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青花山水的文人氣

文人氣是指文人畫氣息。文人畫產生于宋末元初。它的出現是中國繪畫發展史上的重大突破。一些文人雅士沖出以往畫匠的拘泥，將繪畫帶入獨具一格，輕松灑脫，注入個人思想感情的繪畫領域，并大膽的借鑒了詩文、書法等藝術審美優勢，最終將各類文化形態化為無跡，融入到畫面中，以臻“畫著，文之極也” 的最高境界。文人山水畫更為突顯， 畫面中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不再是自然物象的再現，而是經作者筆墨加工，注入作者思想唯美的物象，源于現實而高于現實，也是繪畫的生命所在。文人畫的興起與發展無疑是中國畫壇的巨大成就，無形中對中國陶瓷繪畫裝飾也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

青花作為最傳統的陶瓷繪畫裝飾藝術，與中國水墨畫有幾分相似之處，因此受中國水墨畫影響最為深遠，尤其是文人畫的出現與發展對青花瓷繪的影響清晰可見。以青花山水為例，由于陶瓷工藝發展的特殊性制約，山水題材的繪畫出現陶瓷繪畫領域較晚，大約興起于元代，但由于鈷料等多種因素的制約未有發展，明代也只有民窯青花中偶有云氣、海水、仙山等組合的山水紋飾，或將山水作為其它紋飾的襯景。具有獨立構圖的青花山水出現在明朝末年，但為數不多。青花山水真正成熟的表現在清代康熙官窯瓷器上，并達到最高成就。至此，青花山水成為青花裝飾的一大紋飾題材，隨著陶瓷工藝的發展延續至今。

青花山水出現在文人畫趨以成熟的時期， 發展卻是在文人畫的輝煌時期。因此，青花山水自然吸收了文人畫的精髓，并從傳統刻板的山水紋飾中跳出，克服陶瓷工藝的特殊性，逐漸脫離為裝飾而繪畫，轉向為藝術而繪畫。繪畫出與陶瓷器型相匹配的，同時又能注入個人思想的畫作，給予傳統青花工藝新的血液。受到文人山水畫影響的青花山水，許多作品都帶有濃重的文人氣息，將中國水墨畫韻味十足的表現在瓷器上。如清代康熙青花虎溪相送圖蓋罐，此件作品所繪山水無論構圖、立意、審美都不同于以往傳統， 整幅山水圖卷覆蓋于器型表面，細心經營，細心描繪青花特有的清新爽目的色調使山水意境更具韻味。作品畫面中將山水畫意境“高遠、深遠、平遠”的空間感表現得淋漓盡致， 以青花濃淡變化描繪出一片廣闊的天地， 整體上給觀者呈現出一幅離別時悵然的意境， 個人思想感情蘊涵于畫面中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畫中人物形態面貌，送別的場景都是生活的寫照，顯然受文人山水畫影響頗深。再看此作品所用筆法，雖沿用了傳統的青花分水之法，但卻有明顯改變，為表現山石嶙峋的立體感，分水時留出山脊空白，由淺入深，筆勢類似元代文人山水畫家黃公望《富春山居圖》中長披麻皴的手法。山體轉折起伏，陰陽向背突顯幾分自然，山間的房屋、樹木、也都運用夸張變形的手法，不拘一格的表現形式，逸筆草草的寫意風格，豪放脫俗，表現出獨特的審美情趣。此器型有蓋，為求統一也以同樣的筆法繪有山水，山水意味環繞其表，使山水氣息渾然一體，有益滿乾坤之勢。清乾隆青花山水筆筒所表現的山水意境文人氣息更濃。畫面構圖簡中求奇，變形夸張的巨石立于水邊，文人畫中常用來體現野逸生活的草屋居于水岸石下，水面碧波蕩漾，遠處有起伏的山巒，在這樣遼闊的天地間，一位漁翁悠然自得的立于岸邊樹下，凝神靜氣的垂釣于水中。整幅畫面流露出清新怡然的田園生活，這正是許多文人雅士內心所追求的生活畫面，遠離世俗，遠離仕途，一身輕松的暢然于具有天地之靈氣的山水之間，蕩滌靈魂，悠然自得。作品筆法上完全一改傳統分水之法，寫意之筆勢突顯，寫出山水意味，畫面中樹木完全借鑒文人山水畫中蟹爪皴的筆法，只求神似，秀美動人。樹下人物形態更是如此， 趣味十足， 生動逼真， 動態似界于坐與立之瞬間，面部刻畫簡單但不草率，滿面的期待和喜悅流露于眉宇之間。留給人們無限的遐想空間，加之空間感極強的山水映襯，呈現給觀者的一幅“虛實相生，無畫出皆成妙境”的文人山水佳境。

青花山水早期作品雖受文人山水影響， 有文人趨向。但文人畫所臻詩、書、畫、印相融于無跡的境界在青花山水中尚未體現出來，這與陶瓷藝人的藝術修養息息相關，傳統工藝流程限制了他們的創作空間。隨著部分繪畫藝人的介入，陶瓷繪畫才進一步得到發展，裝飾技藝才真正進步。青花山水同樣在不斷改進，日趨成熟，雖然比起淺絳山水，粉彩山水等新的陶瓷裝飾工藝，青花山水存在成色單一的劣勢，但一幅精妙的青花山水其觀賞價值遠高于其它工藝，皴擦點染，虛實變化都要靠內心體會，不易把握。其清白兩色營造的山水意境更加耐人尋味。現代陶瓷繪畫家楊曙華所作的青花山水瓶畫面中找不出傳統繪畫技法的任何痕跡， 構圖完全顯露出現代文人山水氣息，輕松灑脫，妙趣天成，清秀素雅的山水意境，完全符合現代審美觀念，從青白兩色的對比中映現出藝術的自然美、節律美、內力美。酣暢淋漓的筆意，抽象形式的意蘊，率真簡約的神韻。完全運用傳統工藝的現代表現手法，創造出了符合現代社會情趣，現代審美意識的一種新型的現代青花山水藝術。這種境界正是文人畫所追求的，與時代同步，寫出時代心聲，詩文、書法、印章也都運用于畫面中表情達意，與山水意境相得益彰。

至此，青花山水從繪畫角度講徹底成為了文人山水畫，詩書畫印融為一體，文人氣息已不難探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