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年流行一句話,性格即命運。我對這種對人生由向外轉向向內的分析大體認同。鐵凝對父親的認識,正好符合這種說法。在《面包祭》的開篇,她寫道:“你的腦子有時像一團飄浮不定的云,有時又像一塊冥頑不化的巖石。你卻要去追趕你的飄浮,錛鑿你的冥頑。你的成功大多在半信半疑中,這實在應該感謝你冥頑不化、顛撲不滅的飄浮,還有相應的機遇和必要的狡黠。”因為這樣的性格和品格,“于是,你突然會講一口流利的外語了,你突然會游泳了,你突然會應酬了,你突然會烤面包了”。
《面包祭》地地道道是一篇教你如何做面包的輔導文章。本來,在孩子的眼里,父親只是個畫家。由于政治的動蕩不安,使人們的生活發生了顛倒。在那個漫長的歲月,一個畫家,一個劇院的舞臺設計,他不能專心致志地去創作自己的藝術,而是煞費苦心一遍又一遍地去研究面包的制作過程。對面包制作過程的孜孜以求,恰恰證明著父親的安分與不安分。安分在這里也可以看作痛苦。多年以后,當女兒像記者一樣問父親:“當時您的研制契機是什么?”父親回答:“這很難說。一種向往吧。”女兒又問:“您為什么單選擇了面包?”父親回答:“它能使你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沖動。”在我看來,這沖動也還體現著一個藝術家對生活的不安分,而要做到不安分,就要對生活有情趣。往更深處說,那便是對壓抑的生活的減壓,是一種自我調劑。所幸的是,這種情趣與調劑,給兩個未成年的女兒帶來童年的快樂。
《面包祭》還是一篇女兒認識父親性格發展的成長散文。一個優秀的藝術家,他的腦海必須經常浮現一些飄浮不定的云,那些云是藝術家有別于常人的思想的通靈再現。同時,他還必須有一顆像巖石一樣冥頑不化的心,那顆心便是藝術家對藝術的定力。在面包的制作過程中,工藝不斷發生變化,那是“云”的變化。而不變的則是生產出比“一食品”還要正宗好吃的面包來的信心。在這動與不動的交替發展中,父親的面包成功出爐了。那么作家呢?我們是不是也可以把她視做父親烤制的一塊面包呢?我想是這樣的。因為“我們所在的城市也早已引進了法式、港式、澳大利亞式面包生產線,面包的生產已不再是當年連車間都不許他進的那個秘密時代了。然而父親不再烘制了,他正在安分著他的繪畫事業。”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