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高明
從上世紀初開始,發達國家就非常重視城市綠化。經過長達一個多世紀的發展,這些國家逐步形成了一整套完善的綠化模式。走在這些國家的城市街頭,能夠讓人感受到人與自然的親近:鳥語花香,草木盎然,野生小動物自由自在地生活——它們和人類一樣在城市里有著自己的地盤……那么,發達國家規劃城市植被的思路和做法是什么?我們從中可以得到什么啟示呢?
發達國家的城市綠化
英國倫敦是世界上最早利用植被控制城市發展的首都。上世紀50年代,牛津大學、曼徹斯特大學、利物浦大學的一大批學者設計了大倫敦的生態環境規劃。他們提出了“綠帶”(green belt)概念,呼吁利用“綠帶”來控制城市的無限擴張,用法律手段保障“綠帶”在城市的地位。這樣一來,自然群落、半人工群落、濕地、農田等重要的生態系統,連同城市的生物多樣性在內,均得到了最好的保護與利用。在海德公園里,游人經??梢钥吹竭@樣一番迷人景象:在純自然的沙質路面上,松鼠自由出入樹林,鴿子更是多得數不勝數……隨后,曼徹斯特也開展了類似的工作。
英國城市規劃的特點是強調城市的自然性。即使在城市森林里,也可見落葉與枯死的樹木,似乎并沒有人打掃。他們強調將枯枝落葉返還土壤,野生動物也與人類保持著最大的和諧。
德國最早注意到城市大小與植物種類多樣性的關系,并首開城市植物區系調查研究的先河。他們將柏林城市、郊區的植物多樣性本底調查得清清楚楚,并將這些調研應用在城市綠化中。在城鄉規劃和城市建設中,德國十分重視處理好人與自然的關系,注重生態平衡和環境保護。在地方規劃中,除有土地利用規劃、建筑規劃外,還有綠化規劃。目前,德國城市綠地面積一般占20%~30%,最高可達40%~50%,人均占有綠地量達100平方米以上。在城市建設中,對城市環保和綠地的保護亦有嚴格的措施和規定。
莫斯科是世界上少有的重視天然植被在城市中地位的城市。在城市的片林和通往郊區的公路兩旁,以及城市邊緣,都可以看到大片的云杉林。
維也納是著名的音樂之鄉,但當人們還沒有進入到城市之前,就可以“聽”見另一種音樂——“綠色音樂”。可見他們對文化多樣性與生物多樣性的雙重重視。
歐洲國家的綠化強調使用本地種類,很少將來自異國他鄉使用的樹種作為本國本地的行道樹。筆者分析,這樣做可能基于以下兩個理由:其一是他們認為用外來種做當家樹種不符合生態觀點;其二是他們骨子里的民族自豪感。雖然我國的銀杏也深受英國人喜愛,但他們只將這些銀杏單株栽種在公園或植物園里供人們參觀,并未大規模應用到城市綠化中。
其實,在歐洲,一種最新的浪潮就是強調在城市中“設計自然”,發展野生動物。
除了歐洲國家,美國在城市綠化方面也獨樹一幟。
美國早在19世紀就注意到行道樹的選擇,并以法律手段保障行道樹在城市中的位置,規定了多寬的馬路需栽植多少樹木。樹木的選擇依然是本地種,如榆樹等,而不是速生類樹木。筆者2003年出差去紐約,看到紐約城市兩旁的行道樹都是錯落有致的本地植物群落,而不像北京那樣是整齊劃一的楊樹樹林。在紐約,大量本地植物組成了城市森林,園林部門對這些森林既不打藥,也不施肥,任其自生自滅。這種做法基本上是保留了英國人的傳統。
現在的美國西部城市,尤其是新開發的城市,都盡量將城市中的自然植物群落保留下來,這樣形成的優美居住環境吸引了大量東部地區的買主。
澳大利亞的悉尼為迎接2000年奧運會,將生物多樣性的保護列入了重要議程,具體到對城市的每一棵樹如何保護、如何澆水(實現自動化)、樹坑與人行道如何協調等,都給予了關注。
我國城市綠化缺乏科學規劃
