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洪雷：“漂”在北京的激情燃燒的“康三多”

2007年下半年，康洪雷導演的電視連續劇《士兵突擊》以讓人驚詫的速度在電視屏幕上迅速竄紅。12月，劇組全體主創人員登上《藝術人生》舞臺，著名主持人朱軍感慨：“一部影視作品火一兩個演員不足為怪，而能讓每一個演員都一鳴驚人，導演功不可沒！”可很多人不知道，康洪雷曾被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拒之門外”，在“養精蓄銳”了十五載之后才拍出《激情燃燒的歲月》《青衣》《民工》等多部膾炙人口的電視劇。讓我們走進這個至今仍是“北漂”一族的“康三多”——

“我康洪雷一不借錢，

二不求人”

1982年，康洪雷從內蒙古藝術學校話劇表演班畢業了。滿懷舞臺夢想的他興奮地接到了內蒙古話劇團的錄用通知書。康洪雷到話劇團報到的第一天正趕上話劇團開始編排《高山下的花環》，初出茅廬的他在一旁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誰知導演上下端詳不到一米七的康洪雷達半分鐘后，丟下一句話：“你個子這么矮，只適合當個群眾演員?！睂а莸脑捰腥绠旑^棒喝，頓時把康洪雷打蔫了。

“雷子，你再往左一點，再左一點！”在彩排現場，導演的“指揮棒”發揮著效應?！安荒茉僮罅?，再左就只有半個身子了！”康洪雷不太理解?！熬鸵惆雮€身子，這樣才顯得千軍萬馬啊！”康洪雷呆了呆，一想也是啊。于是“半個身子”的康洪雷在舞臺上一站就是五十多場。讓一同演出的同事印象深刻的是，每次演出時，入戲的康洪雷居然哭得比現場觀眾還兇。

而后話劇團編排了話劇《天地人》，康洪雷又得到了一個特別的角色——“小草”。因為劇中“小草”出場時男主角逝世，大地在“哀鳴”，為了更貼切地表達出這種場景，康洪雷這棵“小草”要在地面上滾來滾去。這一演又是六十多場，康洪雷場場都滾得很認真?？稍谕度胙莩龅耐瑫r，康洪雷心里也萌發了另一個想法——報考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你傻??！你不會再加報一個表演系嗎？”話劇團同事勸他?！安唬乙鰧а?，我要拍戲。”康洪雷一根筋地回答。

1985年，精心準備了大半年的康洪雷來到了中央戲劇學院，并通過了一試和二試，可正當他信心滿滿之時，考官用一句話結束了他的夢想：“孩子，你不會寫作，怎么做導演？這樣吧，你去學一年寫作再來吧！”康洪雷傻了，答應了一句“好！”就回到了包頭。

導演之門“關閉”之后，康洪雷仍舊在話劇團里踏實、努力地工作。而閑暇時，康洪雷總喜歡“越級辦事”。身為一個演員，他喜歡幫燈光師扛燈，幫服裝師背服裝上卡車。他認真地為自己的演員生涯進行著生活積累。無心插柳的是，“活雷鋒”康洪雷因此結交了一大幫好朋友，從汽車司機到電視臺導演都有他的哥兒們。1988年的一天，做了六年群眾演員的康洪雷找到導演王新民：“我想來內蒙古電視臺工作?！薄皝戆桑瑳]問題，我給你辦手續?！?/p>

來到電視臺之后，康洪雷被安排在公共關系部工作。一天，為了制作一期節目，康洪雷來到了技術處?！澳闶悄膩淼?？電視臺成自由市場了，什么人都能進技術處，走走走，讓你們電視臺的專業職工過來?！奔夹g處主任白眼一翻把他擋在了門外。面對主任的盛氣凌人，康洪雷沒說什么，而是一下班后就把自己關在家里，并在一個星期之后考到了編輯證。他把證件掛在脖子上悄悄地又走進了電視臺。已經清楚康洪雷身份的技術處主任走過來抱歉地說：“雷子，不好意思啊！”康洪雷卻笑出一口白牙：“主任，別這么說，要不是你一句話，我哪有那個勇氣去考編輯證啊。就沖這，您這個好朋友我交定了！真的謝謝你！”果然，這個技術部主任成為了康洪雷最好的朋友，他逢人就說：“雷子不錯，有出息！”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當康洪雷在電視臺“屁顛屁顛”地工作了四年之后，他卻被告知因為沒有辦理正式的聘用手續，電視臺不能再給他開工資了！那天晚上，康洪雷回到家中和妻子商量。妻子出謀獻策：“要不我們借點錢給人送份禮吧？”“不，我康洪雷一不借錢，二不求人！我就不信憑能力進不了電視臺！”從此，夫妻二人開始過起每天“高粱米和鋼絲面”的日子。果然，在1996年，整整四年沒有領工資的康洪雷憑借出色的工作表現正式成為了內蒙古電視臺的一員。

“老師說的，準沒錯！”

