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選了我這個又老又丑的老男人做伴郎。書上說,男人若不能得到他的心愛女子,就會讓她來給自己作伴娘。那么,男人若辜負了女人,也會被她拽著來做可笑的伴郎吧?
你別想知道女人的年齡
那一顆痣,藏青色,綠豆般大小,落在皎泊的右鼻翼下方,不偏不倚,剛好切斷了她原本伶俐的唇線。是突兀的一粒東西,任是無任何感應的人,也可被它逼出這樣的感觸來:這鬼東西硬是生生奪去了皎泊的萬般風情、靈感,以及戀愛或是結婚的運氣。
關于皎泊的確切年齡,像我這樣和她如此熟稔的人,都是不能明晰的。或者25,或者30,或者說她已經過了35歲也不是沒可能。當然,作為男人,哄騙并詆毀女人的年齡是他們的專利。比如某個晚上,皎泊和我正在吃韓國烤肉時,我突然從她猙獰地撕咬五花肉的架勢中瞥見她眼角有很多魚尾紋,爭相簇擁著朝她逼仄的額頭擠過去。
暗自打了一個寒戰,我誆騙皎泊:告訴我你的真實年齡好嗎?說了我就娶你!她抬起頭來,色迷迷地掃了我一眼后不齒地說,一個月3000塊,沒房子沒車沒地位,就算你床上功夫也不錯,我也不會考慮你。我忘了,這是一個對愛情還保持著18歲姑娘一樣單純又虛榮愿望的女人。愿現實如夢想一樣安好溫暖,愿世上終有一個男人愿意為她一輩子東奔西突。
我來做皎泊的藍顏知己抑或情人,都OK,做老公卻萬萬不成。這是我的底線,別以為只有女人才有底線,男人縱使在某時某處和某個女人曖昧纏繞,但結不結婚,還是有底線的。
還好這個拒絕透露年齡的女人皎泊,她只纏我給她溫存卻不輕易討要婚姻。我們都是有判斷力的成人,何況相識已經很久。那夜吃完韓國烤肉,我一路尾隨到了皎泊家中。她進門后直奔浴室,洗到中途開門“迎客”:進來啊,傻帽兒!
她很寂寞,也很妖嬈。她披掛著一身泡沫纏繞過來,用了傳統A片里的經典動作,雙手箍住我的脖子,雙腿再爬到我的大腿上來,死死地環著?;锪锏拈_始,皎泊都快掉下去了,我將噴頭扯過來,將她身上沖刷干凈。然后皎泊就催著我去臥室,她在上面,“我都寂寞了3個月了,今天老娘非把你吃干不可?!边@不是我平日所見的皎泊,也不像任何一次的她。她甚至不讓我有任何動作,“只管表達情緒就行了。”她說著將我翻過來,她在下面,但是我那么瘦,她輕易就能將我不斷地頂上去。這個女人鄙夷地說,哪個男人不向往直沖云霄。
“38分鐘”, 皎泊看表。然后她去浴室,拿來溫熱的毛巾替我擦洗。“好好睡一覺吧,醒了就滾蛋?!边@就是年長女人的可愛之處,凡事都直來直去。
蔡桑叫我叔叔,20歲,自江南來,讀大二,學新聞,胖嘟嘟的大眼睛姑娘,皮膚好,開一輛小小的奧拓車。她暑假自己一路毛遂自薦到我們報社來,笑瞇瞇地喊眾編輯:“老師,我想參加社會實踐,我特別喜歡你們的報紙。天氣這么熱,但是我也想在這里跑跑新聞,收下我吧。”
我的情感道路頗為艱辛,加之最近又在研究唐朝歷史,輾轉到此便對嬰兒肥的蔡桑憐香惜玉起來。何況她無人收留,我大手一揮,丫頭,過來問你幾個問題。道貌岸然的幾個問題,蔡桑答得并不好,但那又有什么關系呢?我收下了她,蔡桑便說,她爸爸也姓尉遲,她是隨母姓,小丫頭片子硬要叫我叔叔。我比她年長14歲。
蔡桑第一篇稿子交上來,我才知道當初眾編輯“慧眼”,這屁孩兒作文非一般的夠嗆。我舍下尊嚴,親自又去事發點跑了趟把稿子寫出來,落款是蔡桑。完全不是她的東西,她竟然也敢高喊:叔叔我好愛你哦,叔叔原來你們文章這么好上??!
