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飯

我小時候很頑皮，大家都稱我為“小猴”。

有一次，我跟小伙伴們追著玩。許多伙伴在我后面窮追不舍，我沒命地狂奔，一不小心就沖進了一個未加蓋的糞坑里。幸好這糞坑剛清理不久，才幸免一場滅頂之災，但下半身卻已是臭氣熏天了。我媽媽用一塊香皂整整給我洗了八遍才罷手。

農家的習慣說法，孩子掉到糞池里得除災驅邪，辦法是吃“百家飯”。

幾十名孩子被大人們發動起來分頭到村子里挨家挨戶地乞討煮百家飯的糧食，鄉親們知道是討百家飯，不管家境如何，多少都要給一點，什么白米、紅米、赤豆、綠豆、糯米、蠶豆……反正只要是糧食就行。乞討的人家越多越好，其數不限于一百家，不到一百家或超出一百家都沒關系。

孩子們去乞討，大人們便動手在我家門口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只露天大鍋臺。這鍋臺很簡單，三塊大石頭中間擱口大鍋。等孩子們全回來了，把所有乞討來的糧食淘洗干凈，放在大鍋里，放上切好的肉丁、火腿絲，還有鹽。配料夠講究的，目的是要讓大家把飯全吃光。孩子們像過節一樣高興，早就敲著碗筷，猴急地等在鍋旁了。假若在平時，要是有誰用筷子敲飯碗，大人是要訓斥的，可這時大人們卻鼓勵孩子們敲，使勁地敲，這樣好嚇跑妖魔鬼怪。

一陣陣撲鼻的香味兒不時地從飯鍋里透出來。好不容易才盼到飯熟，大鍋蓋一揭開，那真是好看，綠豆是綠瑩瑩的，赤豆是赤紅色的，白米是白白胖胖的，紅米是紅彤彤的……因為有肉丁、火腿絲，所以飯是油光光、香噴噴的，引得人直流口水。

來吃百家飯的人是越多越好，大家一律圍著鍋臺站在露天里。人人都放開肚皮吃，直到吃得鍋底朝天為止。孩子們不等鍋底朝天，小肚皮早吃得滾圓滾圓的啦，褲帶一松再松，褲腰滑到了大腿根。

奶奶和媽媽見大家吃光了飯，臉上放射出喜悅的紅光，大概是慶幸我已消災消難了。盡管我只遇到過一次吃百家飯，但它留給我的記憶卻仍然相當深刻。我估摸，百家飯不容易吃到，是因為掉進糞坑的人畢竟太少了。

讀一讀 記一記

糯米：糯稻碾出的米，可以做糕點，也可以釀酒，又叫江米。

驅邪：（用符咒等）驅逐邪祟（迷信）。

訓斥：訓誡和斥責。

滅頂之災：指致命的災禍。

臭氣熏天：形容很臭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