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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里嬌氣

2008-01-01 00:00:00司空破曉
穿越·COS 2008年3期

第七章: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待問題

叢臺行宮

皇帝近衛軍在殿外與敵僵持著,殿內元壽帝坐在椅上,沈天同沈千嬌陪同在旁。

沈天同如熱鍋上螞蟻團團亂轉,猛然撲到皇帝身邊,扯住衣袖驚恐抽泣道:“父皇,現如今怎么辦?怎么辦?”

元壽帝揚手一巴掌重重搧在沈天同臉上,吼道:“慌什么!朕的江山永固,烏合之眾翻不了天!”

沈天同捂著臉,怔怔地呆坐在地上。

元壽帝臉上肌肉一顫一顫,顯然怒極。

“朕要抄他們滿門,誅他們九族!朕要抄他們滿門,誅他們九族!朕要抄他們滿門,誅他們九族!!!”

總領太監李昌和尖著嗓子勸:“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

元壽帝什么也聽不進去,只反復重復那兩句話。

沈千嬌本一直抱膝坐在旁邊靜靜看著,見狀,爬到皇帝身邊搖著他胳膊喊:“父皇,父皇。”

沈千嬌的聲音令元壽帝憤怒忘我的大腦回過神,他低頭看向最疼愛的孩子。沈千嬌并未先開口說話,而是大大笑了一個,那如同九九艷陽天的笑靨讓元壽帝冷靜下來。

“父皇說的對,以烏合之眾翻不了天。沈天元出師無名,必定不敢將真實原因告訴下面士兵,只待有一人能穩住全局,調動兵力,險情即解。”

元壽帝用驚異的眼神看著沈千嬌。

沈千嬌掛上她招牌式缺心少肺的笑靨,伸出一根手指,調皮可愛道:“嬌嬌有個小小的提議要對父皇與八哥說。”

鳳軒閣

“你說什么?!”涂多多拍案而起,瞪大雙眼看著前來傳信的心腹趙峰陽。

趙峰陽道:“大皇子沈天元謀反,圍了武陵叢臺。”

“沈千嬌、沈天驕……”涂多多低聲默念。一咬銀牙,喝道:“備車!”

馬車剛駛到外院,就被人攔了下來。

“哎喲,鳳妹妹,你這要上哪去啊?”韓嬪妃笑盈盈地堵在路中間,后面跟著大內侍衛太監丫鬟一眾人。

若擱平時,涂多多定也是“哎喲”一聲姐姐妹妹好一番親切,但眼下哪有那心情。

涂多多笑瞇瞇:“韓姐姐,我有事在身,回頭再和你聊啊!”

韓嬪妃冷笑:“有事?我看你是恃寵而驕,忘乎所以了!你以為這宮門是你說進就進說出就出的嗎?”

涂多多波光漣漪的桃花眼迷蒙一片,瞧不出息怒。

侍衛仗著韓嬪妃,伸手扯住韁繩,要將車牽回去。

涂多多上前輪起胳膊一巴掌搧在侍衛臉上,脆響脆響。

“韓香云,要不是姑奶奶信奉女人不為難女人的原則,剛才那巴掌我就搧你臉上!”涂多多驀然陰狠地瞪向韓嬪妃,那眼神氣勢,生生將所有人的話噎回肚里。

“還有你們。”涂多多扭過頭,掃視一圈:“只要我吹吹枕邊風,就能叫你們生死兩難,你們信是不信?!”

眾人心頭一驚。鳳美人盡享帝寵十余年不倒,后宮哪位女子能做到?

涂多多揚眉厲聲道:“趙峰陽,誰再敢拉僵硬就給我剁了他的手!”說完,上車,直奔都尉府而去。

一個士兵與同伴擠上一匹馬,將自己的讓予沈天驕。沈天驕捏著高斌后頸,騎上馬,順著小道一路趕往內苑行宮。離著小半里遠時,已見前方火把通明,刀劍在月色下泛著陰森煞氣。領隊的,正是沈天元手下最親信的鄭凌源。見狀,沈天驕向魯什使了個眼色,想魯什刀尖上混過來的兵油子,怎會不知輕重好歹,當下領著自己手下的兵躲到樹木草叢后。沈天驕心中暗贊,好本事,百十人行軍走動竟能做到悄無聲息的地步!

沈天驕低頭陰惻惻盯了高斌一眼,大有“小樣,敢出聲爺直接弄死你!”的含義。高斌兩只手“啪”的緊緊捂住嘴,眼神活絡的兩只大眼使勁眨啊眨。

沈天驕下馬,整理整理衣物,踱步走了出去。聽聞毫不掩飾的腳步聲,無數火把刀劍齊沖向他。

此刻的沈天驕一改往日沉默內斂的模樣,精光閃閃的丹鳳眼睜大了些,神情青澀稚嫩,與周圍兇神惡煞的士兵相比,像極了一只大意落入狼堆的無辜小白兔。

沈天驕揚聲喊道:“鄭凌源,這些人都是干嘛的?”十二歲的少年還未變聲,純凈清澈的嗓音的一如他完美精致的面容般招人喜歡。

鄭凌源拎著刀從后面走出來,笑道:“喲,九皇子怎么一人在這晃悠呢?”

沈天驕撇撇嘴,嘟囔道:“要你管。”邊說邊往鄭凌源身邊走去。

待走到面前,沈天驕仰起臉道:“你拎著把大刀嚇唬誰呢?你還沒告訴我你們在這干嘛呢。”

鄭凌源對沈天驕突然出現有些拿不準主意,不知該殺了他,還是生擒回去。聞言,笑呵呵地將刀收回鞘中,虛偽地笑道:“我們……”

沈天驕卻突然發難,拔出綁在小腿的匕首同時伸腿橫掃鄭凌源腳踝。鄭凌源一個不留神屈膝跪向地,沈天驕左手一擰鄭凌源脖子,右手匕首狠狠貫穿對方脖子。

可憐鄭凌源尚未反應過來什么事就已送了性命。

魯什等人縱馬從暗處沖出,鄭凌源幾名屬下怔了片刻,揮刀砍向沈天驕。可惜還未近身,已被趕至的魯什等亂刀砍翻在地。

人群一陣騷動,他們只是聽令辦事,根本不知發生什么變故。眼下握著刀進退不得,殺還是不殺?等閑人也就算了,但面前站著的,可是貨真價實的皇子吶!

沈天驕怕血濺身上污了衣物,于是慢慢將刀從鄭凌源脖子里抽出來。并在死人身上蹭干凈血跡,才又插回綁在腿側的刀鞘里。抬起眼時,眼底哪還有半分青澀孩子氣,深邃而陰鷙的視線掃過驚慌疑惑的眾人,方開口道:“鄭凌源意圖謀反,你等莫要受他蠱惑,惹來誅九族的大禍。”

眾人持刀,遲疑地面面相覷。

沈天驕跨前一步,眸中陰鷙神色加重三分,冷冷一笑,不緊不慢道:“還是說,你們想和鄭凌源一個下場?”

于此同時

疾風,吹得樹葉“沙沙”聲急促。

都尉府堂內燈火通明,都尉高勤背著手,在廳內走來走去,坐立不安。他接到線報得知武陵叢臺內有異動,在沒有確切消息前,遲遲拿不定注意該不該擅自發兵圍剿。停下腳步,仰望親筆所書的牌匾,上面只有六個大字:

“收斂、隱忍、恪守”

這是他做人做官做事的一貫準則!

“大人,有人求見!”侍從進屋稟告。

高勤一怔,問:“誰?”

侍從臉龐扭曲了下,仿佛自己都難以置信道:“天下第一美女,鳳昭儀。”

高勤不停擺手:“不見不見不見……”

“喲,我都不知道,原來我這么不招人待見。”話音未落,涂多多已經面帶微笑地登門入室。

高勤就如那被擒賊闖了閨閣的大姑娘,瞪大眼,顫著音:“你你你,你怎么進來的?”

涂多多笑瞇瞇舉高手,掌心拿著塊金黃腰牌,上書——如朕親臨。

高勤捂住眼,嚷道:“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說著邁腿就往外跑,壓根不聽涂多多說什么。涂多多心里暗罵,怎么一家人都這賤毛病!

可還沒走出幾步,高勤就被與涂多多隨行而來的太監趙峰陽擋住了路。

涂多多收起御賜的腰牌,萬分誠懇道:“高大人,我不會用這一死物威脅你。因為即便身為小女子的我也知為臣之道,在乎忠誠。”

高勤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捂住雙耳:“聽不到聽不到聽不到。”

涂多多俏麗的臉略略扭曲,強忍住上手抽高勤的沖動。

就在這時,侍從再度急匆匆沖進來:“報,又有人求見!”

高勤一臉悲憤兼無奈地看著他:“不見不見不見,我不是說了誰也不見了嗎?”

侍從同樣悲憤兼無奈地舉高手,動作與涂多多一樣,可惜手里拿的卻是高斌同學的鞋子。

在聽完兵卒字正腔圓,中氣十足地轉達后,高勤呆坐在椅子上,怔怔半晌無法回神。涂多多在旁聽的暗爽不已,居然想到用他弟弟的命威脅,臭小子算你狠!

高勤有氣無力地對屬下說道:“取我文書,調集京畿三輔所有兵力,去看看武陵叢臺內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說罷,落寞起身往內堂走。涂多多突然上前,一把攫住高勤手腕,咧嘴一笑,露出整整齊齊白森森的牙:“高大人,這么好玩的事怎能少的了你。咱們一同去!”

三萬精兵良將潮水般涌入武陵叢臺,很快控制了局面。見此情況,一直躲在后面的沈天元帶上幾個侍衛正要落跑,沒成想沈千嬌居然出現在眼前。

沈天元咬牙,想你沈千嬌不是元壽老兒最疼愛的么?拿住你當擋箭牌想必十分好用,再不濟殺了你也能叫元壽與那壞我好事的沈天驕難過!

沈千嬌眨著靈光舞動的大眼睛,忽而“哇”的一聲哭出來,飛撲到沈天元懷中,道:“你不知道,鄭凌源居然造反,我和父皇一直擔心你出危險!”

這是什么情況?沈天元摸不著頭腦。沈千嬌揚起梨花帶雨的小臉,道:“大哥~你沒事太好了!”

沈天元立刻了悟了。其實沈天元此人雖稱不上天才,但也算不得白癡。他今年三十有二,為人驕傲自滿,當了這么些年的大皇子,一心認為自己是儲君之選,卻料到元壽帝居然立了毫不出眾的老八沈天同。激憤絕望加之有人從旁煽動的情況下才干出如此小白的宮變活動。

眼下的情況是,其余早就爭紅眼的兄弟巴巴等著機會。只待將水攪渾,一個個才好趁勢而起,爭權奪利,屆時,恐怕任皇帝也壓制不了了。想想自己竟成了這群豺狼虎豹的墊腳石,好生氣惱。元壽帝派沈千嬌來演這出好戲,恐怕目的也是為了避免此等情況的發生。

沈天元冷笑,瞅著笑得缺心少肺,看似單純無辜的沈千嬌,心道,果真是國之將亂,妖孽橫生啊!

