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弦微動難入骨

莊子說，“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不以為；達命之情者，不務命之無奈何”。意思是：真正通達生命真相的人，不去追求生命中不必要的東西。對此，曾聽過于丹教授用例子進行了通俗形象的闡述：

在阿爾及爾地區有一種猴子，非常喜歡偷食農民的大米。當地的農民根據猴子的特性，發明了一種捕捉猴子的巧妙方法。農民們把一只葫蘆型的細頸瓶子固定好，系在大樹上，再在瓶子中放入猴子們最愛吃的大米，然后就靜候佳音了。

到了晚上，猴子來到樹下，見到瓶中的大米十分高興，就把爪子伸進瓶子里去抓大米。這瓶子的妙處就在于猴子的爪子剛剛能夠伸進去，等它抓一把大米時，爪子卻怎么也拉不出來了。貪婪的緱子不愿意放下已到手的大米，就這樣，它的爪子一直抽不出來，它就死死地守在瓶子旁邊，直到第二天早晨，農民把它抓住的時候，它依然不會主動放開爪子。

猴子不愿意放棄手中的一把米，而送了自己的性命。于丹教授說，猴子手中的那把米，就如同許多人追求的名、利等各種欲望。多少人為了追求這種欲望而累了此生。

鮮活而發人深省的例子，加上于丹教授聲情并茂的講授，當時令我心頭一震：是啊，生活就是如此，不懂得適時放手越是想得到就越容易失去，猴子積極尋找食物的追求沒有錯，但偏執地要讓每一次出手都有結果就可能會害了自己。向著目標，看著遠處，該放手時就放手才是智者行為……我似乎很有領悟，已經在大師深入淺出的故事中明白了莊周們的思想精髓，懂得了“達生”處世的精要。

可是，沒想一次小小的比賽機會的得失就足以摧毀我這份既得的領悟。那是前年，省里組織教學競賽。我一路過關斬將，從校級一直打拼到市級，再通過最后一關，我就可以出線到省里比賽了。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在省級平臺上與高手逐鹿是我多年的夢想。評委最后亮分，我的分數略高于第二名的選手。幾天后，就在我躊躇滿志、磨刀霍霍時，專家組通知由第二名代表市赴省參賽，理由是對方是市名校能師，經驗豐富，勝算大些，名校能師可以在分數上超過我呀!既然不按分數，還評什么分，觀摩一下，然后欽定不就行了。分明就是不公平嘛!一時間，我像被拋棄的怨婦，覺得看誰誰不順眼；又像丟失阿毛的祥林嫂，只知左右抱怨、喋喋不休……很長一段時間，我整個人無精打采的，比賽的機會成了我放不下的大米。幾年后，再回頭想想，才發現當時的自己眼界心境實在有限。試想：放下又如何，真正的實力者還怕沒有機會?更何況用終生成長的思維去審視生命歷程，一時的得失實在微不足道。別說一次小小比賽，就是許多教師放不下的提職稱、評優、加薪等又如何?對于執著的教育者而言，一時的成敗得失絕不會影響教育的高度。同時，我也覺得當時專家組的決定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對手功底我不清楚，但那時的自己膚淺、偏執且有些狂妄，課堂的境界就是做人的境界，講壇的角逐最終是教者人格修為、文化底蘊與教育藝術的綜合素養的比拼。捫心自問，我哪里達到了一個省級賽手的水平啊!

可是，在當時失意情境里的我，是無法勸慰、開解自己的。全然忘記了莊子的“達生”說，忘記了猴子抓米的悲哀。道理明白，實踐中卻成了另一個人，我的精神境界并沒有因為于丹敦授的講座而有質的飛躍。怎么回事呢?想想，當時的我是有觸動的，是感受到名家經典里的思想精華了的。但是，自古以來，明理與踐行就是兩個層次的事。心弦微動難入骨啊。我想，真理的認同本來就需要反復體驗，與自我原有的認知系統進行內在的反復碰撞、磨合，最后才能深入人心、融進血脈，成為靈魂的一部分。一如我，一次次與挫折遭遇，一次次在痛苦中嘗試反思根源與調試心態，時間與經歷終于教會我用達生觀照生活事件了。不然，至今我也許依然認為當年專家的決定只是一場人情鬧劇的上演，而與他們專業精神和選拔真正人才的務實態度無關。

心弦微動難入骨，個人心靈的成長如此，對教育真諦的領悟也是如此。反思我們的新課程改革，大力倡導“自主、合作、探究”的學習方式，于是一度出現了每課必有小組合作交流的現象，也不管此形式有無必要性，致使課堂多了浮華的熱鬧，少了寧靜的思考。新課程倡導各學科知識的有機整合，于是語文課一度上成彈唱寫畫的“雜燴課”，語文本色缺失了應有的關注與把握。這些現象可以簡單地解釋為前進路上的必然曲折？再如，教育培訓機構倡導智慧共享，聘請教育專家上新課程示范課。聽課后，發現成功原來源于教者愛心四溢、文采飛揚的評價語言；發現精彩是因為教者讀書特有磁性有吸引力；發現神奇是因為問題設計得巧妙……大家不由感嘆：語文課就得這樣教啊!于是，機械模仿課頻頻出現，有照名師教案依葫蘆畫瓢的，有捏腔拿調刻意模仿的……待到畫虎不成反類犬，于是有人又總結說名師的課堂其實脫離大眾課堂實際，好看不好學，而忽視了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名師的課堂從來就是個人文化積淀的綜合外顯，我們需要學習研究其教育藝術，更應研究其成長歷程，從本質上尋找促人專業成長的營養。比如大家欣賞王菘舟老師獨步小語教壇的詩意語文，但可細致了解過他對“豐厚的文化底蘊，高超的教育智慧，遠大的職業境界”的癡情追隨？

心弦微動，自難深刻通透。停留在心弦微動層次，歸根結底是滿足于浮淺，是成長的大敵。當然，深刻明理，離不開最初的那份美麗的心弦微動，只是更應該懂得沉心默思，懂得在探索中冷靜地反思、調整、總結和追尋。“達生”形成于人們一次次迎接磨難時用達觀療傷的過程；名師風采生成于永不停息地追隨、研究、學習的腳步。愿我們始于心弦微動，追求刻骨銘心！

（作者單位：湖南長沙市芙蓉區火星學校）

責任編輯 鄒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