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放之的引智傳奇人生

楊放之是新中國成立初期和改革開放初期我國引進國外智力戰線的重要開拓者和領導者之一。

與張聞天、王稼祥等同船前往蘇聯留學

楊放之1908年12月出生于河南。

1921年，楊放之以優異的成績考入開封河南大學附中(留學歐美預備學校)學習，同時成為共產黨領導的學生運動的積極分子。1925年9月，楊放之從上海乘船出發赴蘇聯莫斯科中山大學留學，同船前往蘇聯學習的還有張聞天、王明、沈澤民、王稼祥、張琴秋等，張國燾和李立三也同船前往蘇聯參加會議。同年12月，他由劉少文介紹入團(“少年共產黨”)，并擔任了團支部書記。翌年7月，由王稼祥介紹入黨，隨即擔任黨支部委員。楊放之的俄語水平提高得很快，英語也有一定的功底，不久就成了為中國同學服務的翻譯，并兼任經濟地理教員。1928年至翌年8月，在莫斯科任赤色職工國際東方部中國代表團翻譯和中共早期領導人、著名工人運動領袖鄧中夏的秘書。隨后到海參崴太平洋職工秘書處《太平洋工人》雜志擔任主筆，直至1931年回國從事革命活動。

王稼祥夫人朱仲麗在其所著的《毛澤東與王稼祥——疾風知勁草》中談到對留蘇學生的評價時，這樣寫道：“正如王稼祥在出國前那封信上所預言的，三四年以后，正是通過這一批又一批年輕的中國革命者，把‘莫斯科的精神’即馬列主義的普遍真理，和外國革命的成功經驗，‘盡量地帶入祖國’?！薄皻v史將永遠記載著他們的名字：除了王稼祥以外，還有鄧小平、楊尚昆、烏蘭夫、伍修權、傅鐘、曾涌泉、吳亮平、楊放之、徐以新……”

周總理親點之將才

解放后，陳云副總理兼政務院財經委員會主任，楊放之就在陳云副總理旗下工作，任政務院財經委員會副秘書長、計劃局副局長，主要負責蘇聯專家工作。

1950年國慶節，周恩來總理出面宴請蘇聯專家，周總理在陪客名單上特意添加了5人，楊放之是其中之一，其他4人是陳云、薄一波(時任政務院政務委員、中財委副主任)、宋劭文(時任中財委計劃局局長)、章漢夫(時任外交部副部長)。

同年11月，伍修權、楊放之、賴祖烈、武競天、張錫儔商擬了《關于加強專家工作的幾項具體辦法》報送周總理，周總理批準予以頒發實行，并指定他們5人成立一個小組，伍修權與楊放之分別任正副組長，專門組織和檢查各項具體辦法之執行。1951年2月，為了加強對蘇聯專家工作的管理業務，政務院批準中財委成立專家工作聯絡室，楊放之兼任該室主任。

1953年6月13日，周總理向毛主席及中央各同志寫報告，“為了統一管理專家工作，并辦理專家聘請、分配，招待和進行專家工作的聯絡和檢查，提議在政務院下設專家工作組，”同時設“專家工作辦公室”和“專家招待事務管理局”作為工作組的辦事機構，由政務院直轄。楊放之被任命為“專家工作組”成員之一，并兼“專家工作辦公室”主任。

1954年4月，“政務院專家工作辦公室”與“政務院專家招待事務管理局”合并，組建成“政務院專家工作局”(1954年政務院改為國務院時隨之改稱“國務院專家工作局”)，1956年5月，改稱“國務院外國專家局”。楊放之也依次擔任局長。楊放之從1954年4月起，雖然已被任命為國務院副秘書長，但直至1964年10月才不再兼任國務院外國專家局局長。所以新中國成立后的十幾年間，他的主要任務都是在黨中央和國務院特別是在周總理的直接領導下，統一負責全國引智戰線的領導工作。

