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世界尋找失蹤丈夫，癱瘓女孩意外收獲“愛的聲音”

曾發誓陪她地老天荒的愛人絕情離去，一個和她同樣命運多舛的“哥哥”來了，不僅帶給她溫暖與活下去的力量，更讓她找回失落太久的聲音。陌生“哥哥”的傾力拯救，是否真的能讓這個苦命女孩的命運峰回路轉？

還有人和我一樣，

滿世界尋找一個人的聲音

2007年2月10日，湖北十堰東風汽車發動機減震器有限公司員工劉洪明，在報上看到了一條《癱瘓妻子請“失蹤”丈夫給她一點音訊》的新聞：

24歲的女孩羅燕2005年6月從十堰職業技術學院畢業后，分配到一家空調售后服務部當會計。同年，她嫁給了戀愛一年多的男友王東。王東比羅燕大5歲，是一家超市的品牌酒推銷員。正當小兩口對未來無限憧憬時，厄運降臨。羅燕回家途中因中巴車啟動太快不慎跌倒，頭部著地，CT檢查時醫生意外發現她大腦里長了一個腫瘤。可惜切除手術失敗，她在病床上昏迷了一個多月才醒來，醒來后左邊身體完全癱瘓，臉部神經受損，鼻子、嘴巴全都往右邊扭曲歪斜。丈夫王東一開始寸步不離地照顧她，然而2006年春節他從老家回來后，就顯得有些悶悶不樂了，原來父母給他施壓讓他離開。5月，王東告訴羅燕，他要去考駕照開長途車以便多掙些錢，羅燕同意了。從此，這大半年來，她再沒見過他。

羅燕曾經無數次撥打王東的號碼，開始王東還在電話里敷衍地說兩句；后來，他便不接電話了，羅燕撥打過去永遠是“無人接聽”；再后來的一天，是冰涼殘酷的提示音：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她只是想聽到丈夫一個永遠的承諾、一句暖心的話、一聲關切的叮嚀，甚至，僅僅只是想聽到他的聲音啊！然而，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直到絕望。“原來還有人和我一樣，這樣滿世界地尋找一個人的聲音。”劉洪明莫名的心里一痛，那個叫羅燕的女孩和他一樣也是幼年喪父，與母親相依為命。他決定見見這個女孩。

1974年劉洪明出生于河南淮濱縣，對于童年，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每當他不聽話時，母親在一頓訓斥之后總是大哭：“你怎么這么不像你爹呢？要是他不得該死的癌癥，要是他還活著就好了。”

像父親那應該是什么樣？劉洪明想知道父親長什么樣，可惜家里窮，父親沒留下照片，母親的敘述無法讓他在腦海里拼湊起父親的模樣，只知道“他的聲音很渾厚、很有力，嗓門挺高又亮但不會覺得刺耳，語速不快，說出的話特別有道理，而且讓人聽著熱乎。他最喜歡說自己在山東海邊打工的見聞”。

似乎從那時開始，劉洪明就試圖在這世上找到有著父親特質的聲音。17歲那年，高中畢業的劉洪明決定外出打工，替母親分憂。他去的地方就是山東威海——父親婚前一直漂泊的地方，父親婚后常常向母親描述的地方。

臨行前的晚上，母親取出父親留下的遺物交給他，那是一只海螺。大而厚重的殼面呈金黃色，似有光澤，形狀像古時男人的帽冠，放到耳邊，“嘩——嘩——”耳畔傳來海浪的聲音，雄壯卻也遙遠，深沉同時綿長。那是父親曾經一路行走的聲音吧，那是父親曾經追尋與迷戀的聲音吧，那是父親一生向往遠方的聲音吧。

劉洪明將電話打到報社，拿到了羅燕的電話：“你好，是羅燕嗎？我是東風公司的劉大哥。從報上看到你的故事，想問問你現在身體恢復得怎樣了？有人照顧你嗎？”

接到劉洪明的電話，羅燕感到很意外，同時也無比感激。因為半癱，她說話聲音含混不清：“謝謝大哥，我……”話說不下去了，她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悲泣與哽咽聲，將劉洪明的心揪了起來。劉洪明決定去看望羅燕，可羅燕考慮了幾天之后拒絕了。她發來短信說：“劉大哥，謝謝您的好意，我現在的樣子很可怕，也害怕見任何人。”劉洪明迅速回復：“相信大哥，哥怎么會嫌妹丑呢？我有穩定的工作、幸福的家庭，和妻子感情很好，女兒聰明伶俐。但我看到你的故事之后，心里有些難過，很想幫助你。”

