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電話

剛躺下，電話響了。一看號碼，又是那個賣保險的。已經告訴她N次了。我們不買保險，可她還是經常在我午睡的時候打來，如此堅韌不拔，我真服了她。不過，服歸服。我還是不會心慈手軟的。

電話固執地響著。我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拿起話筒，用機械的聲音說：“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因欠費停機。”還沒等我說完。對方就掛機了。

我想。這下她不會再打來了吧。

可是第二天中午，我正睡得舒服，電話又響了，我極不情愿地爬起來，一看那個熟悉的號碼。這次倒不是賣保險的，可比賣保險的更討厭，是工商所的馬華。馬華是管我們這一片的，我們做生意的背地里都叫他螞蟥，這是個貪得無厭的家伙。我們當然不敢得罪他。

我知道螞蟥比較迷信，特別信算命。于是學著電腦合成的聲音說：“您好，主人不在家，我是第三代智能電話。如果您想留言，請按1；如果您想算命，請輸入您的出生年月日；如果您什么都不想做，請掛機。”

然后就聽見按鍵的聲音，估計是他輸入了自己的生日。我忍住笑，一字一頓地說：“正在分析測。算中，請耐心等待。”

我大腦飛快地轉動，想著在網上看過的一些算命的帖子，很快編好了一套詞：如果以汽車比喻您，您屬于東風大卡車。威嚴強悍，有領導才能，是大富大貴之命，但切記不要橫沖直撞。貪婪超載，否則必遭翻車之禍。

本來，我只是想胡說幾句出口氣，沒想到從那以后，螞蟥真變老實了。

有天午后，我午睡起來，準備下樓去逛逛。我在樓梯上聽到老公在和別人說話，仔細一聽。像是螞蟥的聲音。

老公說：“這是新進的特級枸杞，正宗寧夏貨。你拿兩袋回去嘗嘗。”

螞蟥答道：“枸杞就不要了，我家還多著呢。我只是想問一下，你家的智能電話在哪里買的?幫我買一個。”

我在簾子后直冒汗，壞了，螞蟥分明是想我們送一個智能電話給他。到哪兒去找這樣的電話啊，這可怎么辦?螞蟥這個人壞得很，如果他要的東西沒給他，他會想法子找茬的。

老公賠著笑臉說：“那是朋友送的，我們也不知道在哪兒買的。”

螞蟥說：“那就問問人家，一定要幫他買—個。”說完他就走了。他一走我就從簾子后出來了，對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地瞪了一眼。老公愁眉苦臉對我說：“怎么辦啊?這上哪兒找智能電話!”禍是我惹下的，我安慰老公說：“別急，好像真有智能電話這種東西，我們先去找找看。”

我們四處打聽，聽說省城有賣智能電話的，老公特意去了趟省城，買回來一部智能電話。把電話送去給螞蟥時，他非常高興。當然，他壓根兒就沒提給錢的事。

這天晚上，電話響了，看來電顯示是螞蟥的號碼。我對老公說：“讓我來接。”我又模仿機械的聲音說：“您好。主人不在家，我是第三代智能電話……”

我還沒說完，對方就掛了電話。一會兒，老公的手機響了，一看，還是螞蟥。老公沒接，把手機電板抽掉了，這樣，對方聽到的提示會是用戶不在服務區。

第二天上午，螞蟥又來了。手里還拿著昨天送給他的電話。他把電話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滿臉不高興地說：“你給我買的這是智能電話嗎?”

老公站起來，賠著笑臉說：“當然是，我特意到省城去買的。”

“怎么和你家的電話不一樣?”

老公還算靈活，說：“智能電話有很多種。省城沒有我家的這種賣。”

“要么這樣吧，我們換一個。”

老公結結巴巴地說：“我家的那個……不好……質量不好，壞了。”

螞蟥很不高興地說：“昨天晚上我給你家打電話，電話還是好的，這么巧。我說要換就壞了。算了!”螞蟥顯然不信，氣沖沖地走了。

這以后，螞蟥隔三差五地來找麻煩。我的脾氣本來是很火爆的。恨不得不做生意了把這個混蛋暴扁一頓。可看著老公煩惱的樣子。我只好忍著，不能再給老公添亂了。螞蟥每次來找茬，我都躲在簾子后狠狠地瞪著他，在心里把他詛咒一千遍一萬遍。