這十幾年，出現了新中國引進國外智力的第一個高潮。在蘇東國家援助和蘇東專家的幫助下，我國取得了抗美援朝和粉碎臺灣當局騷擾、反攻大陸的勝利，同時國民經濟得到很快恢復，并提前完成了“一五計劃”，初步建立了自己的工業體系，引進了許多包括原子彈、導彈技術在內的先進、尖端技術，培養了大批優秀人才，他們許多人在改革開放時期成為黨和國家以及軍隊的領導人，中央部門、省市的負責人，各條戰線的領軍人物，各學科、專業的帶頭人。

這十幾年的后期，是引智的著力點從蘇東國家向西方國家轉移的初始階段，為上世紀70年代從西方大規模引進成套設備技術和改革開放后向西方全面開放積累了十分寶貴的經驗和人才。

再挑重擔，破解引智工作難局

粉碎“四人幫”后，受到“文化大革命”干擾破壞的引智工作，仍然面臨著嚴峻的局面。干部心有余悸，不愿意與外國專家接觸，甚至連來華工作多年的老專家也感到：“我們中間雖然只是隔著一張小小的辦公桌，卻像隔著一個太平洋!”1978年6月國務院批準恢復國務院外國專家局，并作為國務院的直屬機構之后，這種狀況雖然有所改善，但工作局面還是沒有打開。

楊放之在“文化大革命”中也是被打倒的，此時剛恢復工作擔任北京(今國家)圖書館的領導。他于1978年10月29日給國務院辦公廳負責人吳慶彤和康世恩副總理寫信，就改進外國專家的待遇，發揮外國專家作用，搞好中外交往，恢復以前行之有效的規章制度等提出建議，其中提出這樣一個重要觀點：“目前做中國同志的工作比做外國專家的工作更重要。有些人心里害怕‘里通外國’，‘崇洋媚外’，等帽子，”“必須打破這種精神枷鎖”。楊放之真是一語中的?？凳蓝鲗罘胖倪@封信十分重視。批示：“此信很好，請給外專局領導同志閱?？磥沓鉀Q一些必要的具體問題外，外專局領導一定要振作精神把工作做好?！?/p>

十一屆三中全會剛開過，中央和國務院就決定調整和加強外專局的領導班子，1979年1月把楊放之調回到外專局擔任局黨組書記兼局長。為了貫徹三中全會的精神，楊放之上任伊始，就放了幾把“火”。一是在友誼賓館掛牌設立“外國專家接待室”，外專局派干部值班，誠懇聽取專家們的訴求，這一下子就拉近了中外人員的距離。二是用了8天時間召開全局干部民主大會“讓大家把在1文化大革命”中所受到的冤屈、怨氣完全傾訴出來，然后宣布一律予以平反，并重新起用一些“文化大革命”開始以來被長期靠邊站的領導骨干。三是調整、充實內部機構，設置了研究室，恢復了在1文化大革命被停刊的《專家工作通訊》，加強了政策的研究、指導和宣傳。

外專局從此精神大振，引智工作翻開了新的一頁。

“引智”的兩會

在1978年10月，李先念提出，“以后來華專家不斷增多，要做好專家工作是一件很重要的任務”，建議“開一次全國性的會議，寫出幾條辦法以便遵循請示。”華國鋒，葉劍英、鄧小平等都圈閱同意李先念的意見和建議。楊放之在再次主持外專局的工作之后，加緊部署落實召開全國性會議的工作。