我偏偏把“我好愛你”那幾個字聽了進去。再跟皎泊吃飯的時候,就多了許多蔡桑的話題,皎泊不做半點回應。我問你是不是吃醋啊,她揪起她那顆要命的痣,媒婆般恐怖的表情:拜托,小姑娘還沒長完整呢,我吃她醋,有毛病啊!最近皎泊偽小資,說這話時她從她的假Gucci包包里,摸出一根憔悴蒼老的外國煙來,用跟我吐煙圈的架勢再次證實:她不在乎。
但其實她是在乎的,因為第一次,她把我拽到她家里去,還復仇似的不像往常先洗澡。那一次她乖乖地躺著,說要英勇就義。我腦子里想著蔡桑,想象著如果是她,一定會肆無忌憚地喊著“疼”,或者是叫我“叔叔”。 皎泊不哭不鬧,死魚似的躺著。我抱怨,她就反駁:“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怎么叫給你聽?”我潰不成軍,她扭頭看表:“2分12秒。再來一次!”然后她修長而有力的手直接伸向我的某處,硬是逼我再次卷土重來。
某一天,蔡桑跟我說,叔叔,防曬霜都是他媽的騙人的,我一個暑假都只在左臉和左邊臂膀上搽防曬霜,是名牌的,可我右邊的皮膚還白些!
因而愛上蔡桑,男人即使60歲,也會喜歡那些天真單純的小姑娘。我跟她說,丫頭,不嫌棄的話將來做我老婆吧。蔡桑不偏不倚地奉陪過來,尉遲叔叔,其實我早就想成為你的女人啦。
那夜,蔡桑堅持留在我家。她輕車熟路地翻出我的大T恤,去洗燥,然后披散著濕淋淋的頭發蹭到我的沙發上來。她身上有新鮮的百合香水味,肩膀還滾著晶瑩水珠。這和我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樣,我以為她一定會穿上整齊的衣裙,躲在浴室把頭發吹干,然后偷偷溜到我的臥室里去的。
她讓我躺在沙發上,然后就繞上來,唇角開始從我的額頭游走,在我的嘴上輕輕碰了一下直接跑到耳朵上去。小丫頭的舌頭濕潤而有力,就像一條蛇似的從我的耳朵里一路跑下去……如果她是皎泊,我會很喜歡和驚喜。但是這個把前戲做得如此動人心弦的,還只是個21歲的小姑娘。
平生第一次,我遭遇ED,我那地方無論如何也不聽使喚了。蔡桑驚叫:“天?。膩頉]有男人會在我面前ED的!”但那是事實。我趕忙套上衣褲遮羞。蔡桑嘟囔著:“其實我很棒的。我和前男友曾經一夜不眠不休就干那事兒來著?!?/p>
我們將話題轉向蔡桑的男友,或者準確點是她的情事。她有過3個男友,和7個不同男人有過性行為,平均兩天需要好好地做一次愛。對她來說,做愛無關愛情,但卻非常有益身心健康。
但是蔡桑后來說:她不在意我一時ED,她也準備好好地跟我好,有可能的話還會跟我結婚。
要么百合,要么曖昧下去
得去跟皎泊做一個了結了,說是一個有責任的男人對某個女人的總結也好,是擺脫并不適合結婚的她也罷。我們曾經是關系曖昧的人,齷齪點說,我和皎泊,在半年時間里一直各取所需。但我現在要返老還童了,得跟蔡桑戀愛去。
我去皎泊家里,她的房子是租來的,差不多花去了皎泊一半收入。小而凌亂,正適合談一些殘酷話題。不管皎泊怎么想,反正我覺得跟她說少見面不能隨便那樣了,都是對她殘忍的打擊。
我買了大把的香水百合,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女孩給我開的門。皎泊搶在前頭,一邊奪過我的百合一邊說,她是我姐姐的閨女,到北京來看天安門。小姑娘和皎泊神似,輪廓身段頭發笑容均是她的小翻版,沒了那顆痣的小小的她,有奪人氣勢。
皎泊將我的花安頓好后有些嫵媚地跟我說,達令,我做波蘭沙司,我們燭光晚餐。這讓我有些悲傷,最后的晚餐,枉費波蘭沙司這么美的名字。
黃油、朝鮮薊、橄欖油、面包屑、白葡萄酒、玻璃湯匙,這些美麗的物什們,此刻就在皎泊陳舊的廚房里,一字排開。這個平時只管叫囂的女人,此刻很那么回事地舉著晶瑩的湯匙、小小的玻璃杯子問我,這是三分之一的黃油嗎?這是二分之一杯面包屑嗎?這些個鴨蛋黃方塊夠不夠老、夠不夠工整呢?