啟明星起,天際呈現魚肚白色。沈天驕步履匆匆直奔穿梭與樓宇間,找尋沈千嬌。邊走邊琢磨,外星人應該不會因為這點小風小浪就掛了吧……

“沈天驕!”

沈天驕猛然止步,只見沈千嬌躲在墻角朝他揮舞小手。

沈天驕瞇眼,果然,沒死。

沈千嬌拉住沈天驕的手,笑瞇瞇道:“來,我帶你去看點好玩的東西。”說著,貓著腰領沈天驕來到皇帝寢宮外,將厚重的門推開一條裂縫。

沈天驕往里瞧,看到元壽帝沈天同沈天元親昵地坐在一處。不由一怔,繼而瞇起了眸子。

只聽沈天同仿佛詩朗誦般大聲道:“天佑我大邯,未讓鄭凌源那賊子陰謀得逞。”轉眼看向沈天元,眼含熱淚道:“見到大哥無恙,弟弟心中這塊石頭總算放下了!”

沈天元同樣熱淚盈眶,張開雙臂,道:“天同!”

沈天同張開雙臂,呼喊道:“大哥!”

兩人抱在一處嗚嗚大哭,道不盡的兄弟情深啊。

沈千嬌學沈天驕,雙手環胸,輕啟朱唇道:“好不好玩?”

沈天驕扭過頭,挑眉問道:“你搞出來的?”

沈千嬌:“我說過,你還需要幾年時間。這幾年,大邯亂不了。”

沈天驕輕笑:“小樣,夠狂的啊你。”

“別貧嘴了!”涂多多走來。云鬢頭,桃花眼,楊柳腰,美艷秀麗,不可方物。卻突然伸出大拇指朝腦后一指,下巴一揚,頭發一甩,特流氓帥氣地說道:“走,吃飯去,我請客!”

沈千嬌高舉雙手:“哦也,我喜歡。”

沈天驕走出幾步,又佇足,回頭望了眼能讓奧斯卡影星羞愧至死的表演,眼底瑩光流動,清醒而尖銳。

但當他回過頭看向家里的另外兩只時,眼底漸漸浮現無奈卻溫暖的情愫。

元壽三十一年秋的這場鬧劇史稱叢臺之亂。

煬國使節團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不知去向。

經此一晚,所有人幡然驚悟,涂多多不再是那個初入宮,無依無靠言行奇怪的瘋美人;沈千嬌不再是那個貪吃可愛,只懂得賣乖討好皇帝的小公主;沈天驕不再是那個嗜睡孤僻,不懂得人際交往的單板皇子。

所以司空我要說,要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待問題。

第八章:生死一線

話說沈千嬌沈天驕發現了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鳳軒閣里除了涂多多與自己外,居然還有別的會喘氣的生物——太監趙峰陽,老嬤嬤林嫂?!

“廢話。”涂多多斜倚在紅木太師椅上,吃葡萄吐著葡萄皮道:“難不成讓老娘自己動手洗衣做飯吶?”

沈千嬌瞪著涂多多,指控道:“我們倆小時候你就讓我們自己洗的!”

涂多多又吐出一個葡萄皮:“娘為了培養你們吃苦耐勞的精神。”

聞言,沈天驕原本扭至一側的俊俏小臉轉了回來,斜睨著涂多多,字正腔圓,一字一句道:

“胡扯。”

太監趙峰陽賠笑:“小的大部分時間在外幫主子辦些零碎小事,小主子們沒見過很正常。”

沈天驕轉過眼珠打量,平淡不出眾的五官,透著三分土氣,笑時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卻極具親和力。怪不得涂多多不出房門知曉百事,原來養了這么一號人物在身邊。

沈千嬌卻對林嫂生出了好奇,笑嘻嘻問:“林嫂,你擅長什么?”

林嫂乍看去,就是普普通通勉強算的上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聽到問話,掀起一直低垂的眼瞼望向沈千嬌。那是一雙令人意想不到,與外表不符的年輕眼睛,清亮而銳利。

“說來慚愧,在宮中活了這么些年,只學會一點。”林嫂低垂下頭,露出一小節雪白后頸,似怯懦嬌羞:

“勾心斗角。”

只見,中央四仰八叉吃葡萄的鳳昭儀,左立笑得跟彌勒佛似的太監趙峰陽,右站怯懦安靜跟大姑娘似的林嫂,多么協調的畫面……

倆小孩眨巴眨巴眼,十分默契地抿住唇角瞇起眼,頗無奈地瞪著另外三人。

元壽三十一年,冬,天地萬物經過蕭瑟侵襲,仿佛成熟了許多,呈現出泰然之態。鳳軒閣后庭院中的花已不再嬌艷,疏疏影影的在風中搖曳。遠處,夕陽懸掛九天之外,氤氳朦朧的光線將天空擁抱懷中。

一身素白的沈天驕側躺在躺椅上,酣然入睡。靜謐的風拂過他的羊脂玉般瑩潤的額角,輕輕吹動幾縷烏黑柔亮的發絲。

涂多多一手毛毯,一手酒壺過來,替沈天驕蓋上,然后蹺著二郎腿躺另張躺椅上邊呷著薄酒,邊道:“這么冷的天也能在戶外睡著,沈天驕你可以的。”

沈天驕拉緊毛毯,只留腦袋在外面:“春困秋乏夏打盹。”

涂多多:“關冬天什么事?”

沈天驕瞇起眼想了想,道:“冬眠。”

“……”涂多多挑起一邊的眉毛,失笑:“不過話說回來,你怎么這么喜歡睡覺?”

沈天驕縮在柔軟舒適的毛毯里,抬起眼遠望天際。偶有云彩飄過,光影在空氣里不停的游戈著,宛如無法明了的心事。

“我想,”沈天驕淡淡道:“也許睡著了,就可以在夢中見到想見的人。”

涂多多本要喝酒,聞言瞬間石化,眨眨眼,猛然轉過頭盯著沈天驕十分認真地問道:“這文的類型不是傳奇嗎?九爺,您居然言情了!”

沈天驕依舊望著天際,額頭青筋跳了兩跳,繼續淡淡道:“我居然認為能和你進行正常化交談,我果然是睡糊涂了。”

“回來啦回來啦回來啦……”正說著話,沈千嬌嚷著沖進來。涂多多扭曲著臉瞪她:“再學高家的賤毛病我擰你的臉!”

沈千嬌彎起眼眸,咧著嘴笑得缺心少肺:“咱老沈家的第一帥哥回來了!”

老沈家第一帥哥——五皇子沈天意。二十三歲,身長七尺八寸,端的是龍章鳳姿,天質自然。善騎射,精通音律,為人灑脫耿直,心性豁達。人多贊他‘剛腸疾惡,坦率直言,遇事便發。’更難得口齒伶俐,頭腦靈活,游歷列國廣結人緣。此次離京近兩年,正是為了說服六國聯合抵抗煬國,促成名為合縱的計劃。沈天意不負眾望,政治活動進行的相當順利,待明年開春,六國代表將齊聚鄲城,共討如何應對日益強大的煬國。

元壽帝聽完沈天意的述職報告后大喜,于照天殿內大擺宴席為他接風洗塵。席間,諸位皇子、王公大臣等競相上去與沈天意攀談聊天,只有沈天驕窩在座位上動也不動。宴會行到一半,沈天意突然撥開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端著酒杯酒壺徑自走到沈天驕面前道:“小九,五哥敬你一杯。”

沈天驕抬眼看向他,似笑非笑:“為何?”

沈天意朗然一笑,舉杯道:“小小年紀就能臨危不亂,力挽狂瀾,我沈天意自負,向來從不輕易欽佩人。但這次,確是實實在在服了!”

沈天驕起身,接過沈天意遞過的酒杯,兩人碰杯,沈天驕仰頭一飲而盡,反手將酒杯口朝下,以示點滴不剩。

沈天意眼睛亮了亮,笑容加深,同樣仰頭盡數喝完杯中美酒,反手將酒杯口朝下。

兩人俱是容貌罕有俊俏的人物,又各有一番氣度,兼著官服蟒袍,更顯出類拔萃。看似簡簡單單對視相望,實則毫不相讓氣勢充盈,登時把滿殿人都比了下去。新任太子沈天同遙遙望著,只覺一個坦然大度,風流不羈,一個漸露鋒芒,難掩風華。不知怎的,一絲自愧不如的陰影蒙上心頭揮之不去,頓時對這滿堂熱鬧失了興致。

其余諸皇子何等人物,沈天同臉上那點小心思,全叫有心人看了去。

喧鬧繼續,天家宴席的熱鬧程度自不必細說。

元壽帝對沈千嬌的寵愛再度升華到了新的境界,連這種宴席也不忘將她帶在身邊。沈千嬌趁亂摸到沈天驕身邊,附耳笑嘻嘻問:“我挺喜歡五哥,你覺得他怎么樣?”

沈天驕聳肩,不置可否道:“挺帥一小伙兒。”

被眾人環繞的沈天意似乎感覺到有人議論自己,側頭,目光穿過重重阻隔,望了眼沈天驕。

一個清風朗月,英俊如驕陽般的男人。

一個眉目如畫,清麗如皓月般的少年。

兩人的眼底有著同樣的桀驁不羈,同樣的驕傲灑脫。

今夜,傾蓋相逢,一見如故。

入冬后第一場雪悄然來臨,雪花飄飄灑灑落了整夜,待到第二日放眼望去,天地間已是一片銀裝素裹,妖嬈素麗。

沈天意到玲瓏閣找沈天驕時,后者正倚在涼亭里,半死不活昏昏欲睡中。

“小九,小九,醒醒了!”沈天意哭笑不得地搖晃沈天驕。

沈天驕慢慢掀開眼簾,狹長的眸子如那冬日夜空的星般清亮。沈天意先是怔了一怔,而后笑道:“咱們明日去打獵吧。”

沈天驕呆板著一張臉,直直看著他,半晌,吐出三字:“沒興趣。”

沈天意剛想說話,只見沈天驕身后“噌”地冒出一腦袋,嚇得忙退后一步。定睛一看,居然是五公主沈千嬌。

沈千嬌自身后摟住沈天驕脖子:“吶……天驕,我知道你很想去的,對不對!”也不等回話,沈千嬌一手緊緊捂住沈天驕的嘴,另一只手朝著沈天意舉高:“五哥,我倆報名參加!”

沈天驕挑挑眉梢,換上招牌死魚眼,無語望蒼天。

第二日,沈千嬌沈天驕來到郊外約好的地點一看,好家伙,太子沈天同、老大沈天元、老三沈天靖、老四沈天正、老五沈天意,再加沈天驕自己,皇九子此處占了六個。要說不愧是世上最大紈绔子集團之一,人人身后都帶著聲勢浩大的隨行團。

不知是不是因為當儲君后伙食檔次提升的緣故,高坐在馬上的沈天同紅光滿面,氣色極好,見沈天驕沈千嬌身無長物的過來,大笑道:“你倆什么也不帶怎么打獵啊!”