我是從1975年11月調到國務院外國專家局工作的，參與了1980年兩會的籌備工作和部分文件的起草工作?；I備兩會時，外專局派出幾路人馬到各部門、各地方，深入到干部群眾、教師學生和外國專家中進行調查研究，聽取各方面的意見和建議。楊老確定的調研方法是毛主席提出的點面結合的方法。后來的實踐證明，楊老此招甚高。我參加了兩個組的調研，一次我們用了近一個月的時間對廣東，湖南、河南三省的外國文教專家工作情況做調研，另一次我們用近50天的時間對江蘇、上海的外國經濟專家工作的情況進行調研，其中選定6個單位做重點調研，在廣州外院、上海寶鋼廠、上海石化廠、南京鋼廠的調研時間都各在一個星期以上，在儀征化纖廠，徐州礦務局的調研也各用了3天。無論是在面上，還是在點上，我們既要認真聽取主管領導、部門、干部的匯報，也廣泛聽取其他相關部門、人員以及外國專家的意見和建議。如對某單位的外國專家工作的看法，從省里到單位，從主管部門、干部到其他相關部門、人員，從中方到外方，彼此的評價嚴重分歧，各方面人員都強烈地要求向調研組反映看法，以至我們在那里的一個多星期，白天黑夜都有人排隊等候和我們談話。兩會所以開得成功，與楊老要求堅持毛澤東的調研方法有很大的關系。這兩次調研給我的印象沒齒難忘，使我終生受益。

在全國經濟專家工作即將召開之前，對為局長準備的工作報告(稿)突然有不同的意見提出來，認為中央已經提出“調整、改革、整頓，提高”的方針，會議任務應該轉到重點解決停建和緩建項目出現的那一部分經濟專家工作問題上。楊老對此不忙做出決定，他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再一次并且更詳盡地聽取我們調研籌備組的詳細匯報和意見，然后才果斷拍板：可以加上這方面的內容，但原定的會議主要任務不應予以改變。從這兒也可見楊老的作風和眼力。

在經過充分準備后，外專局于1980年4月和12月，先后召開了“全國外國文教專家工作座談會”和“全國外國經濟專家工作座談會”。楊放之和吳凡吾(1980年12月接任外專局黨組書記兼局長，楊放之退居二線任顧問)分別代表外專局在兩會上做工作報告。當時主管外國專家局的姬鵬飛副總理代表國務院到兩會作了重要講話，主管引進設備技術工作的谷牧副總理也到外國經濟專家座談會作了講話。國務院批準轉發了兩個《會議紀要》以及曲蕓分別制定的《外國文教專冢工作試行條例》和《對外國經濟專家工作要點》。

兩會對30年來的外國專家工作做了回顧，分析了外國專家工作所面臨的新形勢、新任務，強調引進外國人才、聘請外國專家是中央為加速四化建設，培養人才而采取的一項長期的重要政策。兩會還就新時期外國專家工作的方針任務、如何正確看待外國專家、引智工作的管理體制、辦法等做出了明確的闡述，制定了相關的制度、條例。

楊放之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他沒有辜負中央和國務院的重托。

楊放之與阿爾希波夫

楊放之對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改善和發展中蘇和中俄關系，從蘇聯、俄羅斯引進智力是有特殊貢獻的。

在上世紀50年代，周總理指定楊放之定期向蘇聯專家總顧問傳達中央政府關于經濟建設方面的方針和任務，與其保持工作上的經常聯系，因此他與阿爾希波夫之間建立的友誼非同一般。

阿爾希波夫在1950年2月至1951年、1952年下半年至1958年6月，來華任蘇聯專家總顧問，并被聘為政務院(國務院)的經濟總顧問，也與周恩來、陳云、彭真、薄一波、姚依林等我國領導人、我國各部門負責人以及我國人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他對蘇聯政府單方面全面撤走在華正在履行合同專家的做法是不贊同的，并設法將中方關于蘇方應從中蘇關系大局出發改變錯誤決定的意向向蘇聯領導人轉達，但蘇聯領導人一意孤行，使他無法力挽狂瀾。

上世紀80年代初，中蘇雙方都選定由他出面打破外交談判僵局。1984年12月，作為蘇聯部長會議主持經濟工作的第一副主席的阿爾希波夫，率領中蘇關系惡化后蘇聯向中國派出的第一個最高級的代表團訪華，受到中方的高規格接待。阿爾希波夫此次訪問，增進了中蘇雙方彼此之間的了解和交流，對進一步改善和發展兩國關系具有重大意義，特別是雙方簽訂了《經濟技術合作協定》、《科學技術合作協定》，《建立中蘇、貿易、科技合作協定》，為兩國經貿、科技、人才的交流在關系正?；暗陌l展起了積極的作用。