我趁她“外甥女”不在之際,從背后攬住她,我第一次有些憐惜她,突然不舍得跟她說不再交往了,哪怕我們的交往僅僅關于身體。她顫抖了一下,繼而羞怯地掙脫。
男人該比女人利落果敢些,我不想這樣做的。那頓有燭光映照的波蘭沙司,當然不怎么好吃。常年蒸煮了紅薯土豆的鍋,又怎能烹出據說是一道性感晚餐的波蘭沙司來呢?皎泊見我不飽,去枕頭下摸出一本書來,叫《單身女人》,美國作家海倫·格莉·布朗寫的,冠以“暢銷美國500多萬冊的女性文化經典”,口號是“做性感、美麗、快樂,有品位、令人羨慕的單身女人”。她說今日做的波蘭沙司,是從這本書里學來的。
有海倫·格莉·布朗和她的波蘭沙司從中作梗,我便沒能了結我和皎泊的混沌關系。這個女人,甚至將她的“外甥女”唆使到浴室泡澡,和我來了一次酣暢淋漓的歡愛。她已經20多天沒有跟我在一起了,毫不掩藏她的慌張和寂寞。
臨走前我跟皎泊說,去把那顆痣弄掉吧,我出手術費。她抬腳踹我的屁股,這是我的美人痣,也是我的性感武器!
還是漸漸疏遠了皎泊,某一天我坐在蔡桑的小奧拓車里,手擱在她光潔的大腿上,然后跟她說起一個女人。說她一把年紀了還穿蓬蓬裙、說她不打底霜大把大把在臉上搽粉、說她不分品種德行地跟男人撒嬌做丑惡西餐、說她不愛收拾屋子老是倒追別人遲遲結不了婚。蔡桑白了我一眼,狠狠地,她喜歡你吧,所以你故意詆毀她的吧,臭男人!
皎泊后知后覺,依舊找我,還專趕上一些不合時宜的時刻。這就更讓蔡桑動了要去見她的念頭,我開始當然不肯,這兩個有嚴重代溝的女人一見,我的丑惡嘴臉還不立刻昭告天下。但蔡桑堅持,撒嬌耍潑發瘋地堅決要見皎泊去。
我就跟皎泊說,有個小丫頭喜歡我,她很想見我念念不忘的你。我帶她去見你,你說話舉止小心啊,她叫我叔叔的。皎泊笑,放馬過來啊,我當著那小姑娘的面啃死你!
我請的客,在后海的一家湘菜館。皎泊比我們先到,早點好了菜,她還帶上了她可愛的外甥女。蔡桑在瞥見皎泊那一顆痣后,有片刻的驚詫和隨之而來的嘲諷,但是她們瞬間就打成知己的情勢。蔡桑開始要叫皎泊老師,皎泊堅決不肯, “姐姐”她也不讓人家叫。
皎泊跟蔡桑說,親愛的,有什么帥哥介紹給我啊,我應付得過來的。說完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住我不放。蔡桑是不知道的吧,又倚到我懷里來,她摸著皎泊的“外甥女”,小美女,跟你媽一樣漂亮。
小家伙迅速慌張地看皎泊,很奇怪,我不驚詫,于是皎泊說,看,我閨女都這么大了,有女萬事足。
皎泊瞬間成為一個正常女人,35歲、不矯飾、疼愛女兒,討論教育、菜市場和打折信息。然后皎泊跟蔡桑說,有時間多來我家里,順便輔導一下我閨女。這讓我覺得自己有那么一點齷齪丑惡,皎泊有過失敗婚姻,除了成天跟一幫小女子較勁外,彼時她的真實身份,還是一個母親。
后來蔡桑跟我說,咬牙切齒地,總之一句話,皎泊喜歡你,你們一定還有更深刻的關系。比如,做愛,而且還配合默契。說完她哈哈大笑。
我比較著比較著,忽然同情起皎泊來
然后蔡桑就跟我分手了。這個本來情理之中的事發生后,我準備做一個深刻的自我檢討。但一個37歲的單身男人,有穩定工作,偶爾還能寫點字或者做點小生意賺點小錢,碩士學歷、長相英俊、儲蓄足夠付一套100平方米房子的首付,女伴也不缺乏,所以這個自我檢討最后也不了了之。我無聊,之后對蔡桑和皎泊做了一次深刻比較。
