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翁失蹤７年是否宣告死亡，兒媳公公怒上法庭

百萬富翁離奇失蹤，家人7年苦尋依舊石沉大海。然而富翁在法律上是“生”是“死”的背后，關系到巨額家產的歸屬。富翁的妻子和父親多次對簿公堂，他們之間的糾葛，甚至驚動了最高人民法院，多名律師聯名上書有關部門，要求修改與宣告死亡申請人順序有關的法律。

在這場相互爭斗中，親情日益疏遠，最終分崩離析形同路人。

2008年3月14日，當潘寶坤再次申請代管兒子潘永光的財產時，他的心里一片凄涼。無論這次申請是否被批準，他與兒媳之間的親情或許就跟失蹤的兒子一樣，再也找不回來了……

富翁失蹤，巨額財富前親情危機隱現

2001年10月12日，李建萍像每天一樣，和丈夫潘永光一同在昆明市西山區梁源小區的家里吃過早餐后，由丈夫開車送她去上班。在單位門口揮手告別時，丈夫說晚上來接她回家。

可下班后李建萍在單位等到很晚，潘永光也沒有來，手機也打不通。她只好自己回了家，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丈夫都沒有消息……李建萍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時年46歲的潘永光，云南省玉溪市人，原是云南省輕工機械廠的職工，1982年辭職下海。經過十幾年苦心經營，擁有了寬敞的住房和私家車，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款。

雖然潘永光成了大款，但他和妻子李建萍的感情卻一直很好，夜不歸宿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丈夫一夜未歸，并且還打不通電話，這是從沒有過的。萬分焦急的李建萍只好把電話打到公公潘寶坤家。

潘寶坤得知兒子失蹤后，也是萬分著急。李建萍和潘寶坤決定報警。因為是人車一起失蹤，梁源派出所接到報案后，把這起案件列為重點偵查案件。

警方判斷潘永光可能遭遇了搶劫或者綁架，出于破案需要，對潘永光名下的財產做了初步統計。在親人們的見證下，潘寶坤第一次對兒子潘永光的財產有了比較明確的概念。除了兒子一家三口居住的價值30多萬的房屋，還有一輛出租車和一輛私家車、每月能收入好幾萬元的電子游戲廳、40萬的國庫券、幾萬元現金、6萬活期存款和一本不知道數目的存折。

粗粗一算，光是固定資產竟有150萬之多。一生節儉、過慣苦日子的潘寶坤嘆了一句：“這小子還真有錢。”

潘寶坤向兒媳婦提出，能否拿出4萬元給大家做盤纏出去尋找潘永光。李建萍一聽臉上有了不耐煩：“爹，這些年，永光對你們照顧得還少嗎？這些年加起來，他給你們的，別說4萬，就是40萬也不止。現在他失蹤了，你們腳步還沒動，卻要我先拿出錢來，是不是也太說不過去了？”

潘寶坤被兒媳婦一頓搶白，也有些掛不住：“永光這些年很照顧我們是沒錯，可那些錢都早花出去了呀。這一出去找，什么都得花錢，花光了咋辦？”

李建萍聽潘寶坤叫窮，也說起了自己的難處：家里這點活期存款和現金，要讓閨女上學，還要應付電子游戲廳和復印店的經營開支。如果一下拿出幾萬塊，就很難支撐了。最后，雙方達成口頭協議，潘寶坤及其子女出去尋找的費用由他們先墊付，回來后找李建萍報銷。

一家人兵分多路，幾天后，他們在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的一個村子里發現了潘永光的車。車里沒有血跡，連掙扎過的痕跡也沒有，只有一些散落的煙頭。潘寶坤和李建萍的心都沉了下去。

在尋找期間，考慮到潘寶坤年紀大了，李建萍總是想辦法照顧老人家；潘寶坤考慮到兒媳婦痛失丈夫，也好言安慰李建萍。在共同的痛苦面前，他們甚至比潘永光失蹤前還要親近。

想盡了所有辦法，潘永光依然音訊全無，潘寶坤和李建萍都陷入了絕望。2002年11月，他們一起向昆明市西山區法院提出宣告潘永光失蹤申請。2003年4月7日，西山區人民法院宣告潘永光失蹤。

