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一字師”的美談不勝枚舉。唐代一段改詩佳話,今日讀來,仍獲益匪淺。唐五代詩僧齊己,姓胡名得生,有詩《白蓮集》十卷,詩論《風騷旨格》一卷。有一年他寫了一首《早梅》:萬木凍欲折,孤根暖獨回。前村深雪里,昨夜數枝開。風遞幽香出,禽窺素艷來。明年如應律,先發望春臺。
這首詩語言清麗,筆意含蓄,刻畫出梅花迎風斗雪的品格和素雅清潤的姿色。詩人很是得意,覺得這是詠梅詩作中的上品。一日,他帶著這首《早梅》去拜會當時的著名詩人鄭谷。此君為宜春人,僖宗時進士,以《鷓鴣詩》得名,人稱“鄭鷓鴣”。其詩多表現士大夫的閑情逸致,風格清新通俗。他吟誦《早梅》再三,連連叫好,最后卻說:“只需改動一字,便是不可多得的好詩。”
齊己好奇地問道:“不知要改哪個字?”
鄭谷笑答:“既是《早梅》,全詩就要突顯這個‘早’字。你寫‘前村深雪里,昨夜數枝開’。‘數枝’顯然已花滿枝頭,與‘早梅’不大相符。如將‘數’字改為‘一’字,‘昨夜一枝開’,豈不最出眾花未發,一枝獨放,足見其‘早’。如此才不失為《早梅》。”
齊己聽罷鄭谷的精辟見解,頓開茅塞,佩服得無以復加,拱手拜道:“一字師,一字師。”
清代袁枚任《隨園詩話》中說:“詩得一字之師,如紅爐點雪,樂不可言。”古代文人中相互切磋,虛心求教者尤多。北宋著名詩人范仲淹寫過一篇《嚴先生祠堂記》,其中有幾句贊美嚴先生品格的詞句:“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長。”范仲淹對這四句很是有幾分自鳴得意,不料一個叫李秦伯的人卻提出異議。他認為“先生之德”的“德”字,過于直白,與上句的“云山”“江水”也不匹配,不如改成“先生之風”更為妥切。范仲淹覺得“風”字確比“德”字更有蘊涵,更具神采,欣然接受。
元代詩人薩都剌,詩風清麗幽婉,他在一首詩中寫下這樣兩句:“地濕厭聞天竺雨,月明來聽景陽鐘。”一時成為佳句,人們爭相傳抄吟誦。此詩傳到山東,一位齊魯才子卻不以為然。他以為:“地濕而聞雨,月明而聽鐘,鐘可聽雨則以不聞為好。‘聞’與‘聽’,其意雷同,也略顯俗氣。”他建議把“聞”字改成“看”字,即“地濕厭看天竺雨”。他還找到出處,唐人詩中就有“林下老僧來看雨”。薩都刺點頭稱是,心悅誠服。
“詩改一字,界判人天。”有時一首詩只改動一個字,讀來卻有天壤之別。不是個中人一時是很難理解與體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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