比如說,蔡桑自從知道某名牌防曬霜不能抵擋紫外線后,就堅決地連防曬霜都不搽了;而皎泊即使來不及洗臉也要搽粉和涂口紅;比如蔡桑會花500塊錢買N件外貿衣服,而皎泊會付出一個月不吃早餐的代價去一趟國貿,買一件名牌吊帶。
還比如:蔡桑如果遇見有流氓騷擾,一定會奮力去扇人家耳光,扇耳光不成又會哭著打110報警;但若是皎泊,她一定會把這件事當做壯舉一樣說給人家聽:那個小帥哥先是在我后面吹口哨,到我面前時又趁機抓了我的胸脯。哇哈哈!蔡??隙〞揶硭?,人家從背后看你以為是小姑娘,轉到前頭看你都是大媽了,不抓你一把不解恨唄。
我比較著比較著,忽然就開始同情起皎泊來,同情之后我甚至覺得,她也許是愛過并還愛著我的。這種有些隱諱的卑微的愛,某一刻被我想起,它竟然比蔡桑的愛更讓我記得和汗顏。再也許因為是蔡桑背叛了我吧,她跟我跑了一年多新聞跑得黝黑精瘦,認識了許多人,會像男人一樣抽煙,說話睿智激烈,還敢大肆爆料自己跟過多少男人。之后兩次,我對著尤物蔡桑依然ED。這小妮子終于跟我說了拜拜。
我跟皎泊聲討我被黃毛丫頭踹掉的原因,她利落干脆地說,你丫心術不正,活該!
皎泊這樣嘲笑我的時候,我赫然發現她那顆痣不見了!微胖、皮膚好了許多,也不再涂只有老女人才涂的鮮艷口紅,穿得體的牛仔褲和藕紫色小開衫,弓著身子輔導孩子學習。我屈指算算自己的年齡,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沖動來。我沒時間戀愛了,小女生又不喜歡我,皎泊有孩子,她對生活的要求其實也不高。
我們眼看著又要回復到曾經的曖昧關系,我甚至私下里刺探過父母意見,他們對“年邁”兒子能娶一個有孩子的皎泊,并不太反對。于是我跟皎泊說,親愛的,咱們去把證領了吧。
皎泊抬頭看我,我曾經指望你出手術費把我這顆痣去掉的時候,你折回去要了蔡桑。
我嬉皮笑臉,你看你都有孩子了,還不允許我犯點小錯打點野食嗎?
皎泊認真聽我說完,抬頭哈哈大笑,別以為只有你們男人才有底線,我也有。
我再三討好諂媚,可是她依舊不動心。我只好夾著尾巴從皎泊那里灰溜溜地跑了。
不久,蔡桑興奮地跟我說,叔叔,我要結婚了!你什么時候跟皎泊結婚?
還只是大學生的蔡桑,現在在新社會的陽光下也敢叫囂著拿結婚證了。但我真不知道,蔡桑為什么讓我跟皎泊結婚。消息來得讓我有促狹的惶恐,然后就是皎泊也嚷嚷著結婚了,對方是一個頭發斑白的儒雅男人。
她竟然還選我這個老男人做伴郎,書上說,你若不能和心愛女子結婚,就要她做你伴娘吧??赡埽膫€男人若辜負了女人,就一定要拉他來做伴郎羞辱他吧。
伴娘是皎泊8歲的丫頭,這是個奇異的組合。在新郎新娘行大禮時,伴郎我問小伴娘皎泊她閨女:姑娘,你長大了要嫁給怎樣的男人?小妮子對我這個問題很感興趣,她低頭、沉思,抬頭去看她幸福的媽媽,然后詭秘地回答我說:反正媽媽跟我說過了,像你這樣的男人是不能嫁的。媽媽甚至為你做過波蘭沙司,可你還是不愛她……
小姑娘這樣說的時候,臉上的不甘和嘲弄表情,像極了她的母親。
(責任編輯/玄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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