在丈夫失蹤后，李建萍既要上班，又要照顧上學的女兒，還要照顧電子游戲廳和復印店的生意，早已是心力交瘁。更為麻煩的是，因為電子游戲廳和復印店法人都是丈夫潘永光，那輛承包出去的出租車也落戶在潘永光名下，李建萍代丈夫處理起這些事物來，十分不方便。

因此，在法院宣告潘永光失蹤后，李建萍隨即通過律師向法院申請代管潘永光名下的所有財產，并獲得了批準。李建萍沒想到，隨著這個申請的批準，她和公公開始了漫長的對簿公堂之路。

對簿公堂，公公和兒媳婦漸行漸遠

潘寶坤正沉浸在失去兒子潘永光的傷痛里，忽然傳來了李建萍代管潘永光名下所有財產的消息。潘寶坤這兩年里積壓下來的對兒媳婦的不滿，忽然全都爆發了。

在尋找潘永光期間，潘寶坤及其子女花費了4萬多元，多次找李建萍報銷。開始李建萍還把墊付的費用逐一支付給他們，后來就逐漸不耐煩了：“永光也是你們的親人啊，你們怎么忍心做得這樣絕？”

失去兒子本就異常傷痛的潘寶坤見兒媳婦如此看重錢財“不懂事”，心里早窩了很多火，現在聽說兒子的財產都被李建萍“接收”了，認定李建萍是要獨吞兒子的財產。他當即找到李建萍理論。

潘寶坤和李建萍發生了爭執。經過這一刺激，72歲高齡的潘寶坤腎結石發作，當即病倒住進了云南省第二人民醫院。由于要交兩萬元的住院押金，潘寶坤和李建萍商量，看她能否出這筆錢為自己看病。

這時候的李建萍其實也很為難，丈夫失蹤時留下的近10萬現金，這幾年已經花去了不少，他們的女兒潘濤又剛考上中專，開學也需要一大筆費用。

電子游戲廳和復印店在丈夫失蹤以前生意都很好，光游戲廳一月就能有好幾萬塊錢的收入。但丈夫失蹤后，忙于尋找丈夫的李建萍沒有心情關注生意上的事情，生意早已一落千丈。

各種開銷都很大，李建萍手里其實已經沒什么錢了。公公過來為難自己，轉身又張口跟自己要兩萬，李建萍一肚子委屈，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兒媳婦的拒絕，讓潘寶坤的心更冷了。

但李建萍拒絕過后，了解到公公是真的住院了，不禁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內疚。再怎么說，他也是丈夫的父親呀！于是李建萍湊了1000多元送到了醫院，還給潘寶坤買了些營養品。

但潘寶坤卻覺得兒媳婦守著兒子的百萬家產，卻只給自己區區1000多塊錢，簡直是把他當成了要飯的。從此以后，他看兒媳婦格外不順眼。

有一次，李建萍到以盛產火腿出名的宣威市出差，特地給潘寶坤老兩口帶回一只火腿。但由于她沒有挑選經驗，那只火腿里面竟然長了蛆，潘寶坤生氣地把火腿扔給了兒媳婦：“你不想對我們老兩口好也不用成心氣我們，你以后別買東西給我們了。你要是真孝敬，就拿點錢給我們吧。”

李建萍萬分委屈，但她過年過節還是會帶著女兒去看爺爺奶奶，三百五百地常常給兩個老人零花錢。但潘寶坤總覺得兒媳婦“霸占”著兒子百萬財產，卻只給自己這么點小錢，純粹是惺惺作態。

因為不想讓兒媳婦霸占了兒子的財產，2003年9月，潘寶坤提出了分兒子財產的想法。他把自己的另外幾個子女都召集在了一起，和李建萍提出了這個想法。李建萍帶著女兒，看著公公強大的家族陣容，眼淚直流：“哪有你們這么狠心的人啊，我丈夫才失蹤兩年多，你們就要分我們的財產。永光他還沒死呢，他要是哪天回來了，你們如何面對他？”

但李建萍的眼淚并沒打動潘寶坤，他認定了李建萍“裝可憐”的目的就是為了獨吞財產。他繼而向李建萍提出應該向法院申請宣告潘永光死亡，因為按照法律規定，宣告失蹤滿兩年依然下落不明者，可依法宣告死亡。

如果潘永光被法律宣告死亡，那么潘寶坤夫婦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按照法律規定繼承潘永光的部分遺產。并且潘永光生前買了數額不菲的意外傷害保險，他和妻子作為潘永光的父母，也可以分配到不小的數目。

