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光環背后的袁隆平

第一個告訴世界秘密的人

這已經是1964年夏天了。實際上，自從1961年斷定自己發現天然雜交稻的那天起，他就意識到了天然雄性不育水稻的存在。然而這種搜尋工作畢竟有如大海撈針。

因而，連深知他脾性的妻子鄧哲都忍不住明知故問：“你這樣長年累月地大海撈針，難道就不感到厭煩嗎?”

“我怎么能厭煩呢?這是我的天職呀!我都向你承諾了‘面包會有的’，我還向許多人吹了牛皮，說要消滅饑荒呢。再說，這還是一項從來沒人做過的工作，你不知道它是多么的神秘、多么的新奇、多么的勾人魂魄!你可以預感到，只要能深入不懈地追究下去，你就可能成為一名第一個告訴世界一個秘密的人。如果能有幸當上這么一名成功者，那該是多么巨大的幸福啊!”袁隆平充滿詩意地道出自己的心聲。

“哎呀，叫你這么一說，連我的魂都被你勾了。干脆，我現在就下田跟你學吧。”鄧哲赤腳踩進泥田，來到袁隆平的身邊。

“也行。你有這份雅興我也很樂意。”袁隆平把放大鏡交到妻子手里，然后手把手地教她：“你看，這水稻有100多朵穎花。這些穎花就是未來的谷殼。人都是女的打扮漂亮，但這稻花的雌蕊很小又難看；而雄蕊卻壯觀漂亮，蕊上布滿花粉。現在，我已經摸清了，凡是這種豐滿漂亮的雄蕊，都是正常可育的。而我們要特別留心尋找的，就是那些雄蕊不正常的稻株。中午是水稻開花最盛的時候，也就是我們尋找的最佳時機。”

10天過去了，火辣辣的日頭曬得土路上滴水冒煙。鄧哲臉上已經曬脫了一層皮，小腿肚被稻葉劃出一道道血痕，在禾田里毒水一泡，皮膚上便生出了許多紅疹子，又痛又癢。一開始，她還感到很新奇，但一連被袁隆平否定了幾回她的“驚人發現”后，她就感到這工作太單調乏味了。

但看著丈夫那興致勃勃、永不疲倦的樣子，她堅持陪著他挺了下來。然而，到了第7天，剛下田作業一個多小時，她就感到眩暈作嘔。袁隆平急忙一把將臉色煞白的妻子架住，他明白妻子這是中暑虛脫。他自己已有過多次這樣的經驗了。他首先讓妻子躺在樹下，然后緊急為她掐人中和鼻梁。

鄧哲回過氣來，看著丈夫那歉疚的目光，想起自己才干了7天，就幾乎全身散了架，而丈夫卻成年累月地經受著日曬雨淋。“我們回家吧，隆平。我們都別這樣干了，我真害怕你會死在一個夢的引誘下……”

袁隆平也不由得心酸了。但是，人類能沒有夢想嗎?他搖了搖頭說：“不，親愛的，我不會累死。收獲是必須付出代價的。我的信條是成功=知識+汗水+靈感+機遇。知識和靈感我們已經有了，現在就差汗水和機遇。但是機遇只寵惠有心人，所以我們必須得多流汗。”

這一回，他還不到半小時就重又回到了樹陰下，笑吟吟地對已然坐起的愛妻神秘地說：“你看，這是一些多么奇異的雄蕊呀，他們一個個瘦弱寡白，花藥不開裂，震動不散粉，這樣的雄蕊，已基本上可以肯定是不能生育的。”

袁隆平高興得眉飛色舞，對妻子說，“快，快拿筆記上，這是今年的第16個野勘日，勘察到的第6400穗稻穗，終于發現了第一株天然雄性不育水稻。發現時間：1964年7月5日午后2點25分。發現地點：安江農校水稻實驗田。水稻品種：洞庭早秈。”

這是在中國首次發現水稻天然雄性不育株。

1965年，袁隆平和愛妻一道，通過對8500多穗、加上去年總計達14000多穗揚花期稻穗的仔細觀察，新找到了5株，加去年總共6株天然雄性不育水稻。經測算，他得出水稻天然雄性不育的發生概率大約為三千分之一。其不育情況可分為三種，即無花粉型、花粉敗育型和花粉退化型。