我們是專營枸杞的，主要是做批發。我們有個老客戶，是家醫藥公司，每個月都要來進一車貨。他們自己帶車來拉，然后直接送給他們的客戶，為了節省時間和成本，每次他們都是帶著印有他們醫藥公司名稱的紙箱，要求我們用這種紙箱裝貨。

這天，我們正在倉庫里裝箱。螞蟥帶著工商所315打假的車來了。當時我們也沒太在乎，讓工人接著干活，反正我們又沒造假，怕他什么。

哪知螞蟥兇狠地踢了一下紙箱對我老公說：“為什么用××醫藥公司的包裝箱?你又不是××醫藥公司，你這是造假!”

老公把原因解釋給他聽，醫藥公司的人也在場。再三向他說明。好言商量。可螞蟥就是不肯放過我們，他傲慢地說：“醫藥公司的地址又不在這里，無權在這里包裝。你們用醫藥公司的包裝箱，就是屬于造假。這些貨全部要沒收，還要加倍罰款，而且人還要坐牢。”

螞蟥找來了大貨車，把我們的貨全拉走了，我老公和醫藥公司的人也被他們帶去做筆錄。

三十多噸貨全被沒收了，我們算是破產了。我更擔心的是，老公真的要坐牢嗎?

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只知道站在那里哭，默默詛咒螞蟥，我咒他出門讓車撞死!我兜他破相殘廢，被怪病折磨生不如死!后來。夫也跟著我哭起來，大雨嘩的一聲就下來了，我渾身淋得濕透了。

雨很快又停了。我也哭累了，回家換了衣服，然后打老公手機，可是，關機了。我的心更是往下沉。

我坐在電話機旁，每隔十分鐘撥一次老公的手機。一直美機。撥到最后我都絕望了，恨不得把電話砸了，同時也假我自己，要不是我自作聰明裝什么智能電話，怎么會惹來這場橫禍。

就在我埋怨自己時，突然聽到門響，我下樓一看，是老公回來了。我忙問他怎么處理。老公說，他也不知道。到了工商所后，本來那些人挺兇的。后來那些人全出去了，把他一個人鎖在屋里，過了很久，那些人回來了，把他放了，什么也沒說。

第二天，工商所把我們的貨全部送回來了。我們請他們吃飯，在喝酒的時候他們才說出來，昨天，其他人都是坐315的車先走的，馬華押著貨在后面，那輛貨車載重量是10噸，可是裝了三十多噸貨，加上下雨路面滑，剎車失靈，出了車禍，馬華當場死亡。司機昏迷，被人送到醫院后救活了。他們當時還不知道。馬華身上沒有身份證明，司機醒來后說馬華是工商所的。交警這才通知工商所。

馬華死了，不知為什么，我們并不開心。我甚至有些難過，是不是我把他咒死的。

有天中午，我們正說著話。電話響了，看號碼，是工商所的。老公接，對方不說話就掛掉了。

后來，很多次都是這樣，總是有電話打來，我們一接對方就掛掉。我們打過去，對方也不接。

有一天又是那樣，來電顯示是工商所的電話，一接對方就掛掉。老公火了，堅持不懈地打過去，終于有人接了。接電話的人說，他不過是想算算命而已。馬華那天打電話他就在身邊，算命的內容他都聽到了，當時他只是覺得好玩。現在他覺得算得非常準：所以他也想算算命。可是每次打過來總有人接。他叫老公掛掉電話，他再打來，不要接。

我突然明白工商所為什么把老公放了，把貨全還給了我們。原來他們也知道算命的內容，見馬華真的死于車禍，他們也害怕了，因為他們和馬華是一路貨色。

老公掛了電話，對方很快打過來。我拿起話筒，用機械的普通話說：“您好，主人不在家，我是第三代智能電話……”

然后就聽見一串按鍵的聲音。我一字一頓地說：“正在分析測算中，請耐心等待。”

我想借機警告一下他不要隨意宰我們做生意的，于是說，“如果以汽車比喻您，您屬于出租車，路線靈活，前途無量。但切記；在不該停車的地方，不要隨意停下來宰人，否則必遭扣車之禍。也就是牢獄之災。”

對方默默地掛了電話。

后來就是這個人接管馬華的工作，管我們這一片，他比較老實。沒有胡來。不知道他是本來就老實，還是變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