目前,我國的城市化速度很快,一些小型的城市甚至城鎮紛紛迅速升級到中等城市規模。城市規模雖然上去了,但是城市綠化缺乏真正生態意義上的科學規劃。在決策過程中,園林部門的聲音遠高于生態學家的聲音。這種做法造成的惡果是:急功近利、園林商品化、缺乏城市特色、城市植被千篇一律;城市生物多樣性降低:離傳統與文化,尤其是自然越來越遠。
在城市園林綠化中,人們對很多事情認識不足,沒有人去做相關的工作。比如本地樹種問題,園林部門強調苗圃里沒有所謂的大苗。實際上,如果早在30年前就接受生態學家正確的建議,這些大苗也就有了,甚至可以種在城市的大街上了?,F在,因為沒有大樹,有人就搞所謂的“大樹進城”,對鄉村生態和大樹古樹造成了極大破壞。
城市綠化宜有中國特色
借鑒發達國家的做法以及融合中國的傳統文化,筆者認為,今后我國城市綠化需要注意的事項主要有:
首先,應大量使用本地種,減少外來種。外來種不能形成片林,而且費用昂貴。如北京從四環到六環的公路綠化,景觀格局都是雪松+歐葉李+草坪。雪松是亞熱帶起源的樹種,在北京城市形成群落的可能性較小,只能是散植。即使這些外來樹種引種成功,也不符合生態學法則。
其次,盡可能為后代留下古樹。樹木生長有一定的規律,其壽命長短不一,從幾十年到幾千年都有。如果一味強調速生種類,希望很快見綠,那只好三五十年就更換樹種,不可能留下古樹。各國的經驗都表明,一個城市要形成很強的風格,最好的做法是規劃好后保持長期不變,因為時間越久就越有價值。
法國巴黎和英國倫敦就是這樣的城市,在那里很容易看到16世紀甚至更早時期的東西,包括古樹。
與這些城市相比,我國的古樹也不少,我國古人對城市綠化的規劃設計也自有其特色。比如北京城區幸存古樹2.28萬棵,郊區1.8萬棵。這是幾百年前甚至1000多年前的“規劃者”給我們留下的寶貴遺產。山東泰山有秦始皇敕封的“五大夫松”;在曲阜有當年孔子親手栽植的檜柏,有后人在孔子講學的“杏壇”栽植的杏樹,孔林內的松柏類植物存在了2000多年,這些不能不使我們這些后輩佩服古人的遠見。在城市中保留自然最好的典范應當是承德的避暑山莊,設計者為康熙皇帝。他在建莊之初就下令將山區的植被完整保留,盡量不引進外來種。即使到了嘉慶年間,需要補栽樹木,也是從山莊外的自然植物群落中選擇樹木,他們選擇的樹種竟是被當今植被生態學家稱為北方落葉針闊葉混交林的兩大當家樹種——油松和槲櫟。關于槲櫟,乾隆年間的一些大臣認為它不能成材,主張砍去。乾隆認為,既然是自然生長的就有存在的理由,至少可以乘涼(利用其間接價值)。這在后來的“古櫟歌”碑文里都有記載。甚至乾隆皇帝夸耀其“十全武功”的“林下戲題”碑也是找了一片天然的槲櫟林放置。古人的這些做法至今仍有借鑒意義。
最后,使生物多樣性與文化多樣性有機結合起來。比如北京是文化內涵豐富的城市、六朝古都,古都需要有相應的植物多樣性搭配才能符合其城市特色。北京的國槐就是成功的范例,實際上,國槐恰恰是北京周邊山地上的本地種類?,F在,我國很多城市選擇行道樹不重視文化內涵,不少城市以大面積栽種來自海外的“洋樹”為榮。殊不知,南京、上海、鄭州、青島等城市以英國梧桐、法國梧桐為主,這是有其歷史特殊性的,是殖民時期屈辱歷史的見證。德國人最早在青島引起了洋槐、法國梧桐和英國梧桐。這些痕跡在新規劃的城區應當淡出,因為我們本身就有非常豐富的本地種,其生態價值與欣賞價值遠遠大于外來種樹。
可現在我們的城市綠化景觀是來自加拿大的“加拿大楊”及其雜交種一統天下,“天下樹木都姓楊”。北京也不例外,已將首都機場的高速公路建成“楊林大道”,這個問題不能不使人深思。時至今日,我們希望建設一座文化與傳統共存、現代與自然共存的國際化、現代化首都,所有這些與生物多樣性有關的問題該是提到日程上來的時候了。
責任編輯趙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