這是人類第一次得知水稻的這一生殖病態特性，也是世界植物學史上即將新添的又一項前無古人的科學記錄。

“隆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就在袁隆平歸納出天然雄性不育水稻的三種類型的當天夜里，鄧哲忽然神秘地笑著說。“你怕是要準備做爸爸了呢。”

“哈哈，這可真是雙喜臨門啊!”袁隆平興奮地說。

淡泊、樸素、貪玩——像稻米一樣普通

進入古稀之年之后，仍然榮譽迭至，但袁隆平卻始終認為，自己終究不過是一個像稻米一樣普通的人。

的確，袁隆平的待遇高了，身價高了，名望高了，可以說比超級明星還更超級。但是，袁隆平的為人沒有變。77歲的老人了，他還要堅持下田實驗。雖說現在有膠靴，而且大多數情況下也只需要他在田媵上觀察指導，但他堅信，紙上寫不出糧食，電腦里敲不出稻谷，因此他必須終生與風霜雷電、炎炎烈日結伴而行。

他總是盡可能謝絕記者的采訪，推掉了許多榮譽兼職頭銜。唯有本職研究和一個又一個新的目標，始終縈繞在他的心頭，他創作了一首打油詩：

山外青山樓外樓，

自然探秘永無休。

成功易使人陶醉，

莫把百尺當盡頭。

他把這首詩抄寫在宣紙上，裝上鏡框，在家里和辦公室各掛一幅。

在日常生活中，他也始終保持著一顆平常心；他甚至仍然保持了一份貪玩好動的童心。作為一院之長，他原本配有專車和司機，可是，他自己還是另買了一輛私家小奧拓，平常去試驗田工作，他就自己開著私車去。有的人以為他這是廉潔奉公，其實，他雖然歷來廉潔奉公，但在這件事情上，他主要還是“貪玩”。他愛好玩車，十六七歲時在上海街頭玩車那陣子的勁頭至今仍舊不減。

他還在自家的院子里拉上排球網，劃出了一個簡易排球場，夫婦倆每天傍晚邀集研究所的老人們一起打排球。

游泳是他的至愛，湖南省農業科學院有2000多職工，在最近幾年舉行的游泳比賽中，他連續3年獲得冠軍。因此，他總是得意地對朋友和記者說：“你們看我神氣不?我有70多歲的年齡，50多歲的身體，30多歲的心態，20多歲的肌肉彈性!”

2002年，他應邀到武漢市硚口區與中小學生面對面交流。一個中學生說，他看到過一篇報道，說袁院士累倒在稻田里還不放棄研究，非常敬仰。袁隆平澄清說：“一定不要受到誤導，累倒還工作不值得提倡。身體是最重要的。另外，我也從來沒有在農田里累倒過。我在夏日的禾田里中過暑，但我到樹陰里休息一陣子，自己吃點藥就好了。這說明我身體過硬。身體好了才能工作……”他的大實話贏得了經久不息的掌聲。

節儉樸素，是他的習慣。2001年12月初，他到香港特別行政區出席香港中文大學授予他榮譽理學博士學位的儀式，按慣例得穿西裝結領帶，平時穿著極隨便的他，便和同行的人上街買領帶。同伴都勸他買條“金利來”名牌領帶，可是他還是到地攤上買了一條16元多港幣的領帶。當時，袁隆平的三兒子和三媳婦正在香港中文大學學習，聽說此事后特意買了條“金利來”領帶。但第二天，他還是系上自己在地攤上買的那條。他常說，衣著行頭不能提高人的身價，人的身價是由人的內質決定的。

近些年來，學術風氣腐敗的問題不斷浮上臺面，對此，袁先生評論說：“追名求利本身并沒有什么不好，但我認為，還是把名利看淡泊一點好。如果把名利看得太重，稍微有點不如意，受了挫折，心里反而很難受。”

他從來沒把自己看成是一個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喜歡做滄海一粟，一粒稻米。

當然，對于我們的社會來說，他的業績和風范，他的精神和品格，也一如稻米之于國計民生一樣的珍貴和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