羅燕還在猶豫：“劉大哥，說真的，突然聽到一個陌生人的聲音，而且是這么關心的問候，說的都是暖心的話，我已經很知足很感激了。別的，就不用麻煩了。”劉洪明懇切地說：“我知道房間里安靜得能聽見針掉在地上聲音的滋味，我也知道失去親人，看不見他、摸不著他、甚至連聲音都聽不到心里有多難過。哥曾經和你一樣，沒有父親，從小到大最遺憾的就是沒聽過父親的聲音。我也和你一樣，到處去找他的聲音。后來，我找到了。所以，我想我可以幫你。”

妹妹不要哭，

被遺忘的角落也有花開

2007年2月17日，除夕夜，劉洪明騎著摩托車一路走一路問，終于找到了羅燕住的棚戶屋。一進門，他就看見靠在床上的羅燕。她的背后墊著兩床單薄的露出棉絮的被子，即使這樣，她依舊坐不直，身體歪斜著，面部浮腫，無比憔悴和頹廢，一點都看不出24歲女孩應有的神采和風韻，而她的母親也是一臉悲戚。

劉洪明難過極了，他挽起袖子替她們爬上棚戶頂鋪了層油氈遮雨，在門口掛了張厚厚棉布做的門簾擋風，又屋里屋外貼了好幾張喜氣洋洋的春聯，還給她們買來了米、油和幾樣熟食。

羅燕母女含著熱淚看著劉洪明忙前忙后，他的聲音洪亮渾厚，讓這個冷清的家增添了抵御寒冷的厚度和力度；爽朗的笑聲在原本清冷的小屋里蕩漾，終于激起心如止水的羅燕新的希望。新年鐘聲快要敲響的時候，劉洪明告辭了，他要回家陪妻子過年。臨走時，他悄悄在枕頭下塞了200塊錢。

春節后，無論多忙，劉洪明每周都會去一趟羅燕家，買一些藥送過去。然而，一段時間過去了，羅燕的病情依舊沒什么起色。

羅燕的媽媽告訴他，羅燕病情嚴重，但最糟糕的卻是情緒。她在崩潰的邊緣，像鉆進了牛角尖似的，一門心思想找到丈夫王東，哪怕只是聽到他的聲音也好。

4月的一個周末傍晚，和往常一樣，劉洪明來到羅燕家，還沒進門就看見棚屋里的泥地上是一攤中藥湯，旁邊是打翻的中藥罐，羅媽媽蜷縮在沙發上啜泣。羅燕對著墻正在發脾氣，用她能夠“指揮”的右手和右腳不停地捶打著墻。看到這一幕，劉洪明既難過又震驚：“發生什么事了？告訴我，我們一起來想辦法。”

羅媽媽告訴劉洪明，王東原先的一位朋友出于同情，今天特地憤憤不平地來告訴她們母女倆，讓羅燕別傻等了，因為王東根本不像他自己說的在外當長途車司機，無暇回家。事實是羅燕的公公婆婆強令兒子“甩開包袱，趕緊離婚”，矛盾中的王東左右為難，性情有些軟弱的他不知怎么辦才好，干脆“消失”了。

朋友的話粉碎了羅燕一直自欺欺人的念頭，她多么希望丈夫只是因為忙碌才音訊全無的啊！情緒失控、心情極其惡劣的她已絕食一天了，藥也不肯喝。

劉洪明走上前，輕輕拍了拍羅燕的肩膀：“哥知道你心里憋屈。”一句話說得羅燕淚如泉涌。劉洪明心里一酸，脫口而出：“在你最需要愛的時候王東卻走了，這樣的負心郎有什么好留戀的？聽哥的話，等身體康復了，重新找個好小伙兒！”羅燕一邊哭一邊搖頭：“哥，他不是這樣的人，他以前很愛我，他肯定是被逼無奈才離開我的……”

看羅燕惆悵憔悴、滿臉淚水的模樣，劉洪明感慨不已。如果自己能夠幫助她找到王東就好了，就算是“押解”，也要把王東帶來。也許王東看到妻子思念和痛苦的模樣，就會勇敢堅定地做出選擇，對羅燕說一句“我回家了”。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里，劉洪明四處打聽。一次，得知王東在老家一家公司里打工，劉洪明專門向單位請了假，騎著摩托車趕往那家公司，可老板說王東早已辭工到別的地方去了。奔波了10多個小時，劉洪明摸黑回家時，因為疲憊和焦急，一不小心連人帶車滑進路邊的水溝里，摔得渾身是傷……

