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去青少年的傷

一

六月的校園，蒼老的梧桐，綠陰如蓋，枝頭蟬鳴一片。梔子樹稍，流出大股大股的白花，像朵朵晶瑩的浪花。

除了回憶是潮濕的，一切顯得那么燥熱。

宿舍里凌亂狼藉，書本散落在桌上，已經(jīng)變得那么陌生。水瓶東倒西歪，躺在床角，布滿灰塵。快畢業(yè)了，沒有人會去水房打水，寧愿渴了灌幾口涼水。

美女、雞腿、傳奇……也不再能喚起大家消褪的激情。快畢業(yè)了，對一切都漠然了。

不用再去教室了，講臺上站的依舊是高談闊論的先生，只不過下面的聽眾已換成一茬新的面孔，一如當年的我們，幼稚而天真。哎，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不用再去自習室了，遙想當初在這寸土如金的自習室里搶占個位置，也倒驚心動魄。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得沒有意義。也不用去圖書館了，密密匝匝的圖書碼在那里，讓學弟學妹們?nèi)パ芯堪桑?/p>

畢業(yè)論文就在剪切、復制、粘貼中草草而就，考試、分數(shù)、名次、獎學金，都成了遙遠的回憶。

畢業(yè)了，讓大把大把的憂傷流瀉。回首去看來路婉約的腳印，抬起頭仰望流火的艷陽，才知道曾經(jīng)多少的往事已經(jīng)一去不回頭。

現(xiàn)在有的只剩下時間和懷舊了。可以自由自在地躺在床上，看不下去書的時候，便隨手把武俠和愛情扔走。然后大家用平靜的口氣聊著，某某找了一個肥得流油的單位，某某去西藏了，某某考上研了，某某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偶爾也有人感嘆四年過得真快呀，抱怨四年他媽的什么也沒有學到。接下會死般沉默，沉浸到各自四年的點滴里，去撿尋散落的青春。

這青春宛如一片彩霞，在歲月的天空飄散了。曾經(jīng)的豪言壯語，在一片噓吁聲里消沉。現(xiàn)實濾掉根基不牢的執(zhí)著，昔日的夢都早已遠去。

畢業(yè)了，心情是平淡的，因為激昂已過。畢業(yè)了，偶爾也會滄桑，因為經(jīng)歷太深。畢業(yè)了，這是夢想再次飛翔的起點，這是散落一地的青春的散場的終點。

二

畢業(yè)了，愛情怎么辦？

開始緬懷曾經(jīng)一起走過日子，曾徜徉在和煦的春風里去聽冰雪消融的聲音，曾在落蕊繽紛的紫荊花下手牽著手一步二步走過溽夏，曾在蕭瑟的晚秋一同去摘如血的楓葉，曾伴著漫天飛舞的飄雪站在街頭一隅品味小吃……

在生命中最美的時刻綻放的花樣女孩，她那輕舞飛揚的裙裾、爽朗無瑕的微笑、干凈無濁的容顏……一切即將隨著列車而遠離，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陽斜。她還會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靜靜地開放嗎？在那里是否依然溫柔婉約依舊呢？

你曾經(jīng)對我說永遠愛著我，愛情這東西我明白，但永遠是什么？你不再屬于我，我也不再屬于你，昨天的歡樂也許將是明天創(chuàng)痛的回憶。我們紛紛說過的相許終生的誓言，已經(jīng)成為篇篇醉人的夢幻詩篇！

畢業(yè)是現(xiàn)實，不管你怎么不舍，分開就在面前。畢業(yè)也是個幌子，真的是要分開了，如同婚姻，即便上了鎖加了密碼，最終也會“畢業(yè)”。

青春已經(jīng)散場，歲月和美麗已成風塵中的嘆息，在愛的年紀，沒能唱給她的歌曲，只能讓以后的一生常常追憶。你我走后依舊的街，總有青春依舊的歌，總是有人不斷重演我們的故事。