阿爾希波夫分別于1984年12月、1986年3月、1989年10月、1991年的幾次訪華期間，中央都指派楊放之會見他當年的這位蘇聯老朋友，發揮他在改善和發展兩國關系中的特殊作用。為了表彰楊放之長期以來為中俄(俄中)友好事業的貢獻，中俄友協和俄中友協分別授予他中俄友誼獎章和俄中友誼獎章。

從此，在相隔20多年后，又開始有蘇聯專家來華工作。我國在1983年秋天開始向蘇聯派遣留學生，但只有10名，此后每年向蘇聯派出的留學生都有大幅度的增加，至1988年已達到600令人。阿爾希波夫還受蘇聯領導人委托，組織蘇聯專家、學者研究蘇中關系惡化的原因和過程，并提出改善同中國關系的政策建議，為促成當時的蘇共中央總書記、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戈爾巴喬夫訪華，同鄧小平就恢復兩黨兩國關系進行會談做了積極準備，發揮了重要作用。

1980年12月楊放之響應中央干部年輕化的號召，主動要求退居二線，任外專局顧問，直至1982年9月。楊放之先后任中共十二大代表、政協第五屆和第六屆全國委員會常委等。在1986年至1989年，楊放之任歐美同學會常務副會長。為恢復和重建歐美同學會，為解決歐美同學會會所、編制、經費等一系列重要問題，為拓展對外聯系渠道，建立同海外留學人員、著名的華人科學家和知名人士的聯系，楊放之做了大量工作。

黨的老報人

楊老是黨的老報人，解放前曾先后擔任周恩來所領導的《新華日報》副刊主編、延安中共中央《解放日報》副總編、晉冀魯豫中央局《人民日報》總編。他一貫重視報刊的作用。

1955年他向國務院建議創辦《專家工作通訊》，得到周總理的支持，并給題寫了刊名。如前所述，他再次主持國務院外國專家局工作伊始做出的重要決定之一，就是復辦在“文化大革命”中被停辦的《專家工作通訊》。

楊老知道我們有創辦《國際人才交流》雜志的意向之后，在一天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在家里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說他馬上要到我家來同我聊聊。我這樣的小輩，怎好勞動他的尊駕!何況，那時我住在靠近東城北二環路的中絳胡同，楊老住在鼓樓東大街南邊的菊兒胡同，兩處相隔不會少于兩個公交汽車站，讓一位年屆80的老人在夜間穿街走巷，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我一再說明：“楊老，還是我到您府上來吧，如果您現在方便我馬上就去，”但楊老不容我分說：“我馬上走到你家門口了?！?我誠惶誠恐，忙到家外面迎接。一會兒，只見他老人家在其家人的陪伴下，沿著寶鈔胡同，踩著落在地面上忽明忽暗的燈光，顫巍巍地走來。我心頭不禁一熱，眼里流出了淚水，緊跑上前去幫助攙扶。那一晚上，楊老同我談的都是辦刊物的事情，他最強調的兩點是：第一，新聞出版工作一定要置于黨的領導之下，堅持正確的方向。第二，要遵循辦刊的規律。他談得最多的一點是刊物一定要辦出特色，說關于國際人才交流、引進國外智力，你們辦的這個雜志在中國還是獨此一家，別無分店，大有用武之地。其對報刊事業、引智事業的鐘愛，對后進的期許和攜獎，溢于言表。

2003年4月28日，我們聽到了一個不幸的消息：楊老與世長辭了。大家都感到十分悲痛，可是由于那時北京正處在與，非典斗爭的非常時期，不可能舉辦任何形式的悼念活動。黨和國家領導人胡錦濤、曾慶紅、賀國強，華建敏等以不同方式對他的家屬表示慰問。我們也只能以各自獨特的方式寄托一份對楊老的深深哀思。歐美同學會在其《歐美同學會通訊》中專門發了題為《深切懷念楊放之學長》的追悼文章，對他為歐美同學會所做出的貢獻給予很高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