劉洪明幫助羅燕的事情，他的妻子龔愛民一直都知道，然而幾個月過去了，她開始有意見了。自己下崗，家境原本就不富裕，開了個小賣部，成天進貨賣貨忙得腰都直不起來，丈夫卻一有時間就去陪羅燕；而且不斷聽到非議，有人說“劉洪明肯定是打羅燕的主意”，有人說“他一定是另有所圖，也許指望羅燕手術失敗能夠有賠償款”。流言蜚語越傳越邪乎，龔愛民更難受了，她一邊給丈夫摔傷的部位涂藥水一邊責備：“你到底圖的啥呀？沒聽到那些閑話嗎？”

7月初的一天，劉洪明將龔愛民帶去了羅燕家。當時氣溫高達39攝氏度，羅燕的家里卻只有一臺劉洪明送去的電風扇。看到羅燕全身是汗臉部浮腫卻連平穩坐著都很困難時，龔愛民流淚了：“我能理解洪明的心情了，你們都曾經有著不幸的坎坷經歷，幸運的是他走過來了，現在希望你也能夠闖過去。”

羅燕淚流滿面：“你和劉大哥都是好人！嫂子，你好有福氣呢，不像我……”龔愛民安慰道：“你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把身體養好，好好活著，讓離開你的人后悔莫及。”羅燕含著淚點點頭，對劉洪明說道：“哥，我聽你唱歌真好聽，還有些歌我沒聽過呢。是你自己寫的嗎？能為我寫一首歌嗎？”劉洪明笑了笑：“你沒聽過的歌都是海邊漁民和水手們的歌，不過，我自己的確一直在寫些不成曲調的歌。行，我試試看。”

從那天開始，為了作好詞曲，記住瞬間的旋律，劉洪明反復尋找感覺，非常投入。初稿完成后，他反復試唱和修改，最后，他還去請教高校專業音樂老師幫助配器，對詞曲進行把關和提高。終于，一首名為《聲音》的歌曲定稿成形了。

“電話那端，一片寂靜，側耳聆聽，你的聲音在哪里？目光所及，四顧茫然，尋尋覓覓，你的愛情在哪里？我追問回憶的聲音，風吹過是溫柔的呢喃，花開過是嫣然的訴說，雪落過是飄飛的叮嚀，海哭過是無奈的掙扎。我在被聲音遺忘的角落里等待，我在那喧囂紛雜的街頭尋覓，你的聲音，愛的聲音。”

羅燕靜靜地聽著，淚如潮水：“哥，這幾個月來，你替我做了那么多，但現在，我最感謝的還是你送給我的這首歌。聽這首歌，我覺得人生還有希望，我還有希望。”

自己堅強愛自己，

那是生命中最重要的聲音

7月底，劉洪明和龔愛民將羅燕帶到了市人民醫院，神經內科教授告訴他們：治療偏癱最有效的方法是讓患者多運動，堅持進行康復鍛煉是關鍵。

回家后，劉洪明開始為羅燕制定康復計劃，首先從練習起床開始。可羅燕努力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她咬了咬牙，拼了全部力氣將身體所有重量都倚靠到右半身上，結果用力過猛，一下子翻到了床底下。劉洪明趕緊將她扶起來，看她很沮喪，劉洪明鼓勵說：“多試幾次，你一定能行的。”

隨后幾天里，劉洪明每天打電話詢問羅燕鍛煉的情況，可她總是支支吾吾。最后羅燕的媽媽悄悄告訴劉洪明：“她不想練，她覺得自己肯定站不起來了。而且無論怎么樣，王東都是不會回來的，所以她一點兒信心都沒有。”

這天晚上，劉洪明來到了羅燕家，神秘地捧出一個用漂亮彩紙包裝的盒子，遞給羅燕：“這是哥送給你的禮物。”羅燕好奇地問：“是什么？”

拆開包裝一看，羅燕呆住了，里面是一只約10多厘米長的海螺。羅燕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這就是你父親留給你的海螺吧？”劉洪明點點頭：“后來我去了父親度過青年時代的海邊才知道，這種海螺因為像唐朝男人戴的帽子，所以叫唐冠螺，數目非常稀少。漁民們說這種海螺代表男人。父親當年的朋友告訴我，父親為了在海底撈這只螺，差點被淹死，腿上劃了道一尺長的傷口。但所有的人都說——值。因為，你聽聽……”

劉洪明將海螺放在羅燕的耳畔，羅燕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嘩——嘩——”耳畔傳來海浪的聲音。

夢囈一般，羅燕說：“聽說海螺里收集的是遠古海浪的聲音，那么遠，又那么近。”