聽了潘寶坤的建議，李建萍目瞪口呆。她萬沒想到，公公為了瓜分她和丈夫的財產，竟然要把自己的丈夫“置于死地”。她和丈夫感情深厚，一天沒見著丈夫的尸首，她和女兒潘濤就抱著丈夫還會回來的希望，當然不會接受潘寶坤的提議。

李建萍的拒絕，更讓潘寶坤“印證”了兒媳婦要獨吞財產的念頭。潘寶坤認為自己和老伴的法定繼承權被剝奪不公平，就“越序”向西山區法院提出宣告潘永光死亡申請，并依法分割他留下的巨額遺產。由于訴訟主體不適合，法院一直不予立案。

官司塵埃未落，親人卻成陌路人

潘寶坤列出了當初警方確認的潘永光名下的所有財產清單，強硬地提出分割。李建萍看到那張清單上，她與丈夫和女兒一家三口的住房竟然也在分割之列，那可是當初她單位集資建設的福利房，也是她和女兒的容身之所呀！

根據這張清單，潘寶坤提出李建萍應該給他和老伴35萬元。

李建萍欲哭無淚，但她想到丈夫潘永光一向是個孝子，不想讓丈夫回來看到她和公婆鬧得這么僵。于是李建萍耐心地向潘寶坤解釋：“爹，我是真的不認為永光已經死了。您的這張單子上，沒考慮到您的孫女兒潘濤的教育費用。而且這些財產，是我和永光這20年來辛苦積攢下來的，不能把什么都算成是他一個人的吧？”

最后，潘寶坤把35萬元降低到25萬元，但李建萍依舊不同意。

2006年9月，西山區人民法院正式受理了潘寶坤的宣告死亡申請。2006年10月14日，西山區人民法院做出判決，宣告潘永光死亡。

李建萍見公婆為了財產竟然真的讓丈夫“死”了，憤怒的她于2007年4月3日向法院提出申訴，指出潘寶坤不具備申請宣告潘永光死亡的資格。因為《最高人民法院貫徹民法通則的意見》第25條對申請宣告死亡利害關系人規定了順序，首先是配偶，其次才是父母。在前一順序利害關系人未提出宣告死亡申請的情況下，其他利害關系人不得提出申請。

2007年7月，正等待分割潘永光遺產的潘寶坤接到法院重新開庭的傳票。在法律上，潘永光究竟是“生”還是“死”，又變得無法定論。潘寶坤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他再次找到兒媳婦，希望能夠私下解決，但李建萍反過來向潘寶坤提出建議，把潘永光的所有財產都留給女兒、潘寶坤的孫女潘濤。

潘寶坤覺得也有道理，自己跟兒媳婦爭來爭去，并不是真為了那些錢，而是不想看到李建萍霸占兒子的財產。如果那些錢能夠留給孫女，自然是好。于是答應了兒媳婦的提議。

但他回家一想，頓時覺得兒媳婦“太陰險”，孫女跟兒媳婦向來是一條心，如果答應把兒子的財產留給孫女，那跟現在不是沒什么兩樣嗎？兒媳婦這是設好了套子讓自己往里面鉆呀。

面對反悔的公公，李建萍也是委屈不已。丈夫和自己的財產，說起來有150萬，但其實大多數都是固定資產。而且丈夫失蹤后，電子游戲廳和復印店由于經營不善和設備自然淘汰，早已大幅縮水，兩輛車也在開了好幾年后不值什么錢。

2005年，女兒潘濤中專畢業去瑞士留學，需要40多萬的費用。為了湊夠女兒的學費，她不得不把電子游戲廳、復印店以及兩輛車都賣了。公公糾纏不放的所謂一百多萬遺產，其實現在已經只剩下這套她棲身的房子。

最終，李建萍答應給公婆6萬多元頤養天年。但潘寶坤沒有答應，他覺得兒媳婦賣掉潘永光名下的財產是在轉移財產。為了討回自己應得的部分，他做起了已經在瑞士定居的孫女潘濤的工作，請求她說服李建萍答應宣告潘永光死亡。

