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冬熳 九 歌
Mini古根漢姆
張皓銘建了一座恢弘的住宅,來容納他藝術化的生活。他收藏藝術品的時間并不長,卻已是國內著名的當代藝術收藏家。對于收藏家來說,收藏怎樣的藝術品固然重要,但如何安置這些藝術品也是個大問題。
張皓銘在市區內的家有600多平方米,但這相對于他大量的藏品來說遠遠不夠,大多數珍貴的藝術品仍然只能在庫房中不見天日。他一直希望有一個大空間,可以容納更多的藝術品。幾年前,他無意中看到這棟因為客廳面積過大而遲遲未能售出的別墅,一座家庭式美術館馬上在想像中有了輪廓。很快,他與多年的好友、設計師李輝一起,確定了設計的主題:讓藝術走入生活。優美的螺旋形坡道在15分鐘內自李輝的筆下躍然紙上,設計方案當即拍板。雖然這套方案需要對原有建筑進行復雜的結構改造,但他們還是毫不猶豫地開工了。
這個歷時三年半方才建成的家,最終成為了傳說中的“Mini古根漢姆”。很多人覺得這里不像個家,但張皓銘說:“你在什么樣的空間中感到舒服、自在,心中歡喜,那里就是你的家。”這棟超過1500平方米的別墅完全滿足了他的愿望,從建筑到室內再到家具,一切都統一在現代的語言之下,為當代藝術品提供了一個完美的背景,將藝術品與生活空間緊密聯系在一起。“家庭式美術館”是他給這個空間的定位,而這里也確實像一座美術館,無論是作品數量,還是空間格局。
陽光透過可以濾去紫外線的巨大玻璃穹頂灑落進來,在素白的墻面上投射出美麗的光影,白色的螺旋形坡道舒展而大氣。這個溫暖的下午,我們與主人一起,與作品進行了一次暢快的心靈對話。年輕藝術家齊佳銘的裝置作品“悍馬”懶洋洋地趴在離入口不遠的臺階上,原本高大硬朗的悍馬被藝術家用艷粉的織物軟塌塌地表現出來,與實物形成鮮明的對比,令人不由感慨如此堅實的器物也許根本就不堪擊。孫原、彭禹創作的4位與真人無異的老年披頭士有些懾人地立在吧臺對面曾經多么時髦、被世界眾多粉絲追捧的偶像也有如此垂垂老矣的時候,流行成為過去,這是心酸還是一種必然的告別?吧臺邊,一座剔透宛如玻璃地球儀的裝置引起我們的興趣玻璃罩內是現在似乎隨處可見的時髦城市建筑,繞玻璃罩外圍是一圈小人。主人得意地招呼我們在旁邊沙發坐下,并按動開關,電源接通,圍著圓球的小人居然快速走動起來。原來旁邊放置的長沙發并不僅僅供休息用,在這個高度觀賞旋轉起來的作品是一個最完美的角度。藝術家利用視覺停留的原理讓小人快速走動,一圈又一圈,圍繞著通電后光怪陸離的內圈。看著看著,忽然想到,這些小人不就是我們自己么,仿佛天天在忙碌、在行動,其實多少時候不過是圍著物質在轉圈?這難道是生命之意義么?……
主人的介紹,讓一件件藝術作品鮮活起來。
如此隨意地擺放與撫觸難道不擔心作品被損壞么?這個問題讓張皓銘呵呵笑了起來。現在的古董在當初也是那時的“當代”吧?是時間讓它們成為了古董。那么有什么理由我們要把當下的藝術品供起來呢?藝術品就應該是生活的一部分,無論是擺放還是使用,都沒有什么關系,只要適用就好。起居室一件漂亮的茶幾,就是張皓銘收藏的一件當代藝術作品,現在上面擺放了幾本主人正在研究的美食書籍。
展覽空間與起居空間在這個家居式美術館里被巧妙地分割,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并不令人覺得突兀。設計師大膽熟練的空間分割,使得整個別墅在使用上十分合理,從而讓那些當代藝術品在這個藝術家居的氛圍中顯得十分和諧。在這里隨意游逛著,主人時而陪伴時而忙乎自己的事,賓主卻都感覺愜意而自由。
不過,這個家也有讓張皓銘感覺遺憾的地方,比如他認為由于燈光系統的設計不夠專業,一些掛在高處的畫作并未得到很好的照明:墻面設計采用了大量的弧形,減少了可掛畫的面積,而墻壁內布滿了起到空調效果的毛細血管式的系統,只能使用事先預留的定位來掛畫,卻無法隨意移動畫的位置。
“每次站在工地,我的頭腦會像計算機一樣將每件藝術品從記憶庫里調出來,想想哪件藝術品放在哪個位置合適。就像一個策展人在做的事一樣。”藝術已經徹底地融入了張皓銘的生活,從有璟閣,到家居美術館,再到即將落成的藝術酒店,這位收藏家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他的藝術三部曲:讓藝術走進生活,讓藝術干預生活以及讓藝術改變生活。










