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復活（六）

譯/袁異 改編/張咩咩

六、因克韋德消失

我耳朵里傳來震耳欲聾的叫喊聲，我睜開了雙眼，是尼克在大聲把我叫醒。他和塔拉抓起了我的胳膊，拽著我走上了小路，要帶我離開這里。

“爸爸?媽媽?”我一臉迷茫地望著四周。

“不，剛才那是你在做夢，好在我和尼克回來得及時。趕在因克韋德跑出來之前，把你拖了起來。”塔拉說。

“真對不起，我們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尼克說，“有時候我們突然就會消失，連我們自己也沒法控制。”

“你沒事兒吧?”塔拉問我。

“我怎么可能沒事兒呢?因克韋德還在我身體里面。我們到這個地方來，一點兒用也沒有。”

“堅持住，馬科斯。我們一定能想出辦法的。”塔拉的聲音在顫抖。我聽得出來，她現在有多么害怕。我們試過了不同的辦法，可全都失敗了。

我們都很清楚，我再也堅持不了多久了。我差不多已經有七十個小時沒有合眼了。

我們走了很久，回家的路好長好長。

突然，尼克和塔拉停下了腳步。他們抓住我胳膊的手突然緊張了。“圖書館!”尼克說。

“對，帕克先生的圖書館呀，”塔拉說，“馬科斯，你把我們今天晚上做的一切都講給他聽，最黑暗的夜晚，最黑暗的地方。你就說，這一點兒用都沒有。”

尼克去按了門鈴。前門嘎吱一聲，開了。開門的是故事大王的女兒——薩姆納·帕克。“你是那天到這里來過的那個孩子?”她說。

我點點頭：“馬科斯·道爾。我需要——”

“馬科斯，大半夜的，你跑到這里來干什么?”她問我。她當然是看不見尼克和塔拉的。

“我需要見見你爸爸，”我說，“這非常重要。”

她懷疑地看了看我。“看看你，渾身都是泥，而且看起來很疲憊。肯定有什么不對勁，是嗎?還是讓我給你的爸爸媽媽打個電話吧。”

她伸手便去拿桌上的電話。塔拉一把將電話抓了過去。帕克小姐猛吸了一口氣“電話!電話飄到半空中去了!”

“我……聽說，電話費漲得很厲害!”我說，“看來這是真的。”

我從塔拉手里奪過了電話。“我不想讓你給我爸爸媽媽打電話，”我對帕克小姐說，“我需要見你爸爸。”

“對不起，”帕克小姐說，“他已經睡了。”

“我們去把他叫起來。”塔拉說。她和尼克已經向樓梯跑去了。

“不!不能這樣!”我沖他們嚷嚷。

“不能什么?馬科斯，你在說什么呀?”帕克小姐說。

“事情……事情很緊急!”我語無倫次地說。

我追著尼克和塔拉跑上了樓梯。

“嘿!快回來!”帕克小姐對我喊，“你不能上去!”

我們跑到帕克先生的床邊，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他平躺在床上，睡得很熟，被子一直拉到了下巴上。

“我們來叫醒他，”塔拉說，“尼克，快點，快撓他癢癢。”

他們拉開毯子，在他肋骨上撓起來。剛過了幾秒鐘，帕克先生的身子就開始扭起來。然后，他醒了，笑個不停，接著他看見了我。“是你?你在這兒干什么?”

“我有急事兒，很抱歉把你叫醒，可是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那天我沒跟你說實話。因克韋德在我身上附體了。我按照你說的做了，”我氣喘吁吁地說，“我到了一個很黑的山洞，就在今天晚上——沒有月亮的晚上。”

他的眼睛盯住了我。他看起來好像不明白我在說什么。

“難道你不明白嗎?最黑暗的夜晚，最黑暗的地方，是你親口跟我說的。可這不管用，帕克先生，一點兒用也沒有。”

帕克先生轉過身，把腳放下了床。“馬科斯，你真的需要建議嗎?”

“是的，當然了，”我說，“我按照你說的做了，可是——”

“那只不過是個故事。”帕克先生說。

我差點兒被哽住了：“啊?”

“那不過是我編出來的故事，”帕克先生說，“不是真的。最黑暗的夜晚，最黑暗的地方，都是我編出來的。”

“這……這不是真的?”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我仍然沒法相信他的話。

“因克韋德不是真的，”帕克先生說，“因克韋德只是一個傳說，一個謎，一個鬼故事，跟其他的故事一樣。”

“可是……是……”我語無倫次地說。

“沒人比得上我爸爸，”帕克小姐說，“他能編出最動聽的故事，他一個下午就能編出十幾個故事來。有時間你應該來聽他講講，馬科斯。”

“嗯……好吧。”我咕噥道。

我知道，我不可能讓他們相信我遇到的事情。

我知道，我不可能讓他們相信，因克韋德是真的。

我太累了，累得甚至不想再多說一句。

我是被尼克和塔拉拽著走回家的。

塔拉打開燈。我一屁股癱在桌邊的一把椅子上，幾乎沒有了知覺。

“對不起，伙計們，”我的聲音很嘶啞，“我……我一秒鐘也撐不住了。我……我真的很抱歉。”

