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文化傳承千年,福祿喜壽祥瑞,構成中華民族的祈福六字真言。今天,幸福仍是個人追求,幸福指數仍是安居指標,人民福祉仍是國家使命。
“福”是一種美好愿望
對中國人而言,經過幾千年的浸淫,“福”已成為一切美好事物和惜的集合,同時又是一種現實的存在,是社會生活必須面對的東西:健康是福,平安是福,長壽是福,甚至吃虧也是福。好消息是福音,好居所是福地,好相貌是福相,走桃花運是艷福,連發胖也是發福。在中國人的邏輯中,自身要惜福,對他人則要不吝祝福。
古代人靠天吃飯,所以特重祈福,風調雨順才能五谷豐登,才能生存下去。在此基礎上,祈福逐漸發展成為一套完整的符號體系。祈天是帝王的事,三跪九拜,祭天祀地,以求江山永福;簪纓世家如《紅樓夢》中的賈家,在自家宗祠祭拜祖宗,祈求合家團圓、家業繁盛;升斗小民沒那么多講究,但也要拜拜灶神,給點甜頭塞住他的嘴,讓他“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
《說文解字》解“福”字:“福,佑也。”只要有神靈保佑,就能逢兇化占。所以斫福看重的是心意,祈福的對象、形式倒在其次。除夕撞鐘108下是祈福,放風箏也能祈福,大觀園中的小姐們放風箏,最后把風箏放走了,祈愿去了林姑娘的病根兒。
而中國人耳熟能詳的“五福”說法,最早見于《尚書·洪范》:“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長壽、富貴、身體健康且心靈安寧、有美德、不遭橫禍而善終,這是中國人對“福”最早的具體閘釋。至于后來演化為“福、祿、壽、財、喜”,則更符合世俗的要求,心靈安寧、有美德屬于對精神層面的更高要求。
“福”是一種生存狀態
正如《中國福文化》系列書的作者殷偉所說,一部中華民族的歷史,就是人們孜孜追求福祿壽喜財的歷史。也因此,祈福作為中國人生活中一個必不可少的部分,頻頻在各種文字記載中出現。
比如拜月祈福。最著名的當然是唐明皇和楊貴妃,“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西廂記》中,崔鶯鶯在后花園燒香祈愿道:“此一炷香,愿化去仙人,早生天界。此一炷香,愿堂中老母身安無事。此一炷香……”沒說出口的那句話被紅娘一語道破:“愿姐姐早尋個姐夫。”而在《三國演義》中,因為貂蟬的月下一拜,禱告上天愿為國家分憂,由此有了后面一大段精彩文字。
祈福的時、地不拘,形式更是五花八門。像《紅樓夢》中,賈寶玉逃席拜祭金釧兒,就在尼姑庵中的井臺上焚香默祝,拜是拜得不倫不類,但心意拳拳。曹雪芹還借賈寶玉之口說,最恨那些俗人不知來龍去脈就胡亂蓋廟供神。這其實反映了中國人對于祈福實用主義的一面,不管什么神什么靈,求了再說,有沒有效果且兩說,心理安慰作用其實更大。
這也是老百姓對待苦難的一種調適方式。盡管不斷有學者對這種自欺欺人表示質疑,比如馮驥才在《100個人的10年》一書前言中說,“小百姓習慣用抹掉記憶的方式對付苦難。但是,如此樂觀未必是一個民族的優長,或許是種可愛的愚昧”;但敢于直面慘淡人生的勇士的下場是不妙的,作為小百姓還是寄希望于從祈福中得到慰藉。
祈福與洋節的crossover
祈福既然是一套完整的符號系統,自然需要傳承。這些傳統,在“破四舊”時毀掉一大批,老輩人死了一茬又一茬,又毀掉好些。在這種背景下生長的“60后”“70后”,對那套繁瑣的祈福系統不甚了了,在改革開放國門開放之后,他們幾乎是以迫不及待的心情投向了圣誕節、情人節這些洋玩意兒。
現在過洋節的風氣更盛,國人不僅過圣誕節、情人節、萬圣節,就連只有美國、加拿大人才過的感恩節也不排斥。更有些年輕人堅持,如果一定要過節,那就只過這兩個節:圣誕節和情人節。
有些學者因此憂心忡忡。先是有十博士聯名倡議慎對圣誕節,接著有學者提出應該將春節列為申遺對象,以搶救瀕于滅亡的傳統春節民俗。學者們其實錯怪了洋節。洋節的風行,一方面是中國人對傳統節日的自我擯棄,比如都說“冬至大如年”,但除了在廣東等少數省份,又有多少人一定要過冬至?另一方面,中國人對于洋節持實用的拿來主義態度,像圣誕節在西方是一個和家人團聚的、類似于我們的春節的節日,但在中國,圣誕節成了玩樂節、血拼節,情人節同樣如此。所以有評論說,世俗的中國人甩掉了洋節的文化內核,使它們成為時髦的集體狂歡的憑藉和載體。或者換句話說,就是為自己的快樂找一個出口。
于是,將傳統的祈福形式和洋節crossover的天才嘗試出現了。在廣州的大學城,大學生在平安夜當天放孔明燈祈福。在海南三亞的南山旅游區,專為情人節推出撞吉祥鐘、系心愿帶、抱佛腳、以觀音為媒情定南山的活動。而受到圣誕老人從煙囪里冒出來的啟發,有江蘇的民俗學者建議把傳統的灶王爺打造成中國版的圣誕老人,重過“灶王節”。歸根結底,中國人已經把洋節當成自己的節日來過了。
如何量化幸福
和“福文化”一樣,“幸福學”“幸福指數”都是近年來才出現的新名詞,不過中國人理解起來并無障礙:不就是傳統的“福”嘛。可以說,人的終極目標就在于追求幸福,以往人們是通過祈福的方式去獲得,是被動的;現在則通過經濟學的、計量的方式去把握和創造幸福,是主動的。
在幸福學研究者、美國芝加哥大學商學院教授奚愷元看來,幸福學是一門研究如何將幸福長期最大化的學問。他發現,人們往往高估錢的重要性,許多人以為錢多會使他更幸福,但事實上并非如此。這個道理,中國人早就懂了,那就是“福”應該是物質與精神兩方面的結合。《尚書·洪范》所描述的五福,一方面是物質層面的富貴、長壽,一方面則是精神層面的心靈安寧、有美德,而二者的和諧集合才是“福”。
奚愷元教授是最早將“國民幸福指數(GrossNationalHappiness,簡稱GNH)”的衡量方法引入中國的學者之一。從2004年開始,他就和《瞭望望東方周刊》合作,對中國城市進行幸福指數調查研究。而山東省委黨校的邢占軍教授則早在2000年就開始著手幸福指數測量表的制作,從2002年起主持幸福指數測量工作。在邢占軍教授看來,幸福不幸福是個人的心理體驗,幸福指數則是一種執政理念。近年來有很多地方政府將提高老百姓的幸福感納入政府工作報告,政府領導人不僅要重視GDP和財政收入,更要管一方百姓的幸福指數。
零點研究咨詢集團則從2004年起每年一次在全國展開幸福指數調查,調查結果是,最有錢、最窮的人不是最幸福的,小康的人最幸福;大城市、農村的人不是最幸福的,中小城市的人比較幸福。也就是說,“不多不少”的人最幸福。
總而言之,不管是傳統的“福”觀念還是現代的“幸福感”等新詞,古往今來,人們對幸福的追求不會變,為人民謀福祉也仍然是國家職責所在。
摘自《新周刊》2008年1月15日
編輯 李小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