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琴石韻

姑蘇藝人，在古蘇州的琴弦上舞蹈。評彈是蘇州的一張王牌，一曲《蝶戀花》唱紅全中國，將毛澤東對愛妻楊開慧的思戀之情發揮到極致，如訴如泣，感人肺腑。《好一朵茉莉花》，以評彈群唱的形式，將江南花好月圓的情愫，彈唱得清音雅致，怡人性情，使人如飲香茗，韻味悠長。在寒山寺旁楓橋的紅木小筑內，我有幸欣賞到評彈老藝人彈奏的《梅花三弄》、《石上清流》等古曲，靜靜聆聽從那古色古香的琴弦上款款流淌著珠飛玉濺、高山流水般的清音確實是人間的一大享受，其味無法用語言來描繪來言說。聽說還有《胡笳十八拍》、《雁過衡陽》等更老的曲子，因未曾聽過而一直憧憬于心。一日，隨朋友游怡園，竟欣賞到其間珍藏的石聽琴室，一飽眼福而為之傾倒。其室構造奇特，格調高雅。室內藏著蘇東坡的玉澗流泉古琴，一對聯描模曰：“素壁有琴藏太古，虛窗留月坐清宵。”其室西窗外立二石峰，二石躬腰曲背，形如二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側身聽琴。山石之旁荷香陣陣，桐葉沙沙。如若倚石閉目，沏茶品茗，定會有琴音泠泠、雅韻濡耳的妙處。有唐朝詩人劉長卿詩為證：“泠泠七弦上，靜聽松風寒。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此時此景，你只能意會，不可言傳。因未深味其意者，這古調石韻只能讓頑石去聽了。

假如有一種音樂長期在你的耳際奏響，你將有何種感覺，百聽不厭或心煩意亂？還是像那怡園內的二石聽琴那樣，有音無音總會側身躬腰聽不厭。你總會說，就算是天上降落的仙樂，一天到晚縈于耳際，隱隱約約回蕩于腦子，你也會煩的。在我工作的地方，竟有這種音樂以每天12小時的幅度向這小小的地方不停地彈奏、幅射、灌輸，并奇跡般地讓人喜歡、共鳴。

在我工作的樓下是一家規模不大的“佳得利超市”，原來超市的門口放著一只音響，播放流行音樂。后來音響關了，因為今年春天，來了一位民間藝人。此人三十多歲，面黑個矮精瘦，攜二胡席地而坐。自此，從他的琴弦下源源不斷地流出曲子。從早晨到黃昏，他的二胡不斷地振動，間或低音潺潺如小溪輕鳴，間或高音錚錚似山澗瀑布；時而忽高忽低如馬馳聲嘶，時而平緩遠逝似霧藏深山。他低眉凝視，旁若無人。所有的樂曲，幾乎都灌注在他膝前的一只空碗中。他不停地運弓，流水般的指法，如入佳境。

他膝前的碗持續半月之久，超市前面的一切流浪乞丐被沖刷得無影無蹤。原本時隱時現的“貧困女學生”、“絕癥求助”、“挽救棄兒”均移師他處。反之，在此店體育彩票處中獎的彩民喜孜孜地把紅色百元大鈔放到藝人的空碗中。藝人開始邊拉邊唱《青藏高原》，聲情并茂，又引得碧眼金發的老外駐足聆聽，慷慨解囊。

那二胡曲與藝人的歌唱一刻不離地縈繞在我的耳畔，從緊閉的樓窗縫隙中飄然而至。長此以往，倒也習以為常，在緊張的工作之暇再靜心聽之，陶醉中，憶起舊事：赤日炎炎，我在軍隊農場滾燙的水稻田插秧，汗如雨下，浸濕衣衫，白襯衫上冒結出一層層的鹽霜，頭昏眼花，快要倒下。只有農場的喇叭里的歌曲是支撐著我的唯一精神支柱，那才旦卓瑪唱的《北京的金山上》，優美旋律使我麻木的身子陶醉不倒。

高山流水清音裊裊。蘇州民間藝人的二胡聲聲里，裹夾著怎樣的人生故事我卻不得而知。暴風驟雨突降時，他的琴聲才戛然而止。此時，我卻丟了魂似的不舒服，心頭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