沈千嬌笑嘻嘻道:“不怕不怕,反正幾位哥哥肯定會多帶些備用。我們用那個就成了。”

“鬼靈精!”沈天同道:“去罷,你倆速去挑好,咱們就起程。”

沈千嬌捅捅沈天驕:“你先來。”

沈天驕對此次活動興趣本就不大,聞言,無所謂地說道:“善書者不擇筆,隨便來一匹馬就好。”

立馬,就有機靈的侍從將一匹駿馬牽到他面前,并賠笑道:“是否需要踩著小的背?”

沈天驕懶散一笑,掩不了的疏狂,牽過韁繩,翻身利索地騎上馬背。誰知沈天驕甫一上馬背,那匹馬就跟打了興奮劑似的不停撒歡。沈天驕騎著它繞著跑了一小圈,越跑越熟練。那種快到匪夷所思的適應力,更像是在溫習。

沈千嬌烏溜溜的大眼透出興奮,跑到馬前道:“天驕帶我跑兩圈!”

可就在這時,沈天驕萬年不變的死魚臉突然一片鐵青,馬匹也開始不安穩地躁動。

“沈千嬌,躲開!”沈天驕驀然大吼。沈千嬌驚得心咯噔一下。

馬匹揚起前蹄長思,調頭就跑。面對變故,沈天意最先反應過來,拍馬直追而去。那匹馬瘋了似的狂奔,繞是弓馬嫻熟的沈天意一時間也跟不上,更不要提其余人了。

就這樣,沈天驕所騎馬匹狂奔數里不肯停歇,沈天意隨后緊追不舍。

馬匹順坡而上,崎嶇的路加上積雪,顛簸不已,沈天驕畢竟年幼體力不足,一個不留神被甩下馬。沈天意大驚,緊接著發現,沈天驕左腳竟牢牢粘在馬蹬上。馬匹拖著沈天驕又前行數十米。

沈天意嚇的心驚膽戰,驀然大喊:“小九!”

沈天驕怎可能坐以待斃,哭喊慘叫?他一邊盡力穩住身子避免撞擊樹木及石頭,一邊死死抓住馬的鬃毛,試圖再次翻身上馬。

沈天意再顧不得自己的愛馬良駒,重重猛夾馬腹趕追,卻因樹林阻擋無法全力加速。沈天驕所騎馬匹終是比不上沈天意那匹的耐力,漸漸因疲憊安靜下來。

沈天驕用盡全力再次趴回馬背上,剛想松口氣時,震驚的發現,再往前數百米,既是陡峭山坡。緊接著,沈天意也注意到了。

沈天驕冒險松開一只手,抽出從不離身,曾誅殺鄭凌源的匕首,狠狠插入馬匹喉嚨。與此同時,沈天意終于趕上,嫻熟利用自己的馬,擠靠沈天驕的,迫使那匹馬改變方向。

幾重夾擊下,馬兒轟然倒地,就在離深不見底的山坡前數步遠。

沈天驕隨馬匹靜靜躺在雪地上,一動不動,沈天意慌忙下馬。待走近,映入沈天意眼簾的,是幾難以辨認的沈天驕。臉上身上,多處蹭傷,血跡累累。特別是那雙修長如玉的手,由于用力過度,早已是滿手鮮血。映著身子下的白雪,觸目驚心。

沈天意強壓下驚怒,急道:“你沒事吧!?”

“暫時死不了。”沈天驕試圖坐起身,就在這時,癲狂的馬匹突然打了一聲響鼻,沈天驕沈天意臉上同時出現驚懼交加的神情。

馬匹不知哪來的力氣,猛然向前一躍,帶著沈天驕自山坡滾落。

“小九!!!”沈天意嘶聲大喊,沖至崖邊,聲音被山頂的風卷走,不著痕跡。又一陣狂風刮起,素潔美麗的雪漫天飛舞,掩蓋了一切。

什么都看不到了。

眼前似乎放置了一臺老舊的電視機,滿屏雪花點,發出“嗞啦嗞啦”刺耳的響聲。屏幕閃了兩閃,模模糊糊出現人影,接著又是滿屏雪花。喇叭里傳出難以分辨的哭喊聲、大笑聲……

屏幕猛然一晃,模糊的影響再度出現,卻是眼以下的部分。秀氣筆挺的鼻,嫣紅的唇一點一點靠近鏡頭,抿成好看的弧線。噪音中飄出一把清冷卻曖昧的聲線。

“弱者多不得好活,強者多不得好死,嗚呼哀哉。你信不信,咱們肯定會有報應的,哈哈哈。”

“看起來挺精明冷酷的人,怎么傻成這樣?”

“來世再遇?別開玩笑了,我可沒興趣和你糾纏不清。若真有來世,我要與新的人,開始新的人生。”

“小九,小九,醒醒,醒醒!”沈天意帶著力道使勁揉搓沈天驕的臉頰,待肌肉皮膚柔軟了些,掰開沈天驕下意識咬緊的下顎,灌入烈酒。

沈天驕慢慢睜開眼,風卷殘雪打在他臉上,針錐似的疼。手足四肢全然喪失活動機能,痛感卻深深刻入身體,在骨髓中蔓延。

沈天意抱起沈天驕,將他放到平鋪在地的披風下。而后取出抽出匕首,一點一點割開完全凍粘在身上的衣物,全部剝下來。隨手撈起一團積雪,開始在沈天驕身上使勁摩擦。在不斷的用力磨擦下,原本蒼白毫無血色的肌膚終于透出淡淡的緋紅,觸手不再冰冷僵硬,略略增添了幾分溫度。

這其間,沈天意打量沈天驕的神色,發現他無怒無喜,仰望天際的眼眸,沉郁而安靜。

沈天意道:“小九,陪五哥說說話,千萬不要睡著,知道嗎?”

沈天驕仿佛什么也未聽到,只是怔怔遙望天邊即將落山的夕陽。橘色的光照耀大地,映著一望無際的雪色,恢宏瑰麗,驚心動魄。

沈天意用披風將沈天驕裹得嚴嚴實實,吹響口哨喚來馬匹。沈天驕靜靜躺在沈天意懷里,仍然一言不發。

天色漸晚,云遮霧掩煙月朦朧,天地萬物幽幽氤氳著,模糊不清。

“其實”。

行出很遠,沈天驕忽而開口,嘴角噙著幾分落拓的笑意:“死也就死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語氣中的疲倦厭世,令沈天意不由地皺起了眉頭,輕喝道:“胡扯什么呢!”

沈天驕將頭側至一旁,下巴與脖頸劃出一個完美的弧線。略顯單薄的唇上揚,甜似蜜糖地笑了:“不過既然沒死成,這事,別想輕易了結。”一字一句,從笑著的嘴唇下,緊咬的齒縫間迸發出來,比這寒冬臘月天,還要陰冷肅殺。

沈天意心頭一懔,緊皺眉頭盯著沈天驕。而此刻的天驕,又恢復了往日平和安靜的模樣,清澈的眼睛遙望著遠方,心卻不知已飛往何處。

一路上,沈天驕的精神愈發不濟,時不時陷入昏迷。沈天意怕他一睡不醒,提心吊膽地不停與他說話。

可沈天驕唯一說出口的話卻是:

“若沈天驕得以大難不死,你的恩情,他日必當涌泉相報。”

雜亂的腳步聲,馬匹聲,獵犬的吠聲,越離越近,連成一片的火把映亮了眼前的路,隨從侍衛們終是尋到了他們。

沈天意抱著沈天驕下馬,忽然一人堵在面前。色彩分明的衣著,紅蓮般于幽暗中赫然綻放,明艷動人的容顏映著點點火光,似有寶光流轉。只是那一雙向來彎成月牙的大眼睛,變得陰郁而尖銳,透出三分鬼氣。

“五哥,辛苦你了,將天驕交給我就好。”沈千嬌笑著,伸出手,一步步走上前。生生讓沈天意感到一股難以違逆的壓力。

沈天驕似是聽到響動,眼未睜,模糊地喚了聲:“沈千嬌?”

沈千嬌抱住他,跪坐在地上道:“在這呢。”

沈天驕靠在千嬌的肩上,身子輕微打著顫,口齒不清道:“他媽的,凍死老子了。”

沈千嬌道:“看出來了。”

侍衛們湊上來:“五公主,讓小的們將九皇子抬上車吧,太醫們都候著呢。”

沈天驕靠在千嬌胸前,似是嘟囔了句:“這事沒完。”

“你說的對。”沈千嬌摟著弟弟,撫著他的頭發,輕聲道:“今日之事,休想輕易了結。”

元壽三十一年冬,九皇子沈天驕外出打獵馬驚受傷,送回宮時重度昏迷,生命垂危,后幸得御醫悉心照料方轉危為安。

如果說,昔日沈天驕偶然做出的過激行為只是下意識的反應。那么,這次臨界死亡的威脅,則徹底喚醒了他心底沉睡的那一部分。

或許,并不僅僅喚醒了一個。

第十章:極品小人

元壽三十二年,初春。

桃紅柳綠又一春,看此時,陽光明媚,春風和煦,萬物蘇醒,百花盛開。經皇五子沈天意近兩年的牽線搭橋,五國打著貿易通商的旗號,齊聚鄲城共討對付煬國的計劃。

元壽帝慷慨招待,諸皇子抱著各樣心思客串公關接待,熱情友好地與各國王公貴族打成一片。此刻的皇城,喧囂如天街。

玲瓏閣,臥云樓內,空氣中飄散著清淡的藥草香。綠窗春宵,窗外曉鶯呼喚,沈天驕夢中忽醒,睜開眼,只見……一張近距離變形的臉……

沈天驕挑眉:“別貼這么近,都看見皺紋了。”

涂多多坐好,閉眼、咬牙、攥拳,苦苦強忍毆打未成年的沖動。

“今兒晚上宮中設宴款待各國王公貴族,我給你拿來了兩身新衣服,起來試試合不合身。”

“哦?”沈天驕睫羽低垂,勾起一邊唇角輕笑:“五國人都到齊了?時間過的可真快啊。”

涂多多看著沈天驕的側顏,嘆道:“你與千嬌都變了。別人或許不知,我卻太清楚,你倆俱是懷有如許大才華,深不可測的人物。”頓了下,糾結道:“也不知誰這么愛沒事找事,放著你倆不管不問,充其量最多就是兩只好吃懶做的豬!”

