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反方向的鐘（組詩）

野蒺藜

天河山，請拔出我的刺

請拔出我的清高，不屑，桀驁

不馴

這骨子里的野蒺藜，從夏天

長到秋天

梗紅，葉綠

多少個秋天過去

我被它刺得鮮血淋淋

我站在歷史的沉積巖岸，成為

另一道，人世的蕃蘺

等反方向的鐘

被逼的結果，無非兩種

倒下。或者對抗

可是我發現

我既沒有倒下，也沒有拿起

反駁的刀

我只是彎了

我佝著腰，像一張變形的紙

或一枝竹，瘦弱的青

我笛孔朝內，鞠躬盡瘁

可是我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弓

我虛與委蛇，混入馬幫

在交迭的更聲里，苦苦地等

等反方向的鐘。吹來反方向

的風

將我扶正

如果花開到一半

如果花開到一半，我都不能

下定決心，跟著你

從一條河跑到另一條河。我

都不能

為那些失聲的夜晚

涂抹七彩，把風鈴

掛在唇邊，和秋蟬共譜夜曲

那么，我便是一只生澀的土豆

長不出毒芽，也沒有解藥給你

我彎在地里向秋天致意

我彎在地里，我看到了草，蝸牛

紅杉樹背負秋天的剪影，在

水中劃動的甜

我看到了繭

裙裾。印第安人的腳鈴穿過

大地

在人類的鎖骨上拴系的繩

我看到了母親的悲凄，為懷

念一個逆子逝去的純真

她的淚，和父親的白發

糾集

那是絕望之草長在秋天的隘口

那是粘腳之泥布滿靴幫的委屈

我們減省的銳利，是誰奪去

了最初的光潔

如今只剩粗糲

我的麻木不仁，曾經淚水傾

城的南方啊

如果你彎下腰去，你就會和

我一樣

看到草，碎瓷，刷不出色彩的油漆

痛。黃黃綠綠

而草里，有悔，有罌粟

有輕起的漣漪，細細

急診。夜半交費

收費處的大媽

動作真慢。她磨磨蹭蹭打字

磨磨蹭蹭讓打印機吐出賬單

前面一共兩人，可是我卻在

她的窗口

足足站了半個多小時

紙，卡住了，打不出字來

就像我被夜卡住了。吐不出

光亮

隱隱約約感到腹部的疼

我佝腰。低頭。天

黑黑的，很矮

好像是被我的疼

壓彎的

我又看到了秋天的櫸樹

我又看到了秋天的櫸樹

挑著三角形的燈籠，在北京

的街頭

黃一半，綠一半

陰影偏淺的部分，背對月光

我從白紙坊橋下走過，行云

流水，紅綠燈變換

姹紫嫣紅的，是秋天的落花

風，吹過來，吹過去

把秋天的心，吹皺，再吹軟

幾片銀杏葉掉在頭上

柿子爛了。緣散。緣聚。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