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

那對夫妻在T市比較冷清的地段廉價租了兩間房子，靠收廢品為生。

男人勤勞樸實，沉穩厚道，只是腿不太靈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女人長得不算漂亮，但性格爽利，精明能干。他們的兒子黑子在市里一所小學讀四年級。黑子長得并不黑，他遺傳了母親的白皙和父親的勤快，是個活潑可愛的孩子。黑子很懂事，放學路上總是邊走邊撿拾人們隨手丟下的礦泉水瓶子，有時候他也會打開垃圾箱看看，哪里往往有很多易拉罐之類的東西。有一次黑子在里面發現了一只舊的遙控汽車，雖然是壞的，可還是讓他開心了好一陣子。要知道，長這么大他還沒玩過這么高級的玩具呢。

那天黑子回家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了，父親看到黑子背著鼓鼓的書包進了自己的屋子，過了好半天才磨蹭著出來吃飯，吃完飯黑子飛快地收拾了碗筷，然后鉆進自己的小屋再也不出來了。父親感到很奇怪，以往黑子寫完作業就會出來看會兒動畫片，今天這是怎么了?

第二天依舊如此。父親忍不住告訴了黑子的母親，母親也很奇怪。這孩子在屋里瞎搗鼓什么呢?莫非是跟著別人學壞了，在偷看什么亂七八糟的書?還是迷上了網絡游戲呢?哦，這是不可能的，再說家里也沒有電腦啊。

有一天黑子上學走后，夫妻倆偷偷檢查了他住的小屋。那是一個很小的房間，只有八九平米，屋子里擺了一個學生桌，一把嘎吱作響的靠背椅和一張舊的小木床。簡陋的房間收拾得很干凈，桌子上摞著整齊的書本，幾件舊衣服疊得平平整整放在床上。細心的母親在黑子的床底下發現了一個舊鞋盒子，里面是一堆拼插了一半的塑料積木。積木很舊，但顯然被精心地清洗過，凹槽里還殘存著一些水滴。這一定又是黑子從垃圾箱撿回來的，到底是個孩子，對玩具有著本能的喜愛啊。想起上次黑子撿回小汽車時的歡呼雀躍，夫妻倆有些神色黯然。

收廢品這活兒又臟又累，收入卻很微薄。每月扣除房租水電費之后，余下的錢僅夠全家人吃飽穿暖和供黑子上學，哪里還有閑錢給他買玩具呢?更別提攢錢買一棟哪怕很小很小的房子了。有一次老師要來家訪，黑子把這個寒磣的家打掃得干干凈凈，就像過年似的。盡管如此，老師進門時訝然的目光還是深深刺痛了黑子幼小的心靈。可是當黑子向老師介紹自己的父母時，小臉上卻洋溢著自豪的光彩，這讓黑子的父母倍感欣慰。

隔壁的星子都不敢讓老師來家呢，說擺攤賣菜丟人，進門一股爛白菜味兒，會讓老師同學看不起的。星子的父母為此難過了很久。

周末是黑子的生日。那天他們破天荒的沒有出去收廢品，父親跑到街上買了肉和韭菜，夫妻倆對坐著包起了餃子。晚上一家人圍坐在小桌子周圍，準備吃餃子為黑子慶祝生日。黑子卻擱了筷子跑到自己屋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座拼插粗糙、甚至看起來有點可笑的積木房子，說，爸爸、媽媽，今天是我11歲生日，等我長大了，掙了錢就買這樣的大房子給你們住。看，這是廚房，有天然氣管道和抽油煙機，媽媽做飯時就不會再被煤煙嗆得咳嗽了；這是陽臺，爸爸可以坐在搖椅上曬太陽，您的老寒腿就不會那么痛了……

那晚的月色清涼如水，薄紗般透過窗欞覆蓋了熟睡中的黑子。在夢中，黑子哧哧地笑出了聲。

(馮國偉摘自《牛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