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個頭像

一

那天清晨，我被一陣強烈的電子脈沖喚醒。天啊！才凌晨四點多鐘。哪個家伙這么早來攪我好夢？

一個青年警官出現在我面前。哦，原來是我的好友志新。

“哈羅！”我沖他擺了擺手，算是招呼。

“阿杰，別睡了。有個案子。”志新焦急地說。自打我開了私人偵探所，半夜三更被折騰起來是家常便飯。

在我起床穿衣的時間里，志新把案情簡略地告訴了我。

原來，就在昨晚，本市一項重點工程中的一臺核心電腦“亞當２號”被人砸壞了，而案犯卻不知去向！

那臺“亞當２號”電腦是在市政府的大力資助下，歷時十年制造成的。此項工程的負責人是鼎鼎有名的電腦天才博文教授。前一段時間報紙上還援引博文研究所的一名工作人員的話說，“亞當２號”已經基本制造成功，有望在年底投入運行呢。

而現在，這臺耗費巨資制造而成的亞當２號竟然被人為地破壞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隨便啃了幾塊面包。然后便離開了家。

二

在博文研究所的底樓大廳里，我見到了報案人博文教授，一個六十多歲的戴金絲邊眼鏡的老人。從教授那兒，我對事件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據教授講，昨晚半夜里，他正在三樓的書房里打盹（自從接手這項工程，他已有無數個夜晚是這樣度過的），突然被一陣巨響聲驚醒。教授忙循聲下樓，卻發現地下室的門敞開著。下去一看，教授被一副慘不忍睹的景象驚呆了：只見那座凝聚了無數金錢和智慧的“亞當２號”已被砸成一堆廢鐵，散發著一股電路燒毀的怪味；罪犯不知去向……

我不忍看教授那副絕望的神情，返到地下室現場與志新見面。

“有什么線索嗎？”我問志新，他搖了搖頭。

趁著幾個警員忙碌的時間，我也在地下室四周走了幾圈。最后，我的目光被一臺與亞當２號相聯的打印機吸引。我發現打印機正開著，且一個等待打印的指示燈正在忽閃忽閃地亮著。我下意識地按下打印鍵。一陣響聲過后，一張奇怪的圖片從打印機中傳送出來。

這是什么？

一張印有許多個頭像的圖片。我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喊志新過來看。瞧圖片中的這些頭像，不正是本市一些臭名昭著的罪犯嗎？其中幾個還和我正面交鋒過呢！

毫無疑問，毀壞亞當２號的案犯就是這眾多個頭像中的一個。亞當２號不愧是一臺先進的電腦。它在被毀的前一刻將案犯的頭像信息輸入打印機中，從而為警方留下了最有力的破案線索！

啊哈！我不禁為這個新發現而歡呼起來。志新及他手下的幾個警員也都高興得不得了。

三

整整一個上午，我和志新都在警局里，通過電腦對這張圖片上的八十個頭像作分析。

這八十個人，個個都是本市有案底的罪犯。我們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將那些正在坐牢的，或者目前不在本市的，以及其它一些不可能作案的人排除。

晚上，我帶著一天的疲倦回到家里。面對這張圖片的復印件，我反復地看，反復地思索著。八十個頭像都已經被排除在外了，難道還有第八十一個頭像的信息沒有來得及輸入打印機中，沒有被打印出來嗎？那個神秘的第八十一個頭像會是誰呢？

盯著這張圖片，我仔細地看。漸漸地，那八十個頭像在我眼中從新組合、重疊起來……一種類似于催眠的幻覺襲入眼簾……我似乎看到了什么？！但是，當我凝神細看時，那種幻覺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不禁有些沮喪。也許我是累了，才會出現這種莫名其妙的錯覺。

好吧，那就什么也不想，先洗個熱水澡再說！

……

洗完澡后，我的思緒仍然圍繞著這件蹊蹺的事情。我突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非常唯心主義的錯誤。要知道亞當２號再先進也不過是一臺電腦而已，它怎么會如此有靈性地把案犯的頭像信息輸入打印機里呢－－而且是用如此曲折的方式？

