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與祈禱（組詩）

他們

他們來自四川

他們說的方言，我還不懂

他們在去天堂的路上，甚至還來不及

最后看一眼可愛的家園

他們走得很遠

他們栽種的花椒樹正在發芽

他們短短地離別

沒有吻一下親人的額頭

可我知道，他們就在這里

他們甜蜜的微笑還在捧住月亮

他們瑯瑯的讀書聲還在隨風飄蕩

他們美妙的歌聲還在與山巒一起回應

我輕輕地穿過去，和他們一道

合上滴淚的詩行

留在我身體的

——比匕首還要鋒利的目光

讓我拉住你的手

孩子，我要向你說對不起

請求稚嫩的心靈寬宥

我不該在大地瘋狂地咆哮時

沒有扶正一方倒塌的天空

和我兒子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啊

我不是好父親

當湮沒的夏天，我看到你無辜的眼神

承擔徹夜的恐懼和冰涼

天亮了，我拾到一個個散亂的書包

可是你們又在哪里

我聽見嗚咽的哭聲，像一根根撬棍

插入燃燒的胸膛

孩子，我要找回熟悉而瘦小的花朵

然后輕輕對你說

——孩子，別怕

讓我拉住你的手。一起回家

疼痛

一個人的疼痛

只是他自己

被往事的子彈擊中

二三個人的疼痛

在風中

形不成變遷的氣候

一群人的疼痛

他們相互懷念

又被歲月的風霜覆蓋

十三億人的疼痛

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疼痛

一起碰撞，不知不覺就抱成一團

祭奠與祈禱

真想一輩子不知道這個地名

我又怎能找到借口

欺騙自己，千里之外的汶川

在我的體內布滿廢墟，溝壑曲折

我不相信，繆斯女神是否喚醒走失的靈魂

大地啊，你排出的毒素

竟讓圣火點燃的五月黯淡無光，淚雨紛紛

你瘋狂的痙攣，一次又一次

加深著我的仇恨和悲愴

世界在顫動，我的腰桿頓時低矮了許多

除了一腔的祈禱，還有什么扎緊

我軟如火焰的咽喉

祖國遼闊的心臟。燭光跳蕩

左邊是唐山，右邊是汶川

年輕的共和國，再一次目睹了總理的身影

啊，請不要放棄

我聽到了那些淺淺的呼吸，從淤積的灰塵里

伸展生命的綠芽，擦亮親人的渴望

多么漫長的時間

我還是相信，把汶川一字一句地拉上來

重生

這些天，一個陌生的地名被反復追問

被我、你、他默默念誦

大地還在淪陷，余震還在發威

蚊蟲還在猖狂，灰塵還在飛揚

親人們啊，我們無法掩飾內心的焦慮

就像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

我們期待早日的勝利

你們飲下成噸的眼淚，拒絕死亡一樣的寧靜

無數支隊伍向汶川挺進

以令人驚嘆的速度。正日復一日

把一顆顆希望的種子，植入每一塊受傷的心田

我相信，黑暗的日子終會過去

一個嶄新的黎明

會一點點爬過我們的皮膚

漫過皴裂的山梁，到達云朵和炊煙盤繞的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