聞言,沈天驕換上死魚臉表情,斜眼道:“您說的對,豬媽。”

涂多多“哐”一拳砸在沈天驕腦袋上……

沈天驕抱頭躺倒床上,盯著上方錯彩鏤金的梁棟,半晌,淺笑道:“如果可以,我倒真愿一世做那好吃懶做的豬。”

那清澈而又陰郁的眼神叫涂多多心悸,她張口欲言。沈天驕卻擺了擺手,翻身朝里,繼續睡了。

招待各國賓客的宴席,就開在大內東宮沈天同的殿上。

正式開宴前,這么一大群人坐一塊少不得開幾句玩笑。更加之,六國數百年間結的梁子更是海了去了。好在大家都是文化人,雖你一言我一語,但說話不吐臟字,明槍沒有暗箭無數,“嗖嗖”在宴會上射來射去。

“放眼天下,恐只有顧王如許大氣魄之人,能讓各國放下偏見,促成此次盛會吶。”齊國泰和君魏延川道,眼神活絡未語先笑。好好一張白凈面皮,亦因此帶上三分輕浮猥瑣。他這番話音剛落,那邊就有人的眼神瞟了過來。

沈天意手指著魏延川,轉頭對身旁其余人笑道:“瞧瞧,這小子又給我墊磚,心怕我摔的不夠狠不夠疼吶!”

魏延川涎著臉伸手扯住沈天意衣袖,嬉皮笑臉道:“都說鄲城出美女,何時讓兄弟見識見識。

沈天意剛要回話,人群大為怪異地驀然靜下來,漸漸,眾人目光都被兩抹身影吸引了過去。

一抹淺黃嬌艷,一抹深紫肅穆,自是沈千嬌與沈天驕。

這兩位主,一個色如春曉之花,一個清麗不可方物,道聲“絕色”也是毫不為過的,也難怪眾人一時間看花了眼。這還不算,待涂多多一襲大紅宮裝出現時,那咄咄逼人的艷色,才叫掀起了真正的高潮。

涂多多的明艷,沈千嬌的嬌俏,沈天驕的清俊,令周遭一切頓失顏色。

魏延川怔怔出神,猛然側過頭,用寬袖遮住臉,對沈天意苦笑道:“不用麻煩顧王了,在下已經見識到了,見識到了……太嚇人了……”

見他言語夸張,引得眾人一陣哄笑。

禹國的少年儲君楚千樂眨眨略顯稚嫩清澈的眼睛,驚嘆:“好漂亮的人吶!”

隨行的禹國大將秦天雄附耳低聲道:“儲君莫要被這三人外表蒙蔽。”說著眼神瞟向正作蒙娜麗莎狀的涂多多:“此女狐媚傾城,來歷不明,更兼之頗具手腕,受榮寵十數年不墜,在邯國勢力不可小瞧。”轉又看向永遠笑嘻嘻,嬌憨可愛的沈千嬌:“五公主沈千嬌,最受寵的帝女,元壽帝對她千依百順,言聽計從。能影響沈千嬌,也就等同影響了元壽帝與邯國。因而邯國朝內上上下下,不論是誰,都需讓她三分。”眼神掠向靜靜坐在位置上,蔫不吭聲,睫羽低垂的沈天驕時,秦天雄頓了下,問:“儲君可知皇九子沈天驕的綽號是什么?”

楚千樂放眼望去,那個位于斜對面的少年,看上去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皮膚是近乎透明的白,有著精巧秀氣的下巴,斜長入鬢的眉,眼角微挑的眸與略顯單薄的唇。神情淡漠疏離,看人時,眸底不經意間會閃過清銳的光。單論相貌,女子中也罕有這等別具風韻的清冷之美。然,男子生的這般殊容,必為妖孽。

“是什么?”楚千樂好奇地問。

秦天雄一字一句道:“玉、面、閻、羅。”

十二歲時,就敢于亂軍眾人眼前,干脆利落誅殺皇長子親隨鄭凌源。前些日子被人陷害險些喪命,病剛好三分,就親自提審疑犯。用他與年齡不符的睿智與陰狠,極盡手段,一點一點與疑犯們耗,生生熬干每個人的心力。最終凡有丁點相關的人,全數千刀萬剮了去。

行刑就選在敞天的大理寺前庭院。那日,陽春白雪,沈天驕穿著素到不能再素的銀狐皮襖,斜倚在太師椅上,手支著下巴,臉不紅心不跳地看完整個行刑過程,而后起身,撣撣衣角,漠然離去。

“玉面。。。閻羅?”楚千樂喃喃自語。

相鄰而坐的宛國士大夫柯靜“唰”地打開墨骨折扇,再合上,復又打開,不知在思索著什么。

與此同時,被妖魔化了的某某人與某某人,正在另一頭進行毫無營養的對話。

“沈千嬌,你是不是無聊到想開吃了?”

“沈天驕,你是不是無聊到想睡覺了?”

“廢話。”

“彼此彼此。”

沈千嬌眼波流轉,低聲道:“父皇預備賞我的宅子快建好了,屆時歡迎去玩。”

“呵。”沈天驕斜過眼,笑道:“集大邯頂級能工巧匠,耗銀兩千萬兩,歷時五年建造的百媚山莊,我原以為元壽帝留給自己當行宮的。當真了不得,估計連老八的東宮都及不上你的派氣,不知惹多少人艷羨。”

“不誠實啊不誠實。你小子真會認為這種事了不得?”沈千嬌笑嘻嘻期身靠近沈天驕,彎成月牙的大眼睛流露出一絲精光:“真心話恐怕是,‘別人的恩賞也值一提?老子自己想蓋就蓋那才叫本事’!但千嬌我的想法是,管他那多,先享受了再說。”

沈天驕一怔,繼而兩人面對面無聲咧嘴大笑。

突然感到一股炙熱灼人的視線,兩人齊齊扭過頭。涂多多抽空丟過來一記“去死”的眼神,大有“敢在這節骨眼惹是生非,老娘回去滅了你倆!”

倆小孩低頭悶笑。

吃到一半,沈天驕起身去方便,剛走出不遠,迎面碰上高斌。自上次事件后,高斌見沈天驕那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實在避不開,點頭哈腰行個禮,轉眼消失不見。這次也不例外,遠遠作揖,撒腿就要跑,結果一個不留神,一頭撞到身邊喝的醉醺醺的人。

那人正是封國頗具權勢的溧陽侯朱廣袤,平日里在封國欺男霸女作威作福慣了,加上此時喝多了腦子不清醒,看也不看揚手一巴掌抽在高斌臉上,罵道:“不長眼的東西!”

高斌眼中怨毒的神色一閃而過,悶不吭聲低頭認了個錯,調頭走了。

朱廣袤晃晃悠悠走到沈天驕面前,一雙因酒色過度渾濁的眼,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不住嘖嘖稱奇。沈天驕懶得搭理他,徑直走開。走出不遠,眼前再次閃現高斌方才那抹一閃而過的怨毒眼神。沈天驕停下腳步,想到自己所知的高斌的品行,忍不住勾起唇角冷冷一笑,轉身向高斌離開的方向尋了過去。

朱廣袤步履蹣跚,醉醺醺地往筵席處走。途徑芳草茵茵,楊柳掩映間的方波亭時,高斌拎著一節粗樹枝從樹后隱蔽處沖出,照著朱廣袤的后腦勺就是一悶棍。朱廣袤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咕咚”一聲直直躺倒在地。

尤還不解氣,高斌照著朱廣袤肩膀又重重敲了一記,方才氣喘吁吁抹了把冷汗,剛欲腳底抹油跑路。一抬頭,卻仿佛被人點了定身術,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因著他面前緩緩走近一個人——沈天驕。

高斌腿一軟,滑跪在地上,滿頭冷汗映著月色閃著光,像極了燈泡。沈天驕站定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玩味地睨著高斌,嘴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就在這時,久等不到自家主人的封國隨從,口喚著“侯爺”找了來。

高斌一手緊緊攥著燙如燒鐵的兇器,一手揪住沈天驕衣襟,揚起頭,眼神閃爍,語氣打顫道:“望九皇子看在以往情分上救救我!”

沈天驕笑了,他真覺得高斌此人也是個極品。膽小怕事卻又膽大妄為,小肚雞腸卻也能屈能伸。

腳步聲更近,沈天驕眼神驀然一沉,伸手揪住自己的衣領猛然撕扯開,劈手奪過粗樹枝,飛起一腳將高斌踹到一邊。

與此同時,封國人走了過來。映入眼簾的既是自家侯爺挺尸一般倒在地上,旁邊立著個手握兇器疑似罪犯的少年。

隨從“鏘”的一聲拔出佩刀,中氣十足地大喝道:“好膽!你是何人,竟敢偷襲溧陽侯!”

月色輕靈如水,傾瀉一地。沈天驕轉過身,挑起眉梢,似笑非笑。

這么一鬧騰,連鎖反應驚動了所有人。傳到筵席上,就成了邯國皇九子沈天驕于風波亭陰謀謀殺封國溧陽侯。

沈千嬌第一個從椅子上蹦起來,二話不說直沖出事地點。

其余各國權貴半醉半醒,結伴趕去看熱鬧。

待眾人趕到時,邯國皇城侍衛擋在沈天驕前與封國侍衛怒目相視互不退讓,可憐的溧陽侯朱廣袤兄依舊挺尸在地。

沈天驕隨手扔掉手中的粗樹枝,撣撣衣襟,不緊不慢地對挺尸的朱廣袤道:

“爺能慣著你這毛病?喝多了就敢給我動手動腳。”

大家定睛一瞧,沈天驕衣領被撕扯開,露出小半個胸膛。再低頭看看朱廣袤,不由得心道,估計這哥們喝多了,腦子不清楚,錯將皇子當成女子上前調戲了罷。。。若真是如此,挨打?活該啊活該!

高斌仰面倒在地上,張大嘴,目瞪口呆。

沈千嬌湊到沈天驕身邊,低聲埋怨道:“真不夠意思,打架這么好玩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叫上我!”說著,眼神瞟向高斌。

高斌的嘴“啪”地緊合上了。

宛國士大夫柯靜“唰”地打開墨骨折扇,合上,復又打開,笑得諱莫如深。

第十一章:不經磨練老天真

風蕭蕭兮,邯、封兩國侍衛拔刀相向,怒目而視。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皇子),能出面的都出面,安撫賓客的安撫賓客,喚太醫的喚太醫,現場好一通混亂。由此更襯出罪魁禍首沈天驕的漠然與沈千嬌萬年不變的笑臉格外打眼。

周圍人混亂忙碌,二人遠遠立在一旁,低聲說笑。

沈千嬌輕笑:“是高斌干的吧?何故替他擋禍?”