“你這小子，整天嘻嘻哈哈玩命地工作，都不知道你哪兒來的精神！電視臺又沒發你工資，你沒怨氣嗎？”王新民好奇地問康洪雷。“怨有什么用啊？想一夜不睡覺，第二天不還是沒工資？我才不會那么傻呢！”康洪雷得意地一笑?！澳窍氩幌胱龈睂а?？”王新民又扔出一個問題?！爱斎幌?！”康洪雷興奮地手舞足蹈，自此，群眾演員康洪雷正式開始了他的導演生涯。

在劇組里，康洪雷又天天忙得腳不沾地。一次劇組收工后，美術師杜長順正要走出攝影棚，卻冷不防被康洪雷撞了個滿懷。在穩住了身子之后，杜長順看到康洪雷滿頭大汗，不禁好奇地問：“你還在忙什么?。俊薄敖裉靾鲇浻行┎皇娣?，我先代著呢，這會兒還有四五十個需要落實的任務?！薄袄鬃樱氵@個人很聰明，可惜沒文化。聽說你考過導演，但你連書都不讀，還當個屁導演!”看到康洪雷忙得暈頭轉向還笑嘻嘻的樣子，杜長順不禁罵他。沒想到這一“罵”真的讓康洪雷從“沒頭蒼蠅”變成了“書蟲”，他從此連上廁所都捧著本書，一個月至少看幾十本。同事們打趣他：“魯迅是把喝咖啡的時間用在讀書上，看人家康洪雷，是把尿尿的時間都用在讀書上了！”康洪雷紅著臉打哈哈：“那個，那個，勤能補拙，呵呵！”

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在參與了《水滸傳》《笑傲江湖》等多部大型電視連續劇的拍攝后，康洪雷認真踏實的作風引起了制片人張紀中的注意。他主動找到康洪雷，問：“如果《激情燃燒的歲月》讓你來拍，你想拍成什么樣子？”“雖然這是一部軍旅題材的作品，但是我會強化劇中那份普通人的情感。石光榮很像我的父親，他們那一代人單純地付出后就很快樂、很幸福，我要把這個表現出來……”早就把原著分析得底兒透的康洪雷胸有成竹，滔滔不絕地講了大半個小時。

2000年，因為投資方擔心“康洪雷名不見經傳”，張紀中連換了五個投資人，才成功推薦康洪雷成為電視連續劇《激情燃燒的歲月》的導演。開拍前康洪雷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足足一個月。出來后，眼睛里全是血絲的他拿出了厚厚一疊紙。張紀中問他：“這是什么？”康洪雷笑了笑：“是分鏡頭?！薄笆裁矗俊睆埣o中嚇了一跳，問：“你分了多少個？”康洪雷揉了揉眼睛：“七八萬個吧！”這時旁邊有人嘟噥了一句：“這個導演怕不是瘋了吧？”康洪雷小心翼翼地捧著分鏡頭紀錄紙，說：“這還是《水滸傳》導演黃健中老師教我的呢。老師說的，準沒錯！”

精心拍攝完《激情燃燒的歲月》后，康洪雷又遇到了一場“寒流”。在電視劇首映新聞發布會現場，偌大的一個會議廳只零星地坐著幾位媒體記者。康洪雷卻不在意，他面帶微笑地回答每個記者的提問。發布會結束后，康洪雷內疚地撥通了家里的電話：“爸、媽，兒子這些年對你們關心得太少了。這部片子是我送給你們的禮物！”

電視連續劇《激情燃燒的歲月》在全國部分地方電視臺播出后，老一輩革命家質樸、真摯的情感很快在觀眾中引起了強烈的共鳴，很多人都是老老少少一大家子圍在電視機面前看?？岛槔椎靡獾卣f：“誰說‘黃棉襖、棉褲子’的戲不能拍？我們導演就應該腳踏實地，拍些能夠反映生活的戲！”

2002年，又一部反映普通人情感生活的劇本《青衣》打動了康洪雷的心。他非常欣賞劇中“面瓜”這個角色，于是康紅雷把當初那種演“草”的本領拿了出來，認認真真地開始學京劇，“摳”劇本。為了把《青衣》的片頭和片尾拍出音樂感，康洪雷在現場放起了京劇唱片，一邊學著青衣的手法步態和細細的唱腔，一邊對攝影師說：“聽見沒？這個鏡頭你要按照這個旋律去推。”看到康洪雷有些肥胖的身軀做著女旦青衣的姿態，攝影師大笑不止，差點把康洪雷急壞了……

他的付出終于得到了回報。2003年電視劇《青衣》熱播后，京劇界人士托人捎給康洪雷一句話：“不錯，像咱們的那種味道！”康洪雷懸了許久的心這才放下。

“沒愛情沒女性的

戲也要把它拍火了！”

