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去了一趟加州,有幸見識了美國老年義工的風采。
他叫約翰遜,已是86歲高齡了。那是一座民間資助的歷史博物館,不大,據說是加州最早的消防站,被簡易地隔了一下,就成了今天的歷史博物館。“時間走了,我還在。”約翰遜開玩笑似的說著,并給我講解起博物館里的每樣陳列,他的聲音充滿活力,語言生動。
“看到這張照片了嗎?”他指著一張泛黃的照片對我說,“這也是一部歷史書。”
照片里,是一個酒吧,幾個我在電影里看過的西部牛仔樣子的男人站立兩旁,身后有女人勞作,面前則有孩子奔跑。約翰遜說,這是他叔叔和父親年輕時的樣子。當年,他的父親和叔叔很能干,他們共同經營了這家酒吧,同時也是這個城市最早的酒吧。自然,這張照片,也見證了一段這座城市的歷史。
第二次見到約翰遜,是在一個月后。我要寫篇關于那座民辦博物館的文章,于是打電話給館長,特別提出要到那兒做一個星期義工,沒想到館長說:“去找約翰遜吧,你認識他。”我很吃驚,因為在我第一次參觀博物館時,館長告訴我約翰遜即將離開,他們不忍心看他再在這兒“耗”下去,畢竟這么大歲數了。
我驚訝得電話都忘記放下了,覺得不可思議,怎么約翰遜還沒走?一個如此衰老的人,怎么還會有這么多精力?還在做義工?而且每天8個小時?我甚至懷疑他會不會在人們瀏覽博物館的時候打瞌睡。
那天,我按照預約的時間,走進博物館。約翰遜的樣子嚇了我一跳:他的臉色格外蒼白,坐在輪椅上,鼻子上還插了一根管子。我費了好大勁兒才分辨出來,原來他在吸氧,一個枕頭似的袋子掛在輪椅后側。
“別緊張,我很好,只是要定期供養料,像園子里的那棵梅子樹。”他先開口,并用手指了指外面。非常明顯,他的手在劇烈地顫抖。難道他能確定他真的還好?我有些擔心,因為在這個本來明暗就不夠分明的房間里,我模糊地覺得有一絲古老的氣息迎面而來。
我的猜測沒錯,約翰遜那天講話的聲音的確顯得有幾許衰弱,有很多時候我甚至無法辨別到底他在講什么。他吃力地給我講他們幾個人開始創辦這個博物館的事情,我按照他手指的方向,把那些資料一一從架子上拿下來。那些東西都是上個世紀60年代以后的,有報紙、雜志、照片、廣告、卡片什么的,甚至有歷年大選的宣傳單和選票。他又轉動輪椅,示意我到另一個房間。我想要幫他挪動一下輪椅,他卻示意不要,并說:“我可以,我還年輕,兩個輪子加上我自己的,我有四條腿,我沒有理由要別人幫我,相反,我該幫助別人才對。”
在另一個房間里,他指著一臺冰箱說,這是他父親在他出生那年(1922年)買的,還非常精致。我走過去,打開那個其實已經有些斑駁的門。冰箱很簡陋,上下兩層,上面看上去是冷凍的方格,下面像是冷藏。我倒是驚異,早在八十多年前,美國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已經用冰箱來儲存食物了嗎?約翰遜說,這事兒是真的,因為打他有記憶起,就沒有誰家不用冰箱的。
那一天,我還在約翰遜手中看到了一本雜志模樣的薄薄的書。封面上,有兩朵印刷簡潔的紅色玫瑰,以及這樣的一行字:Love and Smell the Roses(愛的玫瑰),大抵是這本書的書名。原來,這是約翰遜的一本詩集。“送給你。”他說,眼里充滿了童真。
回到家,我拜讀了其中的一首詩,標題是《愛》:“世界可以寫成愛字,也意味著愛,我們擁有很多。抱好你的嬰兒,免受傷害,小狗搖尾并叫著……”
突然間,我讀懂了約翰遜為什么86歲高齡還在做義工的原因了。因為,在他的心中,愛已成為全部……
(李長亮摘自2008年1月21日《城市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