沈天驕抿唇,勾起唇角:“往公上講,我不希望蓋世英雄被欠抽兒子連累。照私里說,再欠抽那也是高牧的親兒,高勤的親弟。高家手握重兵,我須得找機會化解上次結下的梁子。”

高斌仍舊坐在地上,豎直耳朵想偷聽驕嬌二人說什么。沈千嬌突然側過頭,笑吟吟地睨著他。高斌心頭一激靈,忙低頭做受氣小媳婦狀。

那目光不似沈天驕般,混合著孤傲霸氣,清銳中尤帶三分舍我其誰的鋒芒。沈千嬌是軟軟的,好似棉花糖,馨香甜美卻帶著黏度,一拳打上去毫無反應,卻在下一刻絲絲繞繞纏上來,牢牢黏住,無法掙脫。

所幸朱廣袤同志傷勢不大,太醫們將他腦袋纏成粽子修養兩日后已無大礙。

身為東道主,邯國怎也得端出姿態,元壽帝先是下令扣光沈天驕全年零用錢,罰他跪在祖祠面壁思過。待到第三日朱廣袤能下床行動時,元壽帝又令沈天驕當眾賠禮道歉。

就在所有自認為了解沈天驕的人,都認定他不可能當眾道歉時,沈天驕非常爽快的說了聲對不起,而后垂下腦袋,一副我知道錯了的表情。

可惜欺負人欺負慣了的朱廣袤不領情,只見他被隨從架著,頂著粽子頭,指著沈天驕忿然道:“我告訴你沈天驕,這事沒那么容易完!將本侯打成重傷,你以為一句輕飄飄的道歉就能解決?!”

元壽帝的臉色當即就青了。其余諸國使節暗笑,封國有這種人當權,難怪被煬國虐得毫無還手之力。

沈天驕仰起臉,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朱廣袤。少年清麗絕倫的側臉像一幅畫,眉是山色黛,眼是水波橫,然,細細端詳,眉宇間儼然隱含一股冷厲煞氣。

自認為了解沈天驕的人又興奮了,全在揣測,沈天驕通常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知等下會如何回應朱廣袤的話。

沈天驕輕啟朱唇,道:

“哦。”

發出這個簡短無比卻驚天動地的音節后,沈天驕側頭,垂首,一聲不吭了。

朱廣袤登時一陣頭暈眼花——氣的。

所有人登時一陣頭暈眼花——囧的。

不管怎么說,大局當前,這事暫且揭過。

高斌同學頓悟了——沈天驕是皇子啊!多么完美多么偉大多么不可得罪多么不能舍棄的一塊擋箭牌!

不知臉皮為何物的高斌同學重歸沈天驕身邊,依舊整日溜須拍馬,碎碎叨叨。

“春天果然非同凡響~”涂多多感慨萬分:“難不成,人也有發情期?”

涂美人的感慨不是沒有根據的。在這陽光燦爛,萬物復蘇的美好春天。六國使節鄲城齊聚首,看看這王公貴族,亂世佳人,大家不覺得很熟悉嗎?此刻的鄲城,是孕育通俗言情小說情節的溫床。

四處上演著熱烈的求愛與追逐,前面提到過,這是一個好到不能再好開放的年代。

想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五公主沈千嬌,怎可能被拉下?追的人海了去了。

沈千嬌,沈天驕涂多多口中的神奇外星人,看似嬌憨單純,實則八面玲瓏。加之元壽帝毫不遮掩的疼愛,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她是斷不可能輕易找婆家嫁出去的。

然,當禹國儲君楚千樂加入追求行列,許諾立沈千嬌為后,并發誓終生不再娶其他女子時。

命運的齒輪,開始朝著微妙的軌跡,轉變。

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清,昏定而晨省——也就是傳說中的晨昏定省。

一大早,沈千嬌沈天驕結伴去給元壽帝請安,甫一邁進門,只見里面立著好幾個皇子皇女。

沈天元扭過頭,沖沈千嬌曖昧地笑了笑,問道:“五妹,我看你與禹國儲君相處時甚為愉快,心底還是喜歡他的吧?”

沈千嬌怔了一怔,彎起眸子咧嘴笑,軟綿綿道:“喜歡吶……大哥,千嬌也喜歡你。”

沈天元陰下臉,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沈天靖開口道:“父皇,禹國儲君無論相貌、家世亦或年齡都非常適合五妹。兒臣覺得這門親事應答允下來。”

沈天意略略沉吟,說道:“兒臣亦認為這門非常般配。”

沈千嬌又是一怔。

應和聲不絕,殿內除沈天驕外,諸皇子皇女無一例外試圖說服皇帝認同這門所有人都認為再合適不過的親事。

沈千嬌永遠笑瞇瞇彎成月牙的眸漸漸睜大,她有些無錯地看著兄弟姐妹們蜂擁撲倒皇帝面前,口綻蓮花熱情萬丈地推銷她去千里外的禹國。

元壽帝緘默,坐在最高的位置上,不露絲毫情緒地打量自己的兒女們。

始終沉默站在后面的沈天驕,抬起鳳眸,不動山水的視線緩緩掃過大殿,最終落在沈千嬌的身上。目光安靜而平和,寫滿看透世事滄桑的冷酷與了悟。

每日慣例的晨省,這次卻足足耗了近兩個時辰。元壽帝既沒說不同意,也沒說反對,只道了聲乏了,便進內殿休息。

沈天意朝沈天驕走過來,如常笑道:“宛國大夫柯靜昨日送我些特產美酒,走,去我那喝幾杯罷。”

沈天驕微微欠身,道:“多謝五哥好意,只可惜臣弟手頭有些瑣碎小事急于處理,下次再到府上叨擾。”語調語調謙和,神情寧靜,溫文內剛,好一派皇子風范。只是,無論怎樣也掩不了話里話外的那份疏遠。

沈天驕踱步走到沈千嬌身旁,拉起她的手,大步走出殿門。

沈天意蹙起眉頭,心上卻是悚然而驚。

有人說沈天驕不學無術;有人說沈天驕心狠手辣;有人說沈天驕沉默寡言……種種變化只因對待沈天驕的方式不同。想來方才眾人贊同沈千嬌遠嫁的行為,再度刺激到他。

只是,沈天驕,真正的你究竟是何模樣?你的心又在何方?

沈天驕拉著木然的沈千嬌走出很遠,才停下腳步,轉過身靜靜看著她。

沈千嬌的手按著胸口,直視著沈天驕的眼,問:“跳的好快,快到疼痛。沈天驕,這就是傳說中的恐懼嗎?”千嬌一塵不染的眼底有著孩子般的無辜與疑惑,她歪著頭問,這是恐懼嗎,這是恐懼嗎?

沈天驕不語,他抬起手,安撫似的輕輕拍拍可愛聰慧,卻仍孩子氣的小姐姐的頭頂。

“拿出來罷。”沈天驕一撩衣擺,仰在紅木太師椅上。抬眼看了看周圍,這是涂多多不用侍寢時住的偏臥室。主體顏色為濃烈奔放的紅,配以紫、綠等刺激人類視覺神經的鮮亮色彩。沈天驕自小認為,能在這樣房間里酣然入睡的人,必然擁有鋼鐵般強韌的神經與另類奇怪的欣賞品味,譬如涂多多。

蒙在被子里的涂多多像只蟲子似的在床上蠕動兩下,不知從何處翻出一個小冊子,扔給沈天驕:“都在這了。”

沈天驕翻開,折子上密密麻麻寫滿了禹國儲君楚千樂的生平事跡。

涂多多又蠕動幾下,道:“放心,皇帝不會放沈千嬌去別國的。他連兵力分布都告訴沈千嬌了,送給他國不是自己作死么。”

沈天驕垂眼看諜報,說道:“你沒看到當時沈千嬌的表情。”頓了一下又嘆道:“你沒看到她當時的表情。”

那樣無措茫然,瞪大雙眼,直直站在那里,滿臉的疑惑。

“癡呆發傻了?”涂多多難以置信:“她平時不是挺能插科打諢的么?”

“看著陌生人或敵人對自己別有用心當然無所謂。”沈天驕抿唇輕笑:“若是換成自己的親兄弟姐妹呢?”

兄弟姐妹嗬……涂多多艷麗的臉微微扭曲,哭笑不得。

“誠然,沈千嬌夠聰明夠機靈。然,她求權出發點的錯誤,足令其遇險時無力反抗。”沈天驕道:“錢、權、勢,誰人不愛?沈千嬌費心機靠近皇權中心,一方面為了幫助我們,另一方面則是貪享至高尊榮所帶來的榮耀與便利。每個人都哄著她,遷就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過的何等舒心瀟灑。這種醉生夢死的快樂令她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手中并無確確實實的東西。一旦失寵或是皇帝駕崩,所有繁華都將成為過眼云煙。”

沈天驕接著道:“都說孩童爛漫純真,即使是價值連城的珍寶,也能面不改色當作玩具玩耍。但這種天真更多源于無知,他們根本不明白權利與珠寶所包含的真正涵義。待到明悟之時,孩童也該長大成人了。”

涂多多那雙桃花眼,眼波朦朧看不見底:“你希望沈千嬌長大成人么?”

沈天驕沉默半晌,許久,方淡淡開口道:“我希望,我在乎的人能夠變得強大,比我更強。”

涂多多側躺在床上,從側面打量沈天驕。那人的面容五官在曖昧的燭光里,氤氳的好似一副清逸的山水畫。涂多多卻清楚知道,在這一副俊美絕倫的外表下,包裹著怎樣一個精于人情世故,秉性暴躁剛強、手段陰狠毒辣,有著輪回轉世仍無法解脫的,落寞傷感的靈魂。

沈天驕突然抬眼望向涂多多,目光清亮遼遠,直視人心:“你呢,涂多多。你苦心經營多年究竟為了什么?為了在宮中能夠安身立命?為了當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還是為了,”沈天驕語氣一頓,勾起唇角輕笑:“扶自己的兒子上皇位,做那垂簾聽政的皇太后?”

涂多多挑眉,風情萬種,笑而不答。沈天驕亦是微微笑著回視。

視線相撞,兩只穿越中人精妖孽級別的人互不相讓。

涂多多問:“我若想做那垂簾聽政的皇太后,你可愿做那昏庸無能的傀儡皇帝?”

沈天驕變回死魚臉,一字一句、字正腔圓、無比清晰道:

“絕對不可能。”

涂多多翻個白眼,打個呵欠,重又完全鉆進被窩,翻身朝里。

“東西拿到手了還不滾,別影響老娘睡美容覺。”

第十二章:腹黑與神奇

俗話說的好,行家一出手啊,就知有沒有。沈天驕出手了,不顯山不露水,單單只是找楚千樂秉燭夜談了一次。據傳說,沈天驕走后,禹國驛館里傳出了綿綿不絕婉轉悠揚的泣哭,聲音之凄慘絕望,直把周圍雞鴨蟲鳥驚得第二日下不出蛋來。

此事引起了某些別有用心者的高度重視,沈千嬌是最不可測也是最難以逾越的一塊絆腳石。如能順利除去,瘋美人娘仨對皇帝乃至邯國的影響將大打折扣。

紫清閣,沈千嬌住所

“公~主~~~”

趴在桌上半死不活的沈千嬌艱難地抬起頭,只見楊娃娃大到非人類的眼里淚花旋轉。

“奴婢不是你的貼身侍女么?為什么這么多章都不讓我露臉?”

