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東有一片打谷場,十幾畝地,夏收秋收時,村里人在上面軋場曬糧食。這幾年,興收割機。糧食打下來直接進了倉庫。所以打谷場越來越少用了。
打谷場東邊臨一條大路,以前是土路,現在“村村通”把它通成了水泥路。寬闊的馬路伸出兩條腿,一條通村子北街,一條通南街,也都鋪了水泥。把打谷場夾在中間,
打谷場就金貴了。
村主任幾次在大喇叭里喊:“經村委會研究,上級批準,準備在打谷場建文化廣場,安滑梯、高低杠、籃球架,植花種草。”
老牛不同意。老牛有兩個兒子,早就尋思著給大兒子把房子蓋到村東。打谷場上有老牛家五分地,寬寬綽綽一處院兒。
村主任已經三次做老牛的工作了:“上邊建廣場的錢籌下來了,不能因為你黃了吧?”
老牛說:“村委會占我的地,我上哪兒再找地種去?”老牛不說想蓋房,以前跟村主任提起過在打谷場蓋房的事兒,村主任不同意,說不允許亂占耕地。
村主任笑了,說:“村委會已經計劃好了,在村西劃了片耕地,由你挑!”
老牛氣不打一處來:“村西不是大坑嗎,大坑里也能長莊稼?”
村主任說:“不能種莊稼還不能植樹嗎?收益都是一樣。”
老牛就是舍不得打谷場,心說,狗日的,想征我的地,沒門!
村主任前腳走,老牛后腳去找挖土機。老牛在自家打谷場挖了三道溝。栽了幾十棵樹苗。
村主任知道后,去老牛家。村主任看不慣老牛的無理取鬧,揪住他的衣領往門外推:“誰砍的你找誰去,別在我家里撒野!”
村主任用力有些猛,老牛一不留神,被推了個趔趄,頭“咚”的一下撞到墻上。老牛站起身,不由分說,抄起身這一把鐵鍬掄過去。
虧得村主任眼疾手快,一閃身,躲了過去。
村主任急了,沖上去。照著老牛的腦門就是一拳。
兩個人打在一起。老徐趕來拉架時,看見老牛眼眶烏青,村主任臉上劃了好幾道口子,血淋淋的疹人。
村主任帶傷繼續做村里人的工作。
村主任到老徐家時,老徐連忙端茶敬煙,說:“二兒子要結婚,除了打谷場沒地方蓋房,真急!可是,你為全村人辦好事兒,咋說也得支持。”
村主任就有些激動。一天來。做了二十幾戶人家的說服工作,就數老徐最爽快。村主任拍著老徐的肩膀:“要說素質,全村就屬你老徐。”
老徐嘿嘿笑:“你還別夸我,我托你辦的事兒不知咋樣兒了。”老徐臉上顯出難為情的樣子。
村主任一拍腦門:“你看這幾天忙得手腳不沾閑,你不說我倒忘了,不就是咱家老二想提前扯張結婚證嗎,已經辦妥了。”
老徐說:“真的?”老徐有些不相信。
村主任拍著胸脯:“良民不管辦什么事兒,我都支持,刺兒頭想從我手里開一張證明也是妄想!”
村里每個人都在村西大坑分到一份兒地時,一輛輛運載鋼筋、水泥的大車同時開進了村東的打谷場。
村里人看老牛也老實了——胳膊到底擰不過大腿。
廣場建了半個月時。老牛去問老徐:“這廣場咋蓋的。咋恁多房子。還一排一排的?”
老徐說:“四周還蓋了一圈圍墻。”
廣場建一個半月,老徐去問老牛:“你看那些房子一格一格的。像什么?”
老牛專門去看了看。回來說:“豬圈。”
老牛就要找村主任拼命:“他王子朋的陰謀要能得逞,老子就不姓牛!”
無奈老伴死命拉住老牛:“上次挨打嫌不過癮是不?村里只要有一個人去,我就放你去,不然,你前腳出門,我后腳就死給你看!”
老牛只好呆在家里生悶氣。老牛腸子都悔青了,埋怨老伴當初不該收王子朋500塊臭錢,村委會選舉。全家投了他的票。
老牛在家生了三個月氣,村主任的豬圈建好了,投進了一批豬秧。期間,村里連一絲風吹草動都沒有。
這天,從外面回來的兒子帶給老牛一個好消息:“土地局的人開著鏟車,把村主任的豬圈一排一排全推了,說是非法占地。”
老牛起初不信,專門到村東看了看,信了。老牛憋了幾個月的一股濁氣,終于吐故納新了。老牛頓覺神清氣爽:“活該!”
老牛回家時,拐村里的小賣部買了瓶酒,又要了兩樣小菜。回去慶賀。
老徐也從小賣部要了兩瓶好酒,拎著去村主任家。
村主任正在家里摔盆子砸碗。
喝干了兩瓶酒,村主任握著老徐的手。熱淚盈眶:“村里不恨我。真心對我的,只有老徐你啊!”
村主任說:“我不是酒話。過不了三天,我管叫老牛家破人亡!”
老徐說:“別別,為一個村民豁出身家性命,不值得!”老徐一激靈,酒醒了大半。
從村主任家出來,老徐歪歪趔趔回到家,插上門。從床頭被褥底下摸出一張寫著密密麻麻的字的紙。從頭至尾看三遍,然后掏出打火機,一團火苗就從手上燃燒起來。老徐銷毀的是一封信的底稿,確切地說,是一封對古柳村村主任非法占地的檢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