編者后記(九歌):
看著同事拿回來的圖片,我們在欣賞之余又覺得疑問多多這到底是一個家還是一座美術館?這樣的空間適合居住么?這是一位什么樣的收藏家?居然產生如此暢快的想法,從而擁有了如此夢幻的結果?對主人的遺憾,設計師又是如何回答的?帶著這些問題,我們兩次造訪了張皓銘,并電話采訪了設計師。
一走進這個家居美術館,立即知道很多問題完全是多余的:空間分割非常合理,符合居住的理想,也留下了足夠的空間擺放藝術品。在廚房忙碌的主人給我們帶來居家的親切,而他對藏品的緩緩講解,既讓我們感受到作為收藏家的張皓銘對其所收藏的藝術作品的熱愛與欣賞,也感受到經過收藏熏陶多年的他對當代藝術的一份厚重的責任感。如此,張皓銘能作為中國唯一一位當代藝術品收藏家參加前不久在上海舉辦的世界收藏家大會,也就不足為奇了。
那么,設計師又是如何解決主人的特殊需求的呢?設計師李輝與張皓銘合作多年,兩人的關系在我們眼里緊密而又奇特。對于設計施工花了三年半時間的問題,設計師的解釋是因為業主沒想清楚這到底是家居式的美術館還是美術館式的家居,定語的不同放置決定了空間截然不同的屬性。李輝的回答依然是設計中最典型的甲乙方溝通問題。而業主認為自己完全表達清楚了需求。其實這也是全球性的設計師與業主的關系問題。很多時候,作為編輯、作為旁觀者,我們真的都有點同情雙方,這對永恒的設計需求矛盾確實很難平衡,它既考驗業主的生活成熟度,也考驗設計師的專業程度。
李輝認為,博物館的展品與環境是脫離的,博物館最重要的功能之一是讓觀眾可以在有限的時間與空間中盡可能完整地了解展品。而作為家居式美術館不僅需要有展覽展示功能還必須要適宜居住。先不說燈光設計是前期的遺留問題,博物館式的專業燈效也是不適宜居住空間的。在居家環境中,生活用燈必須占到全部光源的70%以上才會令居住者感到舒適,
主人提出可利用墻面不多的問題設計師也表示不能茍同。掛畫與裝置在家中應該是一半一半的容量關系。李輝認為張皓銘對收藏裝置藝術獨具慧眼,應該把大量空間留給他的收藏長項電話采訪進行到最后,李輝呵呵笑了起來其實這個空間可以用得十分不俗。以他作為設計師的專業眼光來看,藝術品在家居空間里不能均勻散落,至少有
50%的作品需與環境產生關系,從而才會具備良好氣場。家畢竟不是美術館或者博物館,也不是展場,不適合經常移動與更換展品。
與李輝相識多年,這是一位十分有才華,懂得享受生活但又桀驁不馴的設計師。乍看上去,雙方有著種種的工作上的矛盾,但是同事提起的一件小趣事我想倒是更說明問題:主人帶我們參觀過他的家之后,找到李輝,代表太太和自己贈送他兩瓶藏酒,并請李輝親自去酒窖挑選。素有美食家之美譽的李輝立即跑到酒窖,毫不客氣地挑選了兩瓶并抱到張皓銘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了一番。
其實,作為旁觀者看來,這樣的禮物無異是對這位極其講究生活享受的設計師最深刻的理解與最好的褒獎了!

相關鏈接:收藏家張皓銘
1979年9月,在中國美術館東側街頭的小公園里,有一群年輕人將自己的作品掛在鐵柵欄上,舉辦了一場展覽,從此開啟了中國當代藝術史。這時的張皓銘還是一個愛好文學的中學生,全然不知那些看上去有些怪異的當代藝術作品有一天會融入自己的生活。
2002年,張皓銘經歷了與藝術的第一次接觸。那時,他應邀到巴黎最頂級的住宅區參加一次家宴,主人家的窗外就是艾菲爾鐵塔,然而,主人告訴他“我的整個家也不如你身后墻上掛的這一幅畫值錢。”這句話令張皓銘震驚:當時的國人將贍置房產看作生活中的頭等大事,現在居然有人說一幅小小的畫作價值居然遠遠超過所謂的豪宅!這一切讓他對藝術的價值有了重新的認識。從法國回來之后,張皓銘有意識地去逛一些畫廊,并通過校友黃燎原,結識了眾多中國當代藝術家。他開始從藝術家手中大量購買藝術品。

2004年9月,張皓銘參與投資的北京現在畫廊開張了,在短短幾年中成為中國最成功的畫廊之一,今年,現在畫廊作為首家以收藏當代藝術作品為主題的畫廊成功入選巴塞爾展會。
這幾年,藝術品的行情不斷經歷著上漲與回落,人們甚至已經把藝術和股票、地產一起稱為世界的三大投資熱點。對藝術品價格的關注讓人們忽略了藝術對人自身的影響,人們重視的是物質世界的物質性,卻看淡了人的精神性。
“很多人把藝術品收藏看成像炒股一樣,進貨出貨,是為了經濟利益。但是我確實從中得到了一般人得不到的感悟。藝術收藏徹底改變了我的價值觀和人生觀”
如今,對待當代藝術,張皓銘已經不僅僅是收藏,而是有了更多的責任感。他希望讓更多的人不僅認識到藝術品的價格,更認識到它們的價值。他把自己的家也變成了傳播和普及藝術的基地。對他來說,與客人分享他的收藏,與他們共同探討和交流,就像在一起分享自己生命中的故事。每一幅畫,每一件雕塑裝置、攝影作品,他都可以講上很久。“凡是到過我家的人,至少沒有人對當代藝術提出更多的指責,因為他們會覺得這里是和諧的。”張皓銘希望通過自己的家讓大家感受到,藝術品一定要回歸生活才能發揮它的魅力。藝術品不僅僅可以進入博物館,還可以通過家居環境融入生活,走進心靈。

當代藝術在中國產生的時候,我剛剛成年,這其實也是對我所生活的歷史時期的一個記錄。那些藝術家們表達的觀點,都是我所經歷的,這些藝術品就像我的日記一樣。”張皓銘已經為藏品的未來做好了設想。他眼下的計劃,是建造一座藝術酒店,用更加前衛而藝術的設計,將生活空間與藝術有機地結合在一起,讓更多的人可以體驗到藝術化的生活方式,在享受藝術的同時品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