沈千嬌的腦袋晃了晃,“啪嘰”一聲再度一頭栽倒桌上,顫抖著音道:“楊娃娃!零食。”

“是……”楊娃娃閃電從身后拿出一大包零食,塞給主子。

沈千嬌正郁悶地往嘴里塞吃的,忽聽外面報禹國儲君楚千樂求見。豪爽地用手背一擦嘴角,擼袖子跳起來。

“楊娃娃,跟五公主走!”(司空破曉:千嬌,你真沒必要學你弟。――)

坐在外廳等人的楚千樂眼睛鼻子泛濫成粉紅色,本應狼狽卻偏生帶出水靈靈的美感,顯然剛剛哭泣過。一縷柔軟烏黑的頭發被淚水黏在瑩白的腮邊,弱不禁風的引人犯罪。沈千嬌登時興奮了——好像上去踩兩腳……

“千嬌。”楚千樂滿含熱淚地起身,深深凝望沈千嬌:“你是我見過的,最好最好的女孩。我們門當戶對、情投意合,但我,但我曾經發過誓。”

楚千樂突然亢奮起來,激動地大聲道:“我母親身份低微,甚少能面見龍顏,小時候常常見她獨自在房中垂淚,我就發誓,這輩子只取一位妻子!”還未等沈千嬌反應過來怎么回事,楚千樂閃電般沖上前,握住沈千嬌的手:“我要求不高,哪怕只有一個孩子也好。我會盡我所能撫養他,栽培他,絕不讓他受丁點委屈,決不讓他感受到寂寞孤單!”

沈千嬌瞇起眼,這是什么情況?

楚千樂又哭了:“一個孩子,哪怕只有一個……55555,我不能娶你!”話音未落,人已淚奔而去。禹國侍從高喊“儲君”,乒乒乓乓追了去。

沈千嬌轉頭,看著同樣目瞪口呆的楊娃娃問:“究竟是他腦子有問題還是我腦子有問題,為什么我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他有問題。”楊娃娃十分肯定地點頭:“絕對是他有問題。您腦子一般狀況下是沒問題的。”

就在這時,沈天驕邁進紫清閣大門,高斌跟在他后面絮絮叨叨自言自語。

“沈千嬌,涂多多叫咱倆今晚上去她那吃飯。”沈天驕道。

沈千嬌問:“沈天驕,你來時看到楚千樂了么?”

沈天驕答:“看到了。”

沈千嬌問:“他抽什么風呢?”

沈天驕答:“哦,我跟他說你不孕不育。”

…………

冷風過境,將萬物凍結成冰……

“哈……哈……哈哈……”……(不要誤解,是楊娃娃與高斌扶墻艱難喘氣中。)

沈千嬌瞇起眼。

沈天驕瞇起眼。

鳳軒閣,餐桌旁

涂多多手握筷子,艱難扭過頭,仿佛能聽見骨骼發出的“咔叭咔叭”的聲響。僵硬的臉驀然浮現猙獰扭曲的笑,在燭火下閃啊閃,輕聲笑問。

“你再說一遍……你對楚千樂說了什么?”

沈天驕也轉過頭看著她,死魚臉死魚眼:“沈千嬌不孕不育。”

涂多多嘎嘎干笑兩聲,扔掉筷子餓虎撲食掐住沈天驕脖子,用力地搖啊晃啊:“侮辱,赤裸裸的侮辱!……老娘不管里面是什么東西,外面的殼可是我生的。我生的!我這么完美無缺的人,能生出殘次品嗎?啊!”

“我倒覺得無所謂。”沈千嬌突然開口,正激憤暴走的涂多多停下動作,與沈天驕齊齊看過來。

沈千嬌若無其事地聳聳肩膀,拿起筷子:“只要這次能夠不被莫名其妙的嫁掉,怎么說都行。下次……”握住筷子的手驀然加力,指尖發白:

“不會有下次了。”

涂多多沈天驕相互對視一眼,涂多多松開卡住沈天驕脖子的手:“算了,這次就原諒你。知道錯了沒?!”

“是,完美無瑕聰明絕頂的,”沈天驕挑眉,抬眼:“豬媽。”

“哐”涂多多揮拳砸在沈天驕腦袋上。

“秘密”這東西,只有相對沒有絕對。沈千嬌身有“重病”的事瞬間傳開,涂多多本就耳目眾多,各種版本不知聽了幾籮筐,直把涂大美女煩的相當不爽。氣沖沖殺到紫清閣。

紫清閣,地兒不大,卻建造獨特。整體布局緊湊,依山傍水建以亭閣。最出彩的莫過于沈千嬌的住所,陳設考究、奢華舒適的晴雪樓——晴天由室內透過藍色琉璃窗觀看室外景色猶如一片雪景,美不勝收。紫清閣在宮中還有個別名,叫做倉庫。。。為什么呢?因為元壽帝這么些年一天不差的賞賜寶物,據傳說在紫清閣閉著眼伸腳隨便一踢,指不定就能踢到什么絕世寶物。

涂多多殺到后庭院時,只見沈天驕沈千嬌東倒西歪膩在椅子上,邊吃東西邊用圍棋下五子棋,滿桌滿地的果皮瓜殼。

涂多多怒了。

“你倆能不能長點出息?每次見面不是吃就是睡!”

腹黑物種與神奇生物同時扭過頭,投以視線。

沈天驕:“來啦,自己找地兒坐。”

沈千嬌:“楊娃娃~俺都的娘來啦,再拿些吃的過來。”

涂多多咬牙切齒沖上去,掠奪所有美食,氣呼呼找地坐下,竟再不顧身材地狂吃。

沈千嬌眨眨眼,道:“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

沈天驕點點頭,道:“更年期。”

涂多多驀地抬頭,陰沉著臉橫眼斜睨:“我可都聽見了。”

兩小孩繼續下五子棋,涂多多胡吃海塞好一會,終于平靜下來,說道:“雖說成功攪黃了和親的事,但現在謠言滿天飛,越傳越難聽。。。媽的,氣死老娘了!”

“放心,明天過后,傳言自然停息。”沈千嬌笑瞇瞇道。

翌日,集大邯頂級能工巧匠,耗銀兩千萬兩,歷時五年建造的百媚山莊在皇帝一再催促下,終于落成。

可說,百媚山莊取天下名園勝景之特點,融詩情畫意于其中,亭臺樓榭與湖光山色交相輝映,美輪美奐宛若人間天堂。

朝中大臣與各國使節競相向元壽帝祝賀,元壽帝非常平靜地說了一句:

“賜予五公主沈千嬌。”

登時,不知多少人癲狂。

大家心里這么一合計,千嬌百媚,千嬌百媚!難不成元壽帝一開始就是為了沈千嬌才耗費巨資大興土木建得這天下第一山莊?何等驚人的榮寵!

照理說,公主們應老實本分待在后宮閨閣直至出閣。而沈千嬌不同,她現如今有了自己的府邸,等同可隨意出入皇宮居住。這原本只是封王后,成年皇子方有的特權。

那些抨擊沈千嬌的謠言一夜蒸發,元壽帝用行動直截了當地告誡所有人。只要他在一天,沈千嬌在邯國地位絕無動搖的可能。

沈千嬌喬遷入住的當天,人山人海盛況空前,上至王公貴族,下至文武百官,齊齊登門祝賀。皇帝的御駕親臨,更是將氣氛烘托到極致。

這頭沈千嬌忙著周游眾人間裝蒙娜麗莎,那頭沈天驕忙著擺脫糾纏找清靜地休息。

占地5500畝的百媚山莊,青山掩映下,無處不是絕佳幽會之地。

看著約見面談的人匆匆離去,直至不見。柯靜整理整理衣衫,深吸一口氣,掛上慣用的笑容繞行往回走。

太陽光自蔚藍色天空中照耀而來。穿過樹蔭,一點點晃動著碎金。一位身著素袍的少年雙眼微閡躺在草地上,看上去極是悠閑。似是察覺到響動,少年撐起上半身抬眼望來,風乍起,旋開旋落的緋櫻漫天飛舞,拂了他一身。

柯靜不由為之一怔。

“宛國士大夫柯靜?”沈天驕起身朝他走來,唇角含笑,眼神陰鷙:“貴客都聚在前庭熱鬧,你怎會獨自一人來到此處?”

柯靜拱手笑道:“邯國能工巧匠手藝之高超,實在令人贊嘆。說來慚愧,在下被美景所迷,只顧大飽眼福,眼下卻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說話的工夫,沈天驕走到柯靜身邊,灑然一笑道:“無礙,我送閣下回去。”說著伸手指引:“請。”

柯靜心中頗為提防這個難測深淺的九皇子,加之心中有鬼,摸清底細之前自是不肯多說一句。沈天驕悶騷葫蘆一個,除卻有限幾個人,向來不和別人多說一個字。因而一路上,二人甚少交談。

“直著往前走,片刻即到。”沈天驕道。

柯靜忙道謝。

沈天驕頷首回禮,轉身往回走。柯靜剛松口氣,正準確離開。沈天驕突然駐足回望柯靜,淡淡笑道:“王公貴族多奢華,愛好涂衣熏香。又因喜好不同,味道多有差異。方才一路上我都在回憶,你沾上的香味屬于誰。”沈天驕似笑非笑的嘲弄神情更重,深深看入柯靜的眼底:“能告訴我么?”

柯靜大驚,張嘴,卻發現自己生平第一次啞口無言。

沈天驕仿佛并不急于知道答案,勾起唇角笑了笑,這才真的轉身離去。

柯靜握緊折扇的手微微打顫,咬牙無聲冷笑。

好個城府深沉的皇九子,好個明察秋毫的玉面閻羅。

好個沈天驕!

轟轟烈烈地折騰到天際發白,大家才算乘興而歸。沈天驕是個窩哪都能睡的主,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輕推他。睜開眼,是沈千嬌咧大嘴笑嘻嘻的嬌媚臉龐。

“沈天驕,我帶你去看個好地方!”說完,拉起沈天驕就跑。

跑出好一段路,沈天驕不耐煩道:“什么重要景色非要今晚看?”

“到了到了。”沈千嬌笑嘻嘻地推開一扇極普通的門。沈天驕抬眼望去,待看清眼前景象,不由怔愣。

門后,是一間簡潔空曠的房間。穿過房間,敞開著的另扇門正對著風景如畫的庭院。空氣中有大朵大朵花兒的清香,屋檐下,搖擺的風鈴發出悅耳的脆響。借著朦朧光線,依稀可見遠處樹下粗藤搭起的秋千。

兩把看起來就知道舒服的躺椅中間,仍舊放著個平平常常的小木茶幾。上面有兩個古樸可愛的茶碗與一壺清茶。

看到這,沈天驕眉梢眼角,已盡是一抹溫暖和煦的笑意。

沈千嬌拉起沈天驕往里走:“來來來,咱們試試躺椅舒服不!”

沈天驕躺在躺椅上,深嗅略帶甘甜的空氣,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沈千嬌從自個躺椅下掏出一大包零食開始“嘎嘣嘎嘣”地吃。

沈天驕仰望著天際啟明星,忽開口問道:“那日看到眾兄弟姐妹極力把你推銷去禹國,是不是很害怕,很難過?”

