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花

女人的傘破了一個洞。

洞也許早就有了，橢圓形的洞，不大，剛剛能夠透過硬幣大小的一點陽光。女人在辦公室里發現了這個洞，撇撇嘴，想，該買一把新傘了。

然后她開始工作，一直忙到中午。

午飯后她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叮囑母親不要忘記按時吃藥。母親有嚴重的健忘癥，她總是忘記按時吃藥，吃完了，又會忘記到底有沒有吃過。掛斷電話以前，她隨口告訴母親，出門時帶的那把傘，破了個小洞。

破了個洞?母親問。

是，很小一個洞，這樣正好可以再買一把新傘。她漫不經心地說。

哦，母親說，可是你每天下班早，太陽會很曬的。

她笑了。小時候越是夏天，她越是喜歡在外面瘋跑。太陽把身體烤得汗津津的，將皮膚曬得黑里透紅——她喜歡那種無拘無束的感覺。現在呢?現在她已是女人了，一切都變得不同。可是不過硬幣大小一個洞，有什么大不了呢?她認為母親有些太過夸張。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就會變得嘮叨，就會把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看得比什么都重。

可是下午，母親卻來到她的辦公室。

母親說要去老年人舞蹈協會領一個什么證，順便來看看她。說話時母親臉上流著汗，皺紋里亮晶晶一片。她給母親搬了椅子，又跑到飲水機前為母親打水。母親接過水杯，問她，那把傘呢?

她問，您找那把傘干什么?

母親說，給你補一補，免得你下班回家時……

您是說補傘?她驚愕。

前幾天看電視，說紫外線能致癌呢……我帶了針和線來，還有老花鏡，還有頂針……

可是補傘……她遲疑。

沒關系，我不會打擾你們的。母親笑笑說，你們忙你們的，我在走廊里補就行。

然后，母親在走廊里為她補那把傘。連吃藥都會忘記的母親，卻沒有忘記熾熱的陽光，沒有忘記紫外線，沒有忘記一個硬幣大小的洞，沒有忘記她的針，她的線，她的頂針，她的老花鏡……她把布塊剪成一朵花的樣子，又用綠線在周圍添上清涼的葉子。

所有的同事都被感動。他們小心翼翼地走路，生怕驚擾了補傘的母親。現在傘花上盛開著另一朵花，那朵花張揚、驕傲，不讓傘下的人受到一絲一毫的侵犯。

鮮艷絢麗的母愛，從此在陽光下爛漫地開放。

編輯 胡小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