畢業(yè)了，我們一起失戀！也許這是愛情結(jié)束的理想地點。

有些故事還沒有說完那就算了吧，有些心情在歲月里已難辨真假。如今這里荒草叢生沒有了鮮花，好在曾經(jīng)擁有你們的春秋和冬夏，你們就像被風吹走插在了天涯，她們都老了吧她們還在開嗎？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青春極美，因為它必然流逝。花兒極絢，因為它終會凋謝。路在痛并快樂著的青春里蜿蜒著，今天我們已經(jīng)離去在人海茫茫，幸運的是我們曾一起在最曼妙的時刻，宛如一蓬凌空的煙火綻放。

三

黃昏，一個男生坐在滿是田田荷葉的湖邊，抱著吉他，隨意地撥動著琴弦，動情地唱著《青春無悔》：開始的開始是我們唱歌，最后的最后是我們在走，最親愛的你像是夢中的風景，說夢醒后你會去我相信……

那感傷的旋律充溢了菁菁校園，他一遍一遍地反復吟唱，直到夕陽的余輝灑滿心弦，血樣的熾芒染紅臉龐。那憂傷的模樣，那憂傷的音樂，只有正在穿越青春的人才會有。

一摞摞的教科書已被賣給了收廢品的，換回的恰好只夠一頓酒錢，原來知識是這么的廉價！也罷，又可以擠到門口大排檔里喝一場。

這陣大排檔里總擠滿畢業(yè)生，地上到處滾著空酒瓶。大聲嚷嚷著勸酒，一杯一杯地灌下，四年纏繞的所有情緒被一飲而盡，愛與被愛仿佛沒有發(fā)生過，嘴里講的是前程似錦的祝福，心里默念的是茍富貴，勿相忘！

“我們除了知識什么也沒帶走，我們除了文明什么也沒有留下”，“今日你以母校為榮，明日母校以你為榮”……校園里四處拉著歡送畢業(yè)生的橫幅，幾處又開始大興土木，響著機器的轟鳴。

塵歸塵，土歸土，上帝的歸上帝，撒旦的歸撒旦，那畢業(yè)生歸哪里？總之不再歸這方土地，盡管在這兒生活了四年，卻沒來得及熟悉。驀然回首，一切顯得陌生，我們在這帶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真的，我輕輕地走，正如我輕輕地來，揮揮手，沒有帶走西天半片云彩！

行李已經(jīng)打點好，有的已經(jīng)被搬到樓道外，準備上路了。想這些行李會散落在世界的哪個角落？

樓道里飄著吳奇隆《一路順風》的樂聲：那一天我知道你要走，我們一句話也沒說。是午夜的鐘聲，敲響送別的人們，卻送不走我深深的哀愁……唱了一半就淚流滿面了，離別的氣息彌漫了整個樓層的空氣。

散伙飯的場面很悲壯，只有眼淚和酒為青春作別。幾多風花雪月，幾多紛紛擾擾，幾多艱苦卓絕，幾多人情事故……一杯濁酒即為烏有。曾經(jīng)擁有的或是從未擁有的，隨即在歲月中化為一縷云煙，一個舊夢，一份人海中的相遇之緣。

心情進入冰點，四年的點點滴滴涌上心頭，悲傷在胸中瞬間升華。那些過去的日子是充滿了閃亮的光芒與幸福，也點綴了無數(shù)年少的心傷與迷茫，最后的最后，剩下的卻都是離別。恍惚間依稀看見青春散落一地，交織成了一幅色彩斑駁的畫卷，無法辨識清楚。

畢業(yè)了，要說再見，要說朋友走好，要說兄弟姐妹常聯(lián)系，要說以后好好混，要說幾年后再相聚……說的太多了就流不出眼淚，沒有眼淚的離別就不夠圓滿。淚還是流了，這兩行清淚包含了太多太多……

畢業(yè)了，感覺和失戀一樣，在最最燦爛的時刻說出了最最沉重的字：珍重，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