沈千嬌邊吃邊說道:“錯誤,扣十分。”吮吮手指,接著道:“拿你舉例吧。你除了長相漂亮惹人喜歡外,脾氣又臭又硬,對誰也沒好臉色,如果是你被大家極力往外推銷,我一點都不吃驚。可我不一樣,我難道不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嗎?原來真有人舍得一輩子看不見我,甚至是討厭我!”沈千嬌轉過頭,破天荒地以極其認真的表情看著沈天驕道:“這個認知太叫我震驚了!”說著用手摸著后腦勺傻笑:“呵呵,震驚之余,當時表現的可能有點傻氣,讓您見笑了。”

沈天驕:“……”

旭陽自地平面一躍而起,照耀大地。沈天驕朝天際伸出手,十指尖尖,修長如玉,金色的光透過指縫灑在臉上,卻遠不及他眼底的光芒。

“沈千嬌,我們的手,已經長到足夠有力足夠寬厚。是時候該抓住些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了。”

沈千嬌笑瞇瞇彎成月牙的眼,睜開,笑道:“嗯。”

第十三章:煬之國君——司空異

說起連橫合縱策略,乃分別由一百多年前名震天下的兩大死對頭張奕、公孫燕所提。合縱即“合眾弱以攻一強”,也就是許多弱國聯合起來抵抗一個強國,以防止強國的兼并;連橫即“事一強以攻眾弱”,也就是由強國拉攏弱國來進攻其余弱國,以達到兼并土地的目的。

張奕、公孫燕系出同門,同拜一位神鬼莫測的仙人為師。為爭這第一高徒的名號,兩人各投一方,攪得天下大亂,鬧騰了幾十年互有輸贏難分高下。據傳說兩人臨死前不曉得發哪門子瘋,竟選擇合葬,估計是為了禍害地獄時方便碰頭。

暫且拋開這兩個骨頭都已化成渣的人精不提,那時候,各國為了自身利益,時而瞧見合縱集團占上風馬上投懷送抱,時而看到連橫集團大出風頭立即撲身上前。往往今兒還拍胸脯地稱兄道弟,轉眼第二日就能在背后捅刀子。如此反復無常下,各國間既相互敵視,又誰也離不開誰,想來著實可笑。

此次鄲城聚會之所以能成功,一方面源于同為七雄的封國被煬國虐的哭爹喊娘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況令其余諸國驚恐;另方面則要歸功于有如許大才華的顧王沈天意。

沈天意雖年紀輕輕,卻極為重情守信,不僅精于行軍布陣,更是諸皇子中唯一軍功卓著的帥才。七年前,替父慰問邊疆的他遭遇煬國偷襲。危急之時沈天意與將士們并肩作戰阻擊敵人,生生令橫掃天下煬國鐵騎無功而返。后傳出當時煬國國主司空異也在軍中,雖不知此信息真假,足以令十七歲的少年王爺名揚天下。沈天意的膽略與仁厚,亦被各國百姓津津樂道。

可這難得多笑少悲的爽朗之人最近也發起了愁。

“今兒在流香樓,朱廣袤與魏延川爭風吃醋差點打起來。一個是封國溧陽侯,一個是齊國泰和君,幫誰都不對……小九,你在聽嗎?”

沈天意無奈地看著倚在滄月亭中怡然看書的沈天驕。

突聽而后傳來含糊不清地嗚嚕聲:“屋瓦,幾噓。(司空破曉現場翻譯:有哇,繼續。)”

沈天意身子一個不穩差點栽倒,扭頭一看,沈千嬌懷抱著一大袋零食,瞪倆大眼,邊吃邊看著他。

“五,五妹?”沈天意詫異道:“你什么時候來的?”

“一直都在的呀。”沈千嬌坐到沈天驕身邊,從零食袋里拿出一塊糕點,塞進他嘴里。

沈天驕慢慢咀嚼著,抬眼環望四周,百媚山莊內無處不可入畫。隱于山頂上的滄月亭,高踞丘陵,飛檐凌空。向外望去,一池綠水繞于園外,臨水山石嶙峋,復廊蜿蜒如帶。風掠過蒼蒼古樹,沙沙聲響仿佛急降大雨。

沈天驕忽而輕笑:“久居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貪享奢華無度,不知民間疾苦。目光短淺,只注重眼前蠅頭小利,勸五哥還是莫要奢望這樣一群人能有家國天下的觀念。”

沈千嬌伸過腦袋問:“沈天驕,你描述的生活聽著咋這么耳熟呢?”

沈天驕挑眉:“……”

正像沈天驕所言,錦衣玉食,奢華無度的淫靡生活教養出一群稟性涼薄殘酷人。只顧自身利益,哪管他人死活。五國使節在鄲城大吃大喝大玩大鬧了個把月,方才浩浩蕩蕩離開。

送行時,禹國楚千樂望一眼沈千嬌,泫然欲泣半天。緩和好一會,再望一眼,繼續泫然欲泣半天。。。如此這般,周而復始,直至被大將秦天雄拽上馬車。

魏延川浪蕩公子哥兒,少有正經時候,與誰告別都要調侃說笑兩句。

朱廣袤臨走前仍不忘苦大仇深狠狠瞪沈天驕一眼。

數不清的人圍在沈千嬌身邊邀她去做客。另有數不清在此次多國聚會上被預售出去的俊男美女與情人依依惜別。

……

沈天驕永遠站在隊伍的最后面,神情淡漠,冷眼旁觀。

“九皇子。”

沈天驕轉過頭。柯靜笑容優雅,一派文士風流:“此次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相信用不了多久,九皇子定能名動天下。”

沈天驕嘴角噙著絲若有似無的笑,他微微瞇了瞇眼道:“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笑容很假?對鏡多多練習是個不錯的方法。”

柯靜笑容一僵,望進沈天驕的眼。顧盼生輝的眼眸里,蔑視仿佛與生俱來,那種俯瞰眾生的睥睨之態,他只在那個人眼中看到過。

“多謝九皇子指點。”柯靜拱手,緩緩彎腰行禮,掩蓋自己定然扭曲的表情。

宛國使節團數日奔波,行過千山萬水,崇山峻嶺,在駛出邯國邊境又四十里時,對面遠遠的出現一列人馬,正堵在車隊的前方,將他們的去路擋了個水泄不通。

這些人黑巾蒙面,通身黑衫黑褲黑靴,四下靜謐無聲,連坐下馬匹也無一絲響動。此時天色漸晚,殘陽如血,朦朧天地間,這些人馬仿佛自洪荒開天辟地以來就安靜地立在那里,動也不動,說不出的詭異。

柯靜撣平衣角,步下馬車,對跟隨在后,宛國使節團中的最高官員萬平侯黃稽笑道:“黃大人,這些日子多有打擾,柯靜就此告辭了。”那語氣神態,全無下屬應有的恭謙謹慎,反倒顯出三分桀驁跋扈。

黃稽絲毫不以為怒,拱手作揖賠笑:“柯大人慢走,請一定要代小的向貴國皇上問安。”

柯靜張狂大笑,轉而走向那隊詭異的人馬。隨著鼓點般震顫人心的馬蹄聲遠去,這一切似是場噩夢,突然出現卻又轉瞬消失。黃稽回過神時,后背早以被冷汗打濕,山間風急,黃稽忍不住瑟瑟抖動。不僅是他,整個宛國車隊無不被剛才那股滿含血腥張力的氣勢壓倒。

這就是,橫掃天下、戰無不勝的煬國黑風騎啊!

游歷天下,只有此處的建筑是如此的渾厚、質樸、疏朗,全無他國金迷紙醉的虛華。順著長廊愈往深處走,柯靜的神情愈發內斂。走到御書房門口,太監總領朝他微微欠身,柯靜亦頷首回禮。門被緩緩推開,柯靜抬腿邁入,甫一進門便跪倒在地:“臣幸不辱使命,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辛苦了,快起來罷。”不急不躁,溫潤如玉的嗓音仿佛蘊含著某種不可思議的催眠作用。柯靜揚起臉,坐于正對面書桌前的人,不過二十許年紀。五官談不上英俊或漂亮,卻叫人怎么瞧怎么舒服。

這個看似稀疏平常,和藹可親的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另其余六國惴惴不安咬牙切齒卻又敬又怕的煬國國主,司空異。

“來人,為柯愛卿搬把椅子來。”司空異微笑道:“有勞愛卿詳細地將你的所見所謂告知與朕。”

柯靜坐到椅上,道:“遵旨。”

…… ……

天色漸晚,太監侍女穿梭于屋內,掌起明燈。燭影搖曳,柯靜歇了口氣抬眼打量皇帝。司空異倚在座椅上,手支著下巴,略帶橘色的光照射在他臉上,平淡的容貌被渲染上柔和顏色。只那雙眸子里,卻閃著清冷銳利的光。柯靜覺得那目光如此熟悉,是了,沈天驕!

“朕向你提過的那個孩子怎樣了?”司空異道:“怎未聽你提起他?”

柯靜猛然回過神,心悸道:“……是邯國的皇九子沈天驕罷……雖年紀輕輕,心腸卻憑地陰狠毒辣。都說他屬皇三子沈天靖一黨,不過依臣所見他與沈天意更為親近些。若真是如此,放任他順利長大成為沈天意的助力,日后必是大煬的一塊心病。”愈說愈順愈說愈大聲。

司空異睨著柯靜,忽而笑道:“那個孩子是不是出言嘲諷,或是為難你了?”

柯靜大驚:“皇上!”

司空異呵呵笑:“莫急莫急,朕是隨口說笑的。”說著,拿起桌上的折子,邊翻閱邊道:“邯國百媚山莊怕是擔得起天下第一莊的名號了。百鳥朝鳳帳、鏤金嵌寶石金螺、絹本字《離騷經》、顧愷之的《女史箴圖》,《洛神賦圖》……呵,元壽老兒真是不惜血本吶。宮里有的物件,百媚山莊一定有;宮里沒有的物件,百媚山莊里不一定沒有。”

柯靜正襟危坐,口觀鼻鼻觀心。對于司空異從未去過百媚山莊,卻如此了解里面的情況絲毫不感到驚訝。恐怕連自己回來匯報的那些情況,也是多此一舉的。

“從最初單純的寵溺,到后來出席任何場合都帶上沈千嬌,再到逐步讓沈千嬌參入政事中,現如今賞賜連太子都難以企及的宅邸。”司空異笑道:“元壽帝一步又一步試探每個人接受的底線,如果某日他突然封五公主沈千嬌為王,朕恐怕也不會感到絲毫驚奇了。”

柯靜聞言猛然抬起頭,封女子為王?

這想法未免太荒謬,太可怕、太可笑了!

司空異將手中的折子扔到鋪著明黃色絲綢的桌子上,對柯靜笑道:“下去休息罷,晚上朕設宴為愛卿接風洗塵。”司空異起身,踱步走到窗前,望向窗外。那與生俱來的蔑視與灑然頓時充盈著整個房間:

“想與煬玩合縱?朕先拿挑頭的邯國開刀!”