“馬科斯，你一定不能放棄!”塔拉說。

她用雙手把我的腦袋托了起來：“加油，馬科斯。再給我和尼克一個機會，讓我們想想別的辦法。”

“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喃喃道。

屋子在我眼前旋轉。我的腦袋仿佛有一千磅似的，沉甸甸的。

“我們輸了。因克韋德贏了。我們失敗了，失敗了……”我的眼睛開始合上了。

塔拉抓住我的腦袋不放。“睜開眼睛，馬科斯，來呀，你一定行的。”她又對尼克說，“把電視打開，說不定這能讓他醒過來。”

可我的眼睛太累了，火辣辣的，什么也看不清楚。過了好一會兒，我意識到，我看到的是衛生紙廣告。一個女人把衛生紙在臉上揉來揉去，還一面說，這紙是多么地柔軟。

我看了有幾秒鐘，我大叫起來：“尼克!塔拉!我們有辦法了!”

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眼睛睜得老大。

“衛生紙，”我說，“科林說了，爸爸買了整整三箱。快點兒，到地下室去，抬一箱上來。”

他們猶豫了一下，然后躥了出去。

我使勁掐著自己的臉蛋兒，讓自己不要睡著，等著他們回來。

終于，他們回來了，手里抬著一大箱子塑料紙包著的衛生紙。

“快打開，”我說，“快點兒，我撐不住了。”

“好吧，打開了，”塔拉說著，兩手各拿起了一卷，“現在呢，馬科斯?”

“現在我要睡覺了。”我說。

我把腦袋放在桌上，閉上了眼睛說：“晚安。”

我只用兩秒鐘就睡著了，說不定連兩秒鐘都還不到。我睡得好沉，連夢都沒有。

后來，尼克和塔拉告訴我說，我剛一睡著，因克韋德就流了出來。

墨水從我的皮膚里滲出來，黑糊糊的，滲出了我的胳膊，我的脖子，我的臉，我的鼻子，還有嘴巴。

這個墨水怪物靜悄悄地從我身上流出來。兩個鬼害怕地看著我。

墨水流到我的椅子邊上，變成了霧氣騰騰的一攤。

全部滲出來之后，墨水開始在地上滾動起來，并且流到了墻上——變成了一個男人的影子。

“抓住他!抓住他!”

塔拉的叫聲將我從睡夢中驚醒。

我跳起來，大口喘著氣，心怦怦直跳。

我看到，因克韋德在廚房的墻上升了起來。

我把椅子推開，向一堆衛生紙沖了過去。

尼克、塔拉還有我誰都沒有說話，一齊向因克韋德撲了過去。我們開始用衛生紙擦了起來。我們拼命抹，使勁擦著那個黑糊糊的身影。

“起作用了!”我大叫，“衛生紙……衛生紙把他吸收進去了!”

因克韋德想躲開。他濕乎乎、黑糊糊的身子在墻邊一會兒滑到這邊，一會兒滑到那邊。

可是，我和兩個鬼朋友已經把他圍住了。

我沖到紙箱子旁邊，拿起更多衛生紙向尼克和塔拉扔過去。接著，我跑回到墻邊，瘋狂地擦起來，把一整卷衛生紙塞到了因克韋德胸前。

衛生紙吸收著……把熱乎乎、臭烘烘的墨水吸了進去。因克韋德扭動著，掙扎著，蹲下身子躲避著，可他已經無法逃脫。

我們用光了二十多卷衛生紙，但墻上卻變得干干凈凈了。

沒有了墨水!沒有了因克韋德!

尼克、塔拉和我氣喘吁吁地倒在廚房地板上。

我四下張望，地上到處都是沾滿了墨水的衛生紙。我手上、胳膊上、衣服上也全是墨水。

“我們……成功了。”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我們把他吸干了。”塔拉說。

她抬起手，想跟我擊掌，可是我太累了，連手都抬不起來。

我聽到天花板嘎吱嘎吱地響了起來。

“哦……哦，”我說，“樓上有人起來了。”我立馬跳起身來，“趕緊，快幫我把這些衛生紙送到車庫后面的垃圾桶里去。”

我們胡亂把沾滿了墨水的衛生紙塞進垃圾袋，把它拖到了后院。然后，我才懶洋洋地回到廚房，呵欠連天。

“你救了我們，馬科斯!”塔拉歡呼，“我為你驕傲，你成功了，你真的成功了!”

“是啊，謝謝你，朋友，”尼克接著說，“我們欠你個人情，大大的人情。”

“你們可以留到早上再謝我，”我打了個呵欠說，“我要睡覺去了，我要睡啊睡，睡啊睡，一直這么睡下去。”

我朝廚房門走去。這時候，媽媽穿著浴袍沖了進來。

“馬科斯!”看見我，媽媽大叫起來，“你今天這么早就起來了!連衣服都穿好了。太好了!來吧，拿著這些雞蛋，再弄點牛奶，你可以幫我準備早餐。”

她沖我笑了笑“今天學校一定有什么重要活動吧?所以你才會起這么早的，對嗎?”

平生第一次，我啞口無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