這個從小依戀爺爺奶奶的孫女，自從潘寶坤提出分割父親名下的財產后，已經逐漸與爺爺奶奶疏遠。因為和母親住在一起，她對母親因為爺爺提出分割財產所遭受的折磨感同身受，漸漸覺得爺爺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疼愛自己的和藹老人了，而是一個眼睛里只有錢的陌生人。

見爺爺不但自己去法院要爸爸“死”，竟然還要讓自己去勸說母親同意爸爸“死”。潘濤十分憤怒，一口拒絕了爺爺。

潘寶坤又小心翼翼地對孫女潘濤說：“如果你父親被宣告死亡，你也能夠分割你爹的財產呀，而且意外傷害保險也可以理賠。”潘濤終于忍無可忍，對爺爺吼了起來：“你太過分了！我跟媽媽就算窮死餓死，也不會想著靠宣告爸爸死來獲得任何利益。那份意外傷害保險，只要爸爸的尸首一天沒找著，我們都不會去理賠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2007年12月13日，法院公開審理宣告潘永光死亡一案，認為李建萍并未與潘永光解除婚姻關系，其屬于第一順序的利害關系人，因此由第二順序的利害關系人潘寶坤申請宣告潘永光死亡與現行法律有悖，應予糾正，撤銷宣告潘永光死亡的判決。潘寶坤的訴訟請求被駁回。

2008年3月14日，潘寶坤再次向西山區人民法院遞交上訴狀，請求把潘永光的部分財產代管權放在自己和老伴名下。在他看來，這是分割兒子財產的另一個方法。

同時，潘寶坤和他的代理人、云南圣唐律師事務所張建華等多名律師聯名上書最高人民法院，要求修改與宣告死亡申請人順序有關的法律，他在信中寫道：“如果第一順序申請人堅持不到法院宣告死亡，應該由第二順序申請人提出，既能體現法律的人性化，也能保障除配偶以外其他合法繼承人的合法權益。”

現在，潘寶坤這個78歲的老人，正在全力以赴地準備與兒媳婦李建萍的新一輪官司。他們之間的財產糾葛，還未塵埃落定，但他們之間的親情，卻早已經在漫長的爭斗中分崩離析。李建萍知道，公公和自己一樣，到現在也沒放棄過尋找丈夫潘永光的下落，有時候，她很想和公婆一起談談丈夫，談談這個他們都深愛著的男人，或者像以前一樣，一起吃頓飯。可這些，只能是想想而已。現在，她和公婆即使見面，連打招呼大家都覺得別扭。

潘濤，這個曾經被潘寶坤和老伴兒認為是最貼心小棉襖的乖孫女，自從拒絕給爺爺當說客后，就再也沒和爺爺奶奶聯系過。原本和睦的一家人，成了徹底的陌路人。

律師點評

劉曉亮（河北成功律師事務所執業律師）

本案實際涉及的法律事實比較清晰，焦點問題有二：其一，到底應不應該對本案主人公潘永光宣告死亡；其二，宣告死亡申請人順序是否合理。

首先，從潘永光已經失蹤長達7年的法律事實看，對其申請宣告死亡是合理的。這不僅有助于結束潘永光以其住所為中心的相關民事法律關系，而且可以消除其父母和妻子之間的“財產”分歧。宣告死亡的法律后果與自然死亡的后果相同，但是宣告死亡并不等于人的生理上的死亡，有的可能是真死了，有的則可能沒死，有些甚至又返回了家園。因此，潘永光的妻女期盼會有奇跡出現，拒不同意申請宣告死亡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建議相關利害關系人之間友好協商，切莫感情用事，讓原本和睦的一家人形同陌路。

其次，關于宣告死亡的申請人順序，最高法院《民通意見》25條規定配偶居于決定地位，只要配偶不提出申請，后順序的利害關系人均不得申請。這一點確實值得商榷。現實生活中，有的配偶基于多年夫妻感情，無法接受另一方死亡的事實不愿申請宣告死亡；有一些配偶基于獨霸財產等不正當目的不愿申請宣告死亡。因為根據《繼承法》的規定，配偶、父母、子女均為第一順序的法定繼承人，配偶不申請宣告死亡，父母、子女因順序限制便無權申請，該公民的財產便可為其配偶所獨占，這顯然有違民法設立宣告死亡制度之初衷。因此，對死亡宣告申請人進行順序限制，不利于平等保護所有利害關系人的利益。

（責任編輯/曹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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