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的詩

本期上架：《小狐貍買手套》

[日]新美南吉/著

周龍梅彭懿/譯

貴州人民出版社2008年6月出版

導讀

母愛的詩

一個孩子，總要慢慢長大，慢慢進入成人的世界，去領略人生的百般滋味。可是，假如他無論到了壯年還是老年，仍能夠葆有一顆童心，懂得感激和感動，那么，他將是一個擁有更多幸福的人。兒童文學，不只適合孩子閱讀，它更適合心靈日漸麻木的成人閱讀，它可以浸潤處在任何年齡段的人的心靈。像小川未明、宮澤賢治、新美南吉這樣的作家的作品，更值得不同年齡的人細細品讀，并掩卷沉思。他們的作品，有著共同的主題：歌頌純真和愛。

新美南吉（1913－1943）是一位短命的天才童話作家。日本兒童文學研究者石井桃子曾經說過：“北有宮澤賢治，南有新美南吉。”與宮澤賢治一樣，他也是終生獨身，英年早逝，去世時只有三十歲。他的童話極具人情味，深情而又明麗，有著詩一般清澄與優美的境界，在簡單而樸素的故事背后，寄寓著對于社會人生的深切思考。新美南吉的多篇作品，被選入日本小學語文教材。這本《小狐貍買手套》收入了他的《小狐貍買手套》、《小狐貍阿權》、《小狐貍》等在日本家喻戶曉的童話故事。

《小狐貍》這篇童話，可以看做是一篇謳歌母愛的詩。它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

在皎潔的月光下，木桶店老板家的獨生子文六和同伴們，到半里路之外的鎮子去趕夜廟會。文六腳上穿的是媽媽的鞋，所以走不快。進了鎮子，幾個孩子走進一家木屐店，給文六買木屐。這時，一位老奶奶走進來，說了一句：“晚上買新木屐，是要被狐貍附體的！”

孩子們接下來去看恐怖新奇的木偶表演，他們忽然想起了老奶奶說過的話，不由疑心起文六是否真的會被狐貍附體。在回家的路上，孩子們都滿懷心事，對文六保持著懷疑和警惕。最后，竟然沒有一個人跟文六一起走了。連平時非常關心他的伙伴也不再親近他。這讓文六也疑心自己真的被狐貍附體了。

睡覺前，文六和媽媽談心。媽媽說，如果他變成了小狐貍，爸爸媽媽就陪他一起做狐貍。媽媽的話，讓這個陷于孤立的孩子重又獲得了心靈的安慰。

這篇童話無比簡單，卻有著催人淚下的情感力量。這里節選了作品的開頭和結尾部分，優美的意境與令人感動的人物對話，都值得我們細細品味。

（開頭）

七個孩子走在月夜里。

孩子里面有大有小。

月光從天上照下來，孩子們小小的身影映在地面上。

孩子們看著各自的影子，心想：頭好大，腿好短啊！

有的孩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有的孩子覺得太難看，就跑了起來。

在這樣的月夜里，孩子們難免會產生一些幻想。

孩子們是從一個小山村，到半里路之外的鎮子去趕夜廟會的。

上了鑿開的山道，乘著春夜的微風，就傳來了一陣陣悠揚的笛聲。

孩子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這時，有一個孩子落在了后頭。

“文六，快點！”其他的孩子叫道。

即使是在月光里，也可以看得出文六是個瘦瘦白白、大眼睛的乖孩子。他使勁兒地追趕著大家。

“可是我穿的是媽媽的木屐啊！”文六終于撒嬌地說。

可不是嗎？他細長的腳上果真穿的是一雙大人的木屐。

（結尾）

文六像是在努力去想似的，睜大了眼睛，一動也不動，不過后來還是不再說廟會的事情了，而是這樣問道：“媽媽，晚上買了新木屐，就會被狐貍附體嗎？”

媽媽以為文六還要說什么，就驚訝地看著他。不過，今晚文六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情，她已經大致猜到了。

“這話是誰說的？”

文六變得認真起來，又重復了一遍自己剛才的問話。

“是真的嗎？”

“瞎說，哪會有這種事兒？只有過去的人才會這么說。”

“是瞎說嗎？”

“當然是瞎說了。”

“真的？”

“是真的。”

文六沉默了一會兒。沉默的時候，大眼珠轉動了兩下，然后又說：“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會怎么樣呢？”

“什么會怎么樣？”媽媽反問道。

“如果我真的變成狐貍了，會怎么樣呢？”

媽媽忍不住笑了起來。

“說呀，說呀，說呀！”文六害羞地用兩只手推了推媽媽的胸脯。

“怎么樣呢，”媽媽想了一下，說，“那就不能呆在這個家里了。”

文六聽了這話，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那我去哪里啊？”

“聽說鴉根山那邊現在還有狐貍，去那里吧！”

“那爸爸媽媽怎么辦？”

于是，媽媽裝出十分認真的樣子，說：“爸爸和媽媽商量好啦，既然可愛的文六變成了狐貍，那我們在這個世界上也就沒有什么值得留戀的了，我們決定不做人，改做狐貍了。”

“爸爸媽媽也要變成狐貍嗎？”

“是的，我們倆明天晚上也去木屐店買一雙新木屐，一起變成狐貍。然后，就帶著文六小狐貍，去鴉根山。”

文六閃動著大眼睛問：“鴉根山在西邊嗎？”

“就是成巖西南方向的那座山。”

“很大的山？”

“是一個長著很多松樹的地方。”

“有獵人嗎？”

“獵人？就是拿槍的那些人嗎？深山老林嘛，也許會有。”

“要是獵人開槍了，媽媽那可怎么辦啊？”

“我們三個躲在深深的洞穴里，就不會被發現了。”

“可要是下雪的話，就沒有吃的了啊。出來找吃的時候，如果被獵犬發現了怎么辦啊？”

“那就拼命地逃。”

“爸爸媽媽逃得快，可我還是一個小狐貍，會落在后面啊。”

“爸爸媽媽會從兩邊拉著你的手跑。”

“就在那么跑的時候，狗突然從后面追上來了怎么辦啊？”

媽媽沉默了一下，然后顯得極其認真的樣子，一字一句地說：“如果那樣，媽媽就一瘸一拐地慢慢跑。”

“為什么？”

“狗就會撲上來咬住媽媽的啊，那樣，獵人就會追上來，把媽媽捆起來。那樣，寶貝你和爸爸就可以逃走了。”

文六吃驚地凝視著媽媽的臉。

“我不要媽媽那樣，那樣不就沒有媽媽了嗎？”

“可是只能這樣啊，媽媽一瘸一拐地慢慢跑。”

“我說我不要那樣了，媽媽！那樣不就沒有媽媽了嗎？”

“可是只能這么做啊，媽媽一瘸一拐地慢慢跑……”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是不要！”

文六大吵大嚷地撲進了媽媽的懷里，眼淚奪眶而出。

媽媽也用睡衣袖子悄悄地擦了擦眼角。隨后，把文六踢開的小枕頭又枕到了他的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