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雷,是一種話語
2004年~2006年擔任天涯論壇“天涯雜談”首席斑竹的張辰,親眼目睹了“雷”如何從一個形容詞,變成一個小圈子話語,繼而在全社會流行的。2004年,“大家推薦一段視頻的時候,說某個人真‘雷’,確實很新鮮。”
這個詞最早來自“娛樂八卦”版,而之后誕生干天捱,并擴散至全社會的芙蓉姐姐、二月丫頭、貴族之爭、華南虎、黑煤窯之爭,越來越多的人通過讀帖、回帖通曉了這個詞的用法并迅速推廣。“‘雷’所表述的不僅僅是網民的認知,也是他們在認知后產生的一種急切傳播渴望,我對別人說,‘某某貼很雷人’,后面很容易跟上一句,‘你去看看吧’。”張辰說。
類似的詞還有很多,這些新倉頡mix&match主義者們在網絡上借用視覺圖像、方言、古字等元素,催生了orz、囿、槑,更多的網絡新符號卻猶如蜉蝣,朝生暮滅。
雷,是一種感受
好“雷”啊,被“雷”了,略等于:好奇怪哦!他怎么可以這樣?……他難道不知道……哦,原來如此……怪不得……
社會學家顧曉鳴則認為,互聯網時代帶給了人類一些新的、復雜的、微妙的感受,但公共話語并沒有賦予這些感受以具體詞匯。同時,在互聯網時代的傳播邏輯里,人們傾向于:一,我要讓人家聽不懂(吸引注意力);二,我要有一幫子人用,用到讓你聽懂(群體歸屬感)。
葉錦添的紅樓造型,余秋雨的含淚勸告,山寨手機“轟天雷”,謝亞龍主席獨創的“叉腰肌”,劉翔退賽,韓喬生解說,芙蓉姐姐要開個唱……統統雷倒一片。這些雷人雷事折射出新時代網絡主力——80后、90后對待現實世界的某種游戲態度——瞬間震撼和長久反諷與戲謔。
雷,是一種表達
寫了《你認得幾個字》的臺灣作家張大春把使用“雷”和“圃”視為青年的群體性表達。在他看來,年輕人既沒有資本,又沒有社會地位,沒有權利,沒有影響力,與社會的唯一抗爭武器就是語言。“我怎么和你區別?就是讓我說的話你不懂,我只跟我的圈子或者我的年齡層交流。”
最初年輕人使用一些諧仿、開玩笑的語言,作為一種手段區別于成熟社會。到后來,手段變成了目的,異化了。再到了后來,“反抗不是為了打倒,反抗本身就是目的”。
最終形成的結果可能是:不只青年人與成年人之間,甚至青年人之間,也存在著嚴重的代際區分,各有語言密碼與身份許可。1957年出生的張大春感嘆地說:“你反應慢一秒鐘,就代表老30歲。”
雷給誰看?顧曉鳴說,是“雷”給大人看的,告訴老爸老媽:“你們不要嘰嘰歪歪,我們是存在的。”
雷,是一種世界觀
只有中國才能誕生“雷”文化,2008年對于“雷”民來講,是一個好年份:
2008,是一個情緒劇烈的年份,富含種種極端之情緒體驗。
2008,又是一個很荒誕的年份,作家余華幾年前在《兄弟(下)》里預言的荒誕中國大半已經變成現實,甚至更為荒誕。
2008,中國試圖找到些規則。當種種前現代與后現代并存,當全球化潮流遭遇中國特色,當商業文明與東方傳統合流,西方人常常感嘆,中國人只用了30年就走完了西方200年走過的路程。同時,他們也發現,在中國,有人好像活在100年之前,又有人好像活在100年之后。
2008,因為地震與奧運,中國人彼此之間的信任感與凝聚力增強了。但很多“雷”事件又削弱了這種信任感。
當眾多網民沉浸在以雷劈作為由頭的“穿越”小說中,享受現代人如何改變異界、異時代生活的樂趣時,這些不過是現實世界中真實的潰敗,面對社會矛盾的幻想式和解。
摘自《新周刊》2008年9月12日
編 輯 麻 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