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女素素

一、咖啡豆和薄荷煙

文藝女青年離不開兩件事——煙與咖啡。走老范兒路線的容忍不了星巴克的快捷流水線與喧鬧的毫無情調(diào)。她們更愿意去林陰小巷里悠閑僻靜的老式咖啡館，慢慢消磨午后的陽光與閑散的時光。素素也要求自己喝咖啡，拉著馬麗總?cè)ノ挥趯W(xué)校后門的平價店。為了點單時能發(fā)出優(yōu)雅的吐字，素素背下了很多種咖啡的名字。卡布奇諾、馬琪雅朵、卡巴娜、古拉索、摩卡、藍(lán)山、拿鐵……素素一開始總是很謹(jǐn)慎，怕說錯被服務(wù)員恥笑，后來資深文青董露告訴素素，氣勢是第一要務(wù)，錯了也要像對的一樣喊出來，還得喊得比自己名字順溜。

董露是素素很欽佩的人，這個美女瘦削、靈動，從小就覺悟到腹有詩書氣自華，拿自己比著張愛玲的模子澆灌。要求既有“名門之后”的華麗雍容，又有“市井閨秀”的通達(dá)乖巧，不顧別人的眼光，以獨特的對美的感知和追求，把自己塑造成一朵由內(nèi)而外芳香四溢的奇葩。素素就是從她那里拿到第一支煙的。那是一支MILD SEVEN（柔和七星），煙支纖長，董露夾在右手指間，手掌托著下巴，左手?jǐn)[弄一杯加了綠茶的芝華士。素素看她很久都不吸一口，煙灰窸窸窣窣地散落下來。索性自己也點一支，深吸一口，結(jié)果和所有劣質(zhì)電視劇一樣毫無懸念，嗆得大咳，董露冷眼一句：“傻瓜，不要過肺。”素素恍然，對于女文青來說，吸煙只是一個姿勢，一種象征，她們要的只是“柔和七星”這四個字。

二、藝術(shù)片和詩歌

素素很喜歡看電影，當(dāng)然電視劇也可以解渴，好萊塢啊，馮小剛啊，趙寶剛也很好。董露面露難色，正告素素千萬不要讓那些垃圾商業(yè)片敗壞了胃口，尤其要遠(yuǎn)離惡俗的電視劇。董露借給素素一堆盜版碟進(jìn)行普及教育，清一色歐洲藝術(shù)片，鮮有臺灣的侯孝賢和大陸的賈樟柯。董露說圈子里的朋友都喜歡吉姆·賈木許和埃里克·侯麥，他們都是從文藝青年和詩人成長起來的始終堅持自己風(fēng)格不屈于主流的獨立導(dǎo)演。其中埃里克·侯麥和安德烈·巴贊、弗朗索瓦·特呂弗、讓·呂克·戈達(dá)爾一樣是法國電影新浪潮的旗手，他的電影和伯格曼、安東尼奧尼、維姆·文德斯的電影主題一致，其中的人物都顯得十分孤獨和疏離。這些名字像神秘的符號，讓素素頭痛，電影也莫測高深。素素披頭散發(fā)，夜以繼日地看著，只見夕陽，不聞朝霞。素素實在搞不清楚那些藝術(shù)大師想要表達(dá)什么，他們的苦悶變成了素素的苦悶。

董露有時會帶著素素去圈子里的朗誦會，在那里素素看到了文藝男。有個頭頭兒自稱北岸，長發(fā)至肩，圍著五四式白圍巾，很熱情地歡迎素素加入。素素只知道舒婷，便畏縮在角落里。他們大多朗誦自己的作品，有的聽起來像大白話。不久北岸常常找素素談人生，他說現(xiàn)在很難寫出句子了，以前在家里的泥地，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躺在草堆上看星星，天幕垂得很低，星星又像是一串串晶瑩的葡萄。可是現(xiàn)在，上海污濁的空氣幾時還能看到星星？素素不知道說什么，他又說見了你我又寫詩了，你是我的靈感女神。素素逃走了。

三、悶騷和糾結(jié)

董露教導(dǎo)素素，感情不能輕易外露。素素覺得這個事情對于自己很容易，本來就不是外向的人，高中暗戀人家三年，最后卻得到一個令人暈厥的留言。可是董露又說，感情不外露，絕不是個木頭，悶騷是一種表里不一，是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信息，即使外表冷淡，依然欲蓋彌彰。就好像，跟別人說話說到一半停住，讓他更迫切地想要知道下面。素素天天對著盥洗室的鏡子練表情，問馬麗借來100度的近視眼鏡，架在小眼睛上，讓眼神變得深邃再深邃一些，適時微笑，間或點頭，頷首微側(cè)45度，垂下一縷劉海。素素總結(jié)下來有以下幾點：一點感傷、一點惆悵、一點激憤、一點敏感、一點自戀、一點憂郁、一點排遣不開的寂寞、一點無從實現(xiàn)的欲望。只是這讓同寢的馬麗很不滿意，她堅持說素素擾亂了她的正常生活，常常神經(jīng)兮兮地長時間霸占衛(wèi)生間，表情也很欠扁。

素素很少能看到董露爽朗大笑，她似乎總是在思考究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輕”，還是“不能承受生命之輕”。這些深奧的問題也困擾素素，于是整日泡在圖書館里查找那些字句背后的意義，一頁一頁，薄紙變得厚重，感情變得深沉，一日從書堆之中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己和董露好像越來越遠(yuǎn)，旁邊的馬麗在看“英語高級口譯”，卻有觸手可及的感覺。后來素素發(fā)現(xiàn)董露的糾結(jié)從沒在圖書館里找到答案，她說實踐才有真知，于是男朋友從外貿(mào)到軟件，法政到財經(jīng)，她擺脫了生命之輕，又糾結(jié)在“情深不壽，慧極必傷”，或者“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之類的詞句中。

素素糊涂了，還是馬麗說得對，做個正常人比什么都實在。素素這會兒已經(jīng)畢業(yè)了，有時候在單位里，會有同事不經(jīng)意地告訴素素，她挺文藝。素素很吃驚，自己早已放棄文青修煉，和董露分道揚鑣也已經(jīng)很久了。再看同事的眼睛，倒沒有揶揄的意思，素素笑自己小氣，何必那么在乎名頭，文青或者不是，只要讓自己和別人都舒服，就好了。特此感謝馬麗同志的適時敲打。

附：文藝女青年鑒定表

1.喜歡看書

2.喜歡看電影和看美術(shù)展

3.喜歡從事寫文章、畫畫等創(chuàng)作活動

4.每天寫日記

5.喜歡獨自一個人

6.覺得沒有朋友也沒什么不好

7.不想生小孩

8.喜歡散步

9.對戶外活動、運動等不擅長

10.戴眼鏡

11.對于流行不感興趣

12.比起長生不老比較想早點死

13.曾想尋死過

14.有妄想的癖好

15.曾在不知名的車站下車過

16.喜歡腦筋好的男生

17.討厭好萊塢

18.四季中最討厭夏天

19.有跟大自己10歲以上的男生交往過

20.不太穿膚色的絲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