劉洪明爽朗一笑：“妹妹，哥告訴你啊，海螺里傳出的聲音其實是它感受到外面與它頻率相同的聲音，然后放大。所以，事實上，海螺里聽到的聲音，最主要的是你自己血管中血液的流動聲，是你心里的遙想產生的共鳴聲。”

羅燕怔住了，劉洪明告訴她：“哥當年終于明白我爹為什么要把這個海螺留給我，他是希望我明白，怎樣才能成為唐冠螺一樣的男人！聽海螺的聲音就知道了，海的聲音其實就是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你心里懷有怎樣的希望，你就必須讓自己鼓起多大的勇氣，最終你也一定能夠抵達目的地。”

一個星期后，正在上班的劉洪明突然接到羅燕的電話：“哥，我可以起床了，終于可以起床了！”“好樣的，羅燕，繼續努力！”劉洪明當時也激動得說話直哆嗦，他知道這幾天羅燕一定練得很累很苦！

2007年8月的一天，剛下夜班的劉洪明沒有休息，直接去了羅燕家，正好看到羅燕拄著拐杖戰戰兢兢往前邁著步子。他馬上拍起了巴掌，鼓勵她繼續往前走，不一會兒，他的巴掌拍得通紅，卻渾然不覺……

從那以后，每天早晨5點多，在寬闊的馬路邊，經常看到一位殘疾女孩在媽媽的陪伴下，迎著朝陽，進行步行訓練。有時候還有一個小伙子追隨著，一路行走，一路鼓掌……

羅燕的身體恢復很快，她面部扭曲的五官得到了很大改善，拄著拐杖能走兩里多路。醫院神經內科教授看到幾個月來羅燕的康復效果后，都拍手稱贊：“簡直是奇跡，只要堅持，就有希望恢復到常人水平。”

一天，劉洪明得知東風電視臺將舉辦石花酒之夏《東風之星》首屆青年歌手大賽。劉洪明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他想帶著原創歌曲《聲音》參賽，希望借機讓更多的人知道羅燕的故事，并找到王東，促使他早日回家。

為了雙保險，劉洪明和他的學生劉超雙雙報名參加了比賽，并相約：誰進入決賽誰就唱那首《聲音》。8月復賽的時候，患了感冒的劉洪明以1票之差出局，劉超順利進入了決賽。

2007年9月8日，在決賽現場，劉超演唱這首歌前，說了一段開場白：“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一位青春靚麗的女孩大學畢業后，終于找到了一份滿意工作，并和心上人幸福結合。就在她對未來充滿無限憧憬時，卻不幸偏癱在床。不久，她的丈夫不堪壓力不辭而別。女孩天天盼望得到丈夫的消息，哪怕只是他的一句問候、一聲關心、一句承諾也是好的。我的老師劉洪明依照她的心情，特地為她寫了這首《聲音》！”

深情的旋律，優美的歌詞，加上劉超的投入，深深地打動了在場的每一位評委，最后劉超的演唱奪得了二等獎。

觀看比賽的羅燕一直在流淚，劉洪明溫和地對她說：“不用傷心，更不用難過，因為你也找到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聲音。曾經，你以為唯有愛人才能帶給你聲音，但現在沒有他，你依靠自己也站了起來，也能行走，并且一天比一天健康。這說明，自己勇敢、自己堅定、自己愛自己，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聲音。”

2007年11月9日，劉洪明陪同羅燕找到了王東的父母家。雖然公公婆婆堅持說不知道兒子的近況，但羅燕沒有生氣，她努力站直身體，用最恬靜最平和的微笑告訴兩位老人：“二老放心，我不是要來拖累他，我只是想告訴他，我現在很努力，身體正在康復。如果他能回來，我會很幸福；如果他不愿回來，我也很理解。”

回家的路上，羅燕靜靜地望著遠方。像是有誰在呼喚她，呼喚像是風起，像是云涌，她笑了笑，對著不知名的遠方大聲回答：“我在，我很好！”劉洪明笑著看她，他能理解她的心情，有時，一個人喊自己的名字是為了聽見自己的回答，確定自己的存在，肯定自己的努力。劉洪明也大聲對著遠山喊了一聲：“我也在，我們都會過得很好的！”

聲音，需要回應，就像愛心的生生不息，需要無私的幫助。其實這世上每個人一生中都在尋找某個聲音，來自遠方的召喚，來自親人的鼓勵，來自愛人的誓言，而最希望聽到的其實就是——愛的聲音。

（文中王東為化名）

（責任編輯/阿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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