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同事旺堆一起下了車,站在車下的草地上。
我們警惕地望著前方,感覺空氣有點凝固,手中的槍被我牢牢地抓緊,掌心流出了涔涔的汗。
一只兔鼠豎著長長的兩個耳朵,在不遠處悄悄地窺視著我們。
面前的草原一望無際,天的顏色與草地的顏色融為一體,一群藏羚羊在不遠處的一個小水池邊悠閑地吃草、喝水。
我向旺堆遞了一個眼色,他便又上車,將車開向遠處的一個山丘后面。
旺堆再來到我的身邊時,我也沒再看到車的身影。我向旺堆比畫了一下,我們就分別臥倒在了草地上。我看了看旺堆,他的身影基本上全掩在了草叢中。我知道自己也是一樣。
時間在流逝,那群藏羚羊有的在互相追逐嬉戲,有的干脆臥在水池邊緣的草地上,似乎在審視自己倒映在水中的倩影。
時間過了好久,大多數的藏羚羊都臥在了草地上休息,仿佛一個大家庭般溫馨、祥和,一只老藏羚羊正在一只小藏羚羊身上舔舐著,小藏羚羊靜靜地躺著,享受著和煦的陽光和親密的母愛。
我挪了挪手中的槍。一只兔鼠從我的身上躍過。
突然,遠方的視線中,又出現了一輛車。車在老遠的地方就停了下來。
幾分鐘后,幾個人下了車并慢慢地向我們的方向接近。一會兒,這群人的身影就越來越大,我清楚地看到,他們每個人的手里,都拿著武器。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端著一桿獵槍走在前面,一看就是帶頭人。
我的內心兀自收緊。看來,情報沒錯!我將對講機拿過,輕輕地說,旺堆,看到沒有?
旺堆馬上回答,看到了,好幾個人呢!
我說,注意,他們一接近,我們就立刻鳴槍,千萬要搶在他們動手之前! 好的。旺堆說。 一步步,一步步,那伙人小心翼翼地向著小水池邊靠近,后來,也干脆俯在草地上,匍匐前進。
一會兒,前面的草叢沒了動靜。
根據經驗,我知道,他們已經瞄準了目標。
我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一聲輕嘯越過水面,水池邊立即亂了起來。
所有的藏羚羊都如條件反射般地一下就蹦了起來。
緊接著,我喊,警察!
按以往類似的情形,只要我一喊出了警察兩字,那些盜獵者就會馬上如驚弓之鳥,作鳥獸散。
但這一次卻不同,幾乎是在我喊出“警察”兩個字的同時,水池邊突然槍聲大作。
我知道,這是一伙志在必得的歹徒!
傾刻間,我看到幾只還沒有來得及跑出歹徒射程的藏羚羊就如坍墻的泥一樣,倒在了草地上。
我憤怒到了極點,將手中的槍向著歹徒們藏身的地方猛烈射擊!
旺堆的槍也響了起來。
歹徒們可能沒想到突然之間會有這么猛烈的回擊,加之他們所用的畢竟是獵槍,火力有限,而且不知道我們這邊的虛實,幾分鐘后,我就發現有一個歹徒踉蹌著向遠處的汽車跑去,緊接著,另外的幾個歹徒也跟著跑去。
槍聲暫時停了下來。
我追了上去,經過水池邊時,看見一只還沒有斷氣的藏羚羊正在拼命地移動著身體。它的全身上下都被鮮血浸染,一條腿上被獵槍擊出了一個大大的洞,正在“咕咕”地流著血。我很心痛,忙俯下身,撕下自己的一只袖管,立即給它做了簡單的包扎。
我站起來,卻發現那伙歹徒又折回了身!我明白,他們肯定是發現了我們人少,所以有點有恃無恐。
我憤怒到了極點,再次拼命地扣動了扳機。
突然,我感覺自己的一只手臂麻了一下。
我沒有理會,繼續射擊。
歹徒似乎沒料到我們會這么猛烈地反擊,一時間竟有點手忙腳亂。兩分鐘后,他們已經確定占不到什么便宜,便又向著車子靠近。一會兒,有好幾個人就都上了車,發動了車子,急速向遠處逃去。
我和旺堆轉身,一數,竟有三只藏羚羊倒在了血泊之中,兩只藏羚羊受重傷。
我對旺堆說,快,把車開過來!
車過來了,我和旺堆連忙將受傷的兩只藏羚羊抬上了車。
剛發動車子,就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救救我,救救我。
我一看,不遠處的草叢中,一個滿臉絡腮胡的人躺在那里,腿上明顯中彈了。
我下車,看到了他眼神中的無助。我揮舞著自己的傷臂,藏羚羊身上的鮮血還一直不停地在我的眼前晃動。
后來,在醫院里,他對我說,他最初認為我們不會救他,沒想到我們不僅救了他還送他到了這里,所以,他感激我們。我說,沒什么,其實保護藏羚羊的最終目的,也是為了保護我們人類自己。所以,救他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他聽了,久久不語。
兩年后,我們可可西里保護藏羚羊巡視組又多了一名義務工作人員。他就是那天我和旺堆救起的那個傷員。
從此,他就和我們一起生活在了草原上,飛翔在了可可西里。而飛翔的理由,則是他在感受草原上的生命氣息時,大自然賦予他的。
(紫陌紅塵摘自《文藝生活精品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