第十四章:獨一無二的王

夏季來臨,邯國遭遇了百年不遇的酷熱。這日元壽帝下朝歸來忽覺有些頭暈,起先認為只是輕度中暑沒當回事,半晌過后,突然喊了聲“朕頭疼”,話音未落人已昏倒在地,全身肌肉痙攣。

皇宮大內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元壽帝整日躺在龍床上哼哼唧唧,御醫們愁的一夜白頭仍是查不出任何病因。

國不可一日無君,壓抑許久的太子沈天同粉墨登場,正式代理皇帝處理朝務。就在他擼袖子信心滿滿想要好好表現時,卻發現干什么什么不順心,好幾件挺容易的事都被人暗中攪黃。

沈天同糾結了,郁悶了,他把這一切都歸結為手中權利不夠,因而天天跑到元壽帝病床前要求得到更多的實權。想元壽帝病的要死要活,心情本就不爽,見居然還有人敢跑來張口要權利,要不是身體不允許,估計得一個挺身從床上跳起來踹他出去。

元壽重病期間,豬媽豬妹豬弟表現的極平靜收斂。涂多多、沈千嬌是少數幾個可以隨時面圣的人,每日無微不至地照顧病重的元壽帝從不提朝政。沈天驕亦每日規規矩矩晨昏定省。一日元壽帝夢中醒來,見是沈天驕在側,開口道:“坐下陪朕一會。”

沈天驕依言坐下。元壽帝沉默地注視良久,沈天驕由著他看,既無失措也無驚慌。

元壽忽沒頭沒尾說道:“你與你那些哥哥們全不一樣……千嬌也是……還有你們的娘……”

沈天驕望著皇帝憔悴的年邁的臉龐,半晌道:“也許。”

屋內又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元壽帝道:“下去罷。”

沈天驕起身,走出兩步停下腳步,轉過頭輕聲道:“愿您早日康復。”說完,頭也不回的去了。

如此狀況維持了個把月,沈天同一天比一天急躁,一天比一天缺乏耐性,與三皇子黨沈天靖的敵對關系也愈發白熱化。

又一日黃昏,在一片雨晴風晚的漠漠夕照中,沈天驕如常進宮請安。隔著老遠就聽見沈天同的怒吼聲。沈天驕皺了皺眉頭,邁入長生殿的門。

淡煙流水般飄拂的輕羅繡幃,空氣中沉郁的紫檀香氣若即若離。燭火映著重重紅綃秀幃,深的朱,淺的紅,濃的影,淡的光,稠密地交織著重疊著。沈天驕慢慢往里走,一片妃色光暈后是模糊且扭曲的人影,伴隨著熟悉的怒斥爭吵聲起舞。

“太子,想吵麻煩你出去再吵!”涂多多糯米般香甜的嗓音突兀地拔高,變得尖銳刺耳。

“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沈天同不甘示弱,冷笑:“父皇重病不甚清醒,若不是有人亂吹枕邊風,怎會突然封沈天意為右羽大將軍統領禁軍?”

沈天驕走近,看到沈千嬌拽住沈天同的胳膊,罕有地收斂起笑容,淡淡道:“太子,父皇現在不舒服,咱們有什么話出去后再說。”

“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沈天同目光惡毒鄙夷地睨著沈千嬌:“身為后宮女子不僅干預朝政,更哄著父皇掏光國庫為你建山莊。縱觀史書,只有那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才有這等待遇。沒想到你那狐媚母親沒這本事,你卻做到了!”

沈千嬌清澈明亮的眼眸驀然閃過陰鷙,踏前一步,抓著沈天同胳膊的手愈發使勁,低喝道:“出去!”

沈天同臉色頓時鐵青一片。

同在屋內的沈天元、沈天靖、大公主沈千晴、三公主沈千雅、六公主沈千姿全部作壁上觀。甚至是沈天驕,也只是用他難辨喜怒的眸子,在眾人身上掠過,最后定格在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元壽帝身上。

沈天同甩了甩胳膊,可沈千嬌仍舊牢牢抓著,大有他不出去誓不罷休的勁頭。沈天同不由大怒,掄起巴掌搧在沈千嬌的臉頰上。只聽“啪”的一聲脆響,時間似乎驟然停滯。

自當上太子開始,如許的人圍繞身邊阿諛奉承百般討好,如許的人出于各種目的施加壓力。無數藏在暗中的眼睛盯著看著,無不想從他身上撈到點油水。數年下來,沈天同脾性再不同于往昔。

“太子息怒!”沈天靖不得不出面。沈天元在旁冷笑不止。

沈千嬌是元壽帝的心頭肉,任誰都要賣三分薄面,從小到大別說被人掌刮,連句重話都沒有。沈天同亦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跳,怔怔看了眼尚還舉在半空中的手,復又抬眼怔怔凝望手捂著臉頰難以置信瞪著他的沈千嬌。

沈千嬌烏溜溜的大眼睛里慢慢匯集淚水,撲簌簌地落了滿面,撲倒皇帝床邊號啕大哭。宦官頭頭中丞李瑋見狀,忙上前勸慰:“五公主莫哭……”說完這半句就不知再該說什么才好,畢竟打沈千嬌的人是太子,未來皇帝,他是誰也得罪不起的。

沈千嬌哭的天昏地暗,忽感覺到有人在撫摸她的頭發,淚眼朦朧揚起臉,是元壽帝失去光輝蒼老的面容。

元壽帝劇烈地咳嗽,面色呈現不正常的紅暈,他冷笑地盯著沈天同。虎老余威在,沈天同被那目光嚇的倒退數步,口不能言。

“別人管不到你,朕總行吧。”元壽帝環視一圈,目光所及之處,無不低頭,除卻站在角落里,眼底隱隱流動光華的沈天驕。

元壽帝道:“李瑋。”

中丞李瑋忙回道:“奴才在。”

“擬旨……五公主沈千嬌寬仁忠孝,才華橫溢,數有功于大邯。封……翼王……咳咳咳咳”滿屋靜寂,只聞皇帝劇烈的咳嗽聲。

中丞李瑋首先反應過來,跪地道:“奴才明白。”

沈千嬌瞪大雙眼望著她的父皇,似也是一時間難以接受。元壽帝呼吸困難,喘了好一會方摸著千嬌的頭頂道:“即便父皇離世了,也斷不會叫你受委屈。”

沈千嬌沒有像平日那樣撒嬌、亦沒有像剛才那樣號啕大哭,只是握住他的手,將自己的小臉埋在父親的掌中,久久哽咽。

涂多多眨眨眼,亦是半晌才從震驚中回過神,抬眼找尋沈天驕,后者正倚著墻壁,躲在輕羅繡帳后,沉郁檀香中。模糊可見他微側過頭去的臉頰,與唇邊一抹似笑非笑的風情。

涂多多腦中閃過沈天驕那日對她說過的話。

…………

“沈千嬌做事最大的欠缺便是目的性。”沈天驕懶洋洋倚在躺椅上,丹鳳眼粼粼泛著光:“皇帝許給她諾大權利,卻從來不知加以利用掌握,培植自己的親信勢力。不過,我想她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了。

看人時的眼神是專注還是漠視;握手時用單手還是雙手;救一個時想要的是什么,殺一個人時想要的又是什么。人做出每件事,都要求一個結果。”

涂多多問:“既然知道的如此清楚,為何不照做?”

“不見兔子不撒鷹,經常保持那種狀態會讓老子很不爽。”沈天驕眼波流轉,狡黠神色一閃而過。

…………

涂多多糾結了,她心中明白沈天驕穿越前定然日日過著爾虞我詐的生活,因而一方面厭倦了權勢爭斗,另一方面卻又享受著它帶來的刺激。

而沈千嬌,無疑是他沈天驕最perfect的游戲搭檔。

涂多多賭氣地跌坐在地,好嘛,以后想不熱鬧都難了!

沈千嬌封王的消息第一時間迅速傳遍各國。

“怎么可能?”柯靜猛地自椅子上跳起來,劈手奪過手下手中的諜報。仔仔細細看完,跌回椅子上。

沈千嬌,一個女子,當真封了王。

邯國朝中自然有人反對,可一方面皇帝心意已決,另一方面沈千嬌參政多時確實有其獨到之處。加之沈千嬌在很多政事上偏向朝中清流及重臣,暗中幫了不少人,很多大臣欠五公主人情,干脆順水推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元壽帝一步又一步試探每個人接受的底線,如果某日他突然封五公主沈千嬌為王,朕恐怕也不會感到絲毫驚奇了。”

柯靜怔愣半晌,想起那日司空異所說過的話,不由得心中長嘆,皇上……

御書房

司空異手支著下巴坐于椅上,睨著面前那本奏折,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煬國侍中蕭維京笑道:“皇上今日心情很好。”

司空異轉過眸子,淺笑道:“是啊。”頓了一下又道:“真奇怪,朕為何會生出開心的感覺?”

禹國皇宮

楚千樂口水橫流,眼淚汪汪:“千嬌封王了,千嬌封王了。。。我看上的女子果然舉世無雙。”話未說完倒在床上錘床板:“嗚嗚嗚,為什么她不能生小孩~”

周圍一眾人全部黑線。

用“多事之秋”來形容此刻的邯國那真是在何時不過。前面公主封王的颶風效應還未過去。現又多添了兩件頭疼事。

一、出口創匯大市成安府鬧出了自元壽登基以來的最大貪污舞弊案。御史臺派去查案的不是壯烈犧牲就是被糖衣炮彈打敗。

二、事還出在成安府這個出口創匯大市上。話說邯國鐵器與瓷器名揚天下,為朝廷掙來大筆財富。可煬國突然發難,凡從邯國進口的鐵器與瓷器只要從煬國地界上過,全部加收巨額買路財。掐指算來,不多不少宛、封、齊三國都需途徑煬國地盤。

官商勾結古已有之,這三國的領導層站出來要求邯國降低進價以彌補本國損失。另三國見有力所圖,自然舉起雙手雙腳強烈贊同。

邯國派出代表談判,可惜不到三個回合就被多國聯軍練趴下了。

沈天同本就窩了一肚子火,見狀樂了。你沈千嬌不是有大才華大本領么?這些頭疼事就交給你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元壽帝竟也默許。于是,圣旨下,著翼王沈千嬌將發生在成安府的兩件大事一并解決。

用腳趾甲蓋想也知,沈千嬌鐵定要拉沈天驕當墊背的。

派一個妙齡十六少女加一個半大十四少年去處理發生在千里之外的兩件困難之極的國家大事?!很多人沉默地倒下了,更多人憤怒地拍案而起。

開什么玩笑?!

第十五章:沈天驕的好

沈天意首先坐不住,騎上馬直奔百媚山莊。

“我曾與成安府縣尉王崢共事,甚是投緣。正巧你要去成安,替我問候他一聲順便將這封信給他可好?”沈天意看著眼前收拾東西準備啟程的沈天驕,斟酌著語句說道。為啥要小心斟酌呢?原因很簡單,