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石庫門福康里的陳阿姨想起70年代在家洗澡的事就十分感嘆。陳阿姨在里弄生產組工作,每逢星期日休息(那時候沒有雙休日),一家老小最大的事情就是洗澡。首先要仔細檢查澡盆是否漏水,如果澡盆有一段時間不用,木頭就會出現裂縫,必須隔夜先放滿水浸過,讓它先收一收,如果嚴重裂縫那還得請串街走巷的箍桶匠上門箍桶,再嵌上一層油灰方能使用。否則水漏到低一層的人家里,那麻煩就大了。洗澡時先要把水一壺壺燒開,裝在熱水瓶里,然后用鉛桶、面盆、腳桶把水一桶一桶拎到三層閣,將冷水、開水倒在澡盆里攪和。天冷沒有取暖的設備,只得把窗戶關緊,不讓熱氣跑掉,在腳盆下鋪一層塑料紙,防止水漏到樓下人家,然后小心翼翼地洗澡。動作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動作太快水會潑出,動作太慢水會冷掉。洗完澡,要立即把窗戶、門打開,把熱氣、潮氣趕走,否則家具要受潮,衣服要發霉。澡盆大還得要兩個人抬起才能將臟水倒進鉛桶,然后一桶桶往樓下拎,洗一次澡真像打一場“人民戰爭”。
大人洗澡如此煩難,如給小孩洗澡那更得興師動眾,小孩抵抗力差、皮膚嫩、容易傷風感冒。小時候堂妹冬天洗澡沒有暖風機、空調等設備,大伯伯就必定生兩只煤餅爐取暖,生怕堂妹們受凍。相比我夫人小的時候就享受不到這個待遇,她父親在茶館店一孵就是老半天,哪有閑情為子女考慮。記得70年代中期不知誰發明了一種塑料浴罩罩在澡盆上,這樣熱氣不易散發,小孩不易受冷,當然也有缺點,浴罩里密不透氣特別的悶,所以邊洗邊要密切注意小孩動態以防萬一,但不管怎么說這簡易的塑料浴罩在當時的環境下起到重要作用,因而在上海灘曾經風靡一時,我想如果那個發明人申請專利,肯定能大大地獲利,可惜當時人們沒有這種意識。
那時候看到國營工廠的工人下班,一個個洗梳得干干凈凈,穿戴得“三清四綠”,真是十分的羨慕,那時別說里弄生產組沒有洗澡,就是機關、學校、商店都沒有洗澡。怎么辦?要么在家洗,要么到公共浴室去洗,可是那時浴室很少,總是要排隊,尤其是過春節時更是人滿為患。記得有一年大年夜下午,我和弟弟去西區婁山浴室洗澡,心想要吃年夜飯了,人不會很多吧,沒想到排隊的人從婁山關路一直排到茅臺路,好不容易進了浴室,澡堂里空氣混沌得簡直令人窒息,大池里的水臟兮兮,浮著層層“老坑”,真是名副其實的“混堂”,里面一個個赤身露體的浴客如蠟燭一樣插在混堂里,根本無法洗澡,我和弟弟馬馬虎虎洗好澡想在躺椅上小憩,旁邊卻站滿了還沒有洗澡的“仁兄們”,心里正有些忐忑不安,服務員已經心快手快迅速飛了一塊熱毛巾給你,明確暗示你立馬可以走了,在如此的環境里你還有什么雅興休閑,趕緊匆匆穿上衣服打道回府。不過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混堂的服務員也有些絕活,在人叢中遠距離拋毛巾是百發百中,“基本功”扎實。
70年代末80年代初,大批知青回滬,“洗澡難”更成為社會問題,為了緩解這個矛盾,政府呼吁工廠適當開放廠里的浴室,允許職工帶家屬洗澡。我就曾經有幸到過父親的國棉五廠、大哥的合成纖維廠洗過澡,那要比公共浴室干凈舒服,還不用花錢,真是一舉幾得的好事,當然自已必須識相,不能像本廠職工那樣“堂而皇之”地洗,畢竟是“插外快”。當時我多么想成為一名工人,不為別的,就想每天能舒舒服服洗個澡。那時正在放映一部阿爾巴尼亞電影《創傷》, 其中有一個工人洗澡半裸的鏡頭,還配上一句臺詞“工作完了洗個澡,好像穿件大皮襖”,這句臺詞曾經在中國大江南北廣為流傳,也讓多少中國人為之羨慕不已。
如今洗澡不再難,不少家庭住上了商品房、公寓房,浴缸、淋浴房一應俱全,社會上各種洗澡場所更是百花齊放,五彩繽紛,桑拿浴、芬蘭浴、礦泉浴、沖浪浴、溫泉浴、藥浴,洗澡已成為一種休閑、一種娛樂、一種時尚,回首往事,我們更珍惜今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