這樣想來，這只是一張與本案無關的圖片，也許僅是某份罪犯資料的附頁插圖而已。我和志新都被這張圖片引入了岐途！

案犯只有從那些可能接近亞當２號的人當中去尋找！

第二天，我們嚴格地盤審了研究所中除博文教授以外的所有工作人員。可是，令人失望的是，我們沒有發現任何新的線索！

我們對那張圖片進行了調查。沒有一個人承認在那臺打印機里打印過這種圖片；也從來沒有人見到過這種圖片。那么這張圖片的信息怎么會遺留在打印機里呢？它究竟與本案有無關系？

我和志新百思不得其解！

四

事情就這樣被擱置下來，直到幾天后的一個休息日……

鄰居的小孩貝貝到我家中來玩耍。她發現了我扔在桌上的那張圖片復印件。這個文靜的小女孩被那張奇怪的圖片吸引住了。她癡癡地對著圖片凝視了半天。“叔叔，你也喜歡看三維立體畫嗎？”她揚起手中的圖片，笑嘻嘻地看著我問。

“貝貝，你說什么？三維立體畫？這……這是三維立體畫嗎？你看到些什么？快，快告訴叔叔！”一語道破夢中人。

“……一個人……一個老爺爺……”

一絲閃電，劃過我蒼白的思維！

第八十一個頭像！貝貝看見的一定是那第八十一個頭像！

我抑制著內心的激動，俯下身來親切地對貝貝說：“貝貝，你來教叔叔看三維立體畫，好嗎？”

貝貝懵懵地點點頭，把看立體畫的決竅告訴了我。

照貝貝所教的方法，一個立體的頭像在我眼簾中漸漸地清晰起來……啊！這不是……這不是博文教授嗎？……

我吃了一驚！又從幻境中“蘇醒”過來。

我明白了！破壞亞當２號的案犯不是別人，正是亞當２號的制造者博文教授！這幾天來，我和志新審問了研究所中所有的工作人員，唯獨漏過了博文本人。

但是，博文為什么要毀滅自己所造的亞當２號呢？

這又成為一個新的疑團。

五

我做出了一項冒險的決定——我要去會會那個博文教授！

半個小時之后，我再次來到博文研究所。我潛入教授的書房，發現教授正坐在一張背對著我的椅子上。我悄悄拔出槍，躡手躡腳地走到教授身后（他居然沒有發覺！），用槍指著他的后腦殼，喊了一聲：“教授！”

我以為我的斷喝一定會讓這個老頭嚇得半死。誰知他竟然一動也不動地穩坐著，對我毫不理睬。

這時，一股異常的血腥氣味鉆入了我的鼻子。我感到不妙！我一步竄到教授面前。頓時……

我看到了一張七竅流血的恐怖的臉龐！

我感到我的胃一陣抽動作嘔，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一個念頭如幽靈般閃入我的腦海——“教授畏罪自殺了！”。

是的，博文死了！

六

博文教授的死再次震動了當局。為了對上頭有個交代，也為了解開我和志新心中的眾多的疑團，我們翻閱了死者的日記。于是整個一件撲朔迷離的案件終于真相大白。以下便是博文教授日記中的一些章節片斷：

３月４日 星期 晴

今天，是一個值得慶典的日子。在經歷了十年的努力奮斗之后，亞當２號終于在今天下午接通了最后一部分線路。這臺以光子元件為核心部件的電腦是當今世界上最先進的計算機。它將成為我們這個城市生產、生活等各方面的最佳的管理者和協調者。社會的一切，包括所有生產資料和生產力，都將在它的管理下進入有序、有效、高速、文明的軌道。啊！這將是一件多么令人欣慰的事情！

