在有中學生像你當年一樣懷揣著電影夢想，你會給他們什么建議？

張楊：考入專業(yè)院校，這是最直接的途徑。這比自己去琢磨、瞎折騰快得多。那里畢竟有專業(yè)氣氛，你在兩三年內(nèi)很快就掌握那些東西。更重要的是，專業(yè)院校可以培養(yǎng)你的藝術氣質(zhì)。搞電影搞藝術最重要的就是這種氣質(zhì)。

記者：能具體描述一下你所說的“藝術氣質(zhì)”是什么嗎？

張楊：就是你的感覺，對這東西你得喜歡。比如有人就喜歡理科，有人就奔著藝術方向走。但考專業(yè)院校也不是唯一的路，如果你對電影有夢想，各種渠道都可以過來。比如很多人就通過自己拍DV、拍短片積累經(jīng)驗，拍好后拿去給別人看，得到一些指導。我也收到過別人的短片，看了我就給他們提些意見。其實我成為導演的過程也沒什么特別的，就是首先有一個目標，然后沿著這個方向一步步地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