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蒂是從俄亥俄州的克里夫蘭轉來我們學校的。我們的學校位于弗吉尼亞的富孟德,對我們來說克里夫蘭像是另一個星球那么遙遠。當班主任約翰遜太太在教室把拜蒂介紹給我們時,瑪吉故意驚呼:“噢,天啊!”
瑪吉是個傲慢虛榮的丫頭。我們是在小鎮的同一所幼兒園、小學、中學長大的,她的生活也和大家一樣平淡無奇。然而這時來了個拜蒂,穿著農民的工裝褲,卷邊的襪子,帶著一腦子的“古怪”念頭。如果瑪吉一人跟拜蒂過不去,也許事情不會發展成后來那樣。但是我們都開始找拜蒂的麻煩,我猜想這一切也許是因為英文老師夸拜蒂的作文寫得比蘇珊好有關。
蘇珊是我們班的小作家,我們都以她為榮。教英文的莫小姐每周五都會選她的作文當范文。拜蒂來后的第一個星期五,我們照例等著老師朗讀本周最棒的作文——蘇珊的作品。但是莫小姐這次沒有選蘇珊的作文,而是朗讀了拜蒂的一篇關于一個叫雷格思坦的黑人詩人的故事。在我們這個白人私立學校,多數人對“黑人運動”抱有冷漠的態度。拜蒂所崇拜的雷格思坦和他筆下的“楓糖皮膚的孩子”無疑像在我們中間投了一顆炸彈。
有一天,拜蒂的作文又被當堂朗讀,這次她講的是雷格思坦在一首詩中寫道:西瓜是如此美味,如果他有幸見到英國女王的話,他會驕傲地建議她也來一塊兒。愛格尼斯和我對視了一下,就開始滑稽地模仿英國女王吃西瓜的樣子。全班頓時哄堂大笑,作文并沒有讀完,這時班主任約翰遜太太剛好走進教室,那天除了拜蒂,放學后我們都被留下來刷洗地板。
第二天中飯時,拜蒂就在她的生菜葉下發現了我們留下的字條:“對不起,食堂的西瓜都賣完了!”從那以后,拜蒂成了我們的笑料,無論她穿什么、說什么、吃什么,總會被一兩個家伙找出大做文章的理由。與其說我們是在齊心協力捉弄拜蒂,倒不如說是我們在互相比賽,搶著出風頭。拜蒂成了我們虛榮心的犧牲品。
拜蒂開始不斷地請病假。但是即使她不在,我們也沒停止編排她的故事。她成了我們學校的外星人、弱智和我們鎮上的傻瓜。
后來有一天。我和拜蒂被分在同組做一項課外作業。其他人都選好了隊友,而我由于在分組那天參加學校的游泳集訓。剩到最后只好和拜蒂一組。所有的同學都打趣我,我也和她們一起笑。
要交作業的前一天晚上,我不得不到拜蒂家去和她一起把任務完成。她的媽媽為我烤了一大盤點心,不斷地進來問我要不要添汽水或別的什么。她說我是拜蒂唯一的朋友,放學后從沒人來找拜蒂玩,她很高興我能來。
這時,電話響了,是找我的。我聽到瑪吉嘲笑的聲音:“嘿,你吃了那傻瓜家的楓糖點心和西瓜了嗎?”說完,她停下來等著我哈哈大笑。
當時拜蒂的媽媽也在旁邊,我看到她站在廚房里背對著我,裝作什么也沒聽見的樣子。其實瑪吉的尖嗓音再遠也聽得到。我無聲地掛了電話。那一刻,我才開始明白我們對拜蒂一家的傷害有多可怕。
拜蒂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我的身邊,她流著眼淚問我:“為什么你們不喜歡我?我很喜歡你們……”沒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現在我覺得自己才是傻瓜,因為我答不出來,甚至從未考慮過。
如果感情可以補償,我會……但是太晚了,拜蒂的父母把她轉到了另一所學校,后來我聽說她因為神經衰弱退學了。棍子和石頭只能傷人筋骨,語言卻能傷人的心靈。多年以后,當我在家鄉的醫院里碰到拜蒂時,她根本記不起我是誰了。
我們每個人都會犯錯誤,如果幸運的話,一塊橡皮可以解決問題,我們可以反復擦拭那頁紙,然后輕輕拂去塵屑,漫不經心造成的后果就會消失,只留下一個微不足道的痕跡。但是,人生有些錯誤是永遠也擦拭不掉的,無論你當時是多么年輕。
(高曉摘自《學生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