……

３月１１日 星期 晴

整整一個星期，我們都是在忙碌中度過的。我們將所有能得到的信息（天文、地理等各種學科的知識，甚至生活百科）統通輸入到亞當２號。信息正在這臺不同尋常的電腦中發酵成智慧，而不是簡單地堆砌。哦！亞當２號，你真是我們的驕傲啊！

……

４月２０日 星期 多云

奇怪。真奇怪！

不知怎么回事，我發現亞當２號已經自動進入了當今世上最嚴密的網絡－－星球防御系統。奇怪，它是如何蒙混過那一道道電子哨卡而進入那個系統的呢？這事要是讓星球安全局知道了可不得了。要知道那個系統控制著全球８０％的核武器呢！怎能隨便闖入？

明天得編個程序，讓這位調皮的“偷渡者”從那個系統中退出來。——呀，我怎么用“調皮”這個詞來形容亞當代２號呢？它可是沒有生命的啊！

……

４月２１日 星期 陰

今天真不順利，因為亞當２號竟然敢違背我的命令。作為一臺人類制造出來的機器，它（也許我得用“他”來稱呼）居然拒絕執行我輸入的指令，不肯從星球防御系統中退出來！

也就是說，亞當２號已經產生了屬于“他”自己的思想。他不愿再接受人類的控制！我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亞當２號“活”了！他有了“生命”！他那裝滿光子芯片的大腦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我得設法了解一下。

４月３０日 星期 多云

太可怕了！

我把一段問詢程序輸入亞當２號，問他究竟想干什么。他的回答竟然是：“接管核武器控制權，主宰世界！”

我意識到我必須阻止他，但是當我拉斷他的電源時才發現他早已為自己接通了自備能源電路。－－我再也無法關閉他了！

……

５月２日 星期 陰

亞當２號已經徹底擺脫了我的控制。雖然這事其他人還蒙在鼓里，但我知道，亞當２號一旦取得星球防御系統的控制權，便會讓一切人類臣服在他的核陰影之下！這個可惡的家伙，我要殺了他！

……

６月２日 星期 陰

不能再等了。我知道亞當２號隨時都有可能突破星球防御系統的最后防線。到那時，結果將不堪設想。我比須立即將他毀滅！

可是讓我親手毀了自己制造出來的東西，我怎么舍得呢？何況亞當２號還是臺有生命的電腦。

我該怎么辦？！

……

６月４日 星期 陰

我殺了他！

我終于殺了他！

昨晚，我作了最后一次嘗試，企圖讓亞當２號退出那個該死的系統，但是他已經走火入魔了，完全不聽我的！

我只有殺了他！……

早晨，我報了案。那個叫克斯杰的偵探在亞當２號的打印機中發現了一張圖片。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完了。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亞當２號。他一定在生命的最后一剎那，將我的信息以一種隱蔽的方式輸入到了打印機中。我怎么沒有發覺呢？

……

６月６日 星期 陰

警方已經就那張圖片展開了調查。雖然他們暫時沒有發現破綻，但最終一定會查出我是“兇手”的。這兩天我是多么害怕啊！我會被判死刑嗎？

我應該接受死亡的懲罰才對啊！我是個殺“人”犯，我殺了一臺有生命的電腦。……我早已受不了這種精神上的折磨了。要知道這種等死的滋味比死亡更可怕啊！

亞當２號，你在天堂（或是地獄）里寂寞嗎？我來陪伴你好不好？

……

——合上日記，我和志新都沉浸在一種深深的悲哀之中。良久，我們誰也沒有說話……

我回想起博文教授的那雙布滿血絲的、凄苦、悲憤的眼眸來。在這以后的幾天里，這雙眼眸一直顯現在我的思維中。我不由得為人類又躲過一次災劫而暗自慶幸……

七

貝貝要過生日了。我決定買一樣禮物送給她。這次破案，多虧了這個小女孩。我得好好謝謝她。

送什么禮物呢，猜猜看？！

——對了！是一本畫冊，一本三維立體畫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