由于從《青衣》開始，康洪雷的工作地點幾乎都在北京，他成了“北漂一族”?？刹还芄ぷ饔卸嗝?，康洪雷總是會趁著拍攝空檔“溜”回家。其實，說康洪雷戀家，到不如說康洪雷戀家鄉的那幫鐵哥兒們。因為他每次回到故鄉，幾乎都是連家門還沒進就先去朋友那兒串門，而每次串門時，只要發現朋友家缺了什么，下次再來的時候，他手上準會拎著這樣東西，嘴上還嚷著：“你可別拒絕我，我現在有錢！”朋友忍不住反駁他：“雷子，你哪兒有錢啊？你是中國的一線導演卻拿著二線導演的工資！在北京你還是租房子??！”康洪雷“嘿嘿”一笑，搔了搔腦袋：“唉，是有點少，不過這不是一碼事兒，誰讓我喜歡做導演呢！”

朋友聚會中，一個朋友喝醉后對康紅雷說：“雷子啊，你現在成名了，可以經常和明星、大腕兒打交道，真令人羨慕！”“那種生活可沒什么好羨慕的，在那個圈子里，人與人經常是由于利益才牽扯在一起，哪兒像我們啊，自由自在的！”說這話時，康洪雷顯然把自己放在了“圈”外。而經常和這幫“窮”哥們攪和在一起，讓康洪雷心底里迸發出一個想法：“如果我能拍出一部為這些沒有話語權的人說話的電視劇就好了！”

2005年9月的一天，機會如期而至，《士兵突擊》的制片人張謙打電話給康洪雷：“我們物色了很多導演，但還是覺得你最合適。不過，這部片子里沒有愛情，也沒有女性角色?！薄爸x謝你，真的很謝謝你，我看過這個話劇，我很喜歡它。”電話那頭很快傳來了康洪雷異常興奮的聲音。

經過幾個月的準備，2006年3月，《士兵突擊》劇組全體工作人員乘火車從北京來到了拍攝地點昆明，并駐扎在了方圓幾十公里沒有人煙的軍區駐訓場。那兒的伙食采購特別困難。一天，制片部門盡了最大努力給大家做好了晚飯。“大家快來吃，否則這桌菜就要全喂蒼蠅了?！笨岛槔走叧堕_了嗓門喊邊用手拍打著手臂，可沒曾想這一拍竟拍死了十多只蚊子?？吹酱司?，張謙不禁內疚地說：“老康啊，真是委屈你了?！笨岛槔讌s拍拍自己的胖肚子：“你說什么呢？咱們導演其實和街上那烙餅的差不多，沒那么嬌貴！”

由于云南早晚溫差大，紫外線強，沒過多久整個劇組的人就被曬脫了一層皮，紅黑相間?？岛槔组_起了玩笑：“等我回去啊，我老婆肯定要說我整容了，否則皮膚怎么就變嫩了呢？”康洪雷給演員做示范動作，居然不小心把腰給扭了。為了不影響拍攝，康洪雷悄悄地向張謙求助：“你就在當地給我找個土郎中！”誰知在康洪雷“享受”著土郎中的“非人”待遇時，他那驚天動地的慘叫聲響徹了劇組駐地。第二天，為了鼓舞士氣，康洪雷還自嘲：“怎么樣，我的歌聲‘驚天地、泣鬼神’吧？”

不過，劇組人員沒有想到，“神醫”沒有把導演的眼淚“治”出來，他們的表演倒是勾起康洪雷一串又一串的眼淚。拍許三多修路的那場戲時，看到王寶強投入地站在狂風黃沙下一塊石頭、一塊石頭地搬，康洪雷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從群眾演員到導演的十八年時光，他偷偷地把眼睛貼近了監視器，悄悄抹了把眼淚。有時一句“我們挺想他的”這樣一句臺詞，康洪雷都能哽咽著說不下去。

2007年下半年，《士兵突擊》開始在全國各大衛視播出，雖然沒有“重磅”宣傳，但僅憑著口口相傳，《士兵突擊》就迅速占據了收視率的榜首。網上甚至開始流行一句問候語：“你看《士兵突擊》了嗎？”而劇中的臺詞：“不拋棄，不放棄！”“過日子就是問題疊著問題！”……都成了觀眾們的口頭禪。

看到自己的電視劇能獲得觀眾們的好評，康洪雷非常高興，可面對記者們的“密集型”采訪，他卻叫苦不迭。一次專訪中，看見媒體又蜂擁而上，康洪雷雙手一攤，苦著臉抱怨：“算了，你們‘采’死我得了。”誰知記者們居然齊聲回應了一句《士兵突擊》中的臺詞：“平常心，平常心！”這時，康洪雷轉眼笑得像花一樣。

在2007年12月中旬的媒體見面會上，康洪雷說出了拍攝《士兵突擊》的用意：“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默默地工作，正因為他們被鋪在了地面上才有了我們堅實的路面，你說他們對這個社會有貢獻嗎？其實，成功的最后兩級臺階，不是能力，不是學識、學歷、人際關系，恰恰是你生命中最原生態的那個東西，是你的本質?！闭f著說著，康洪雷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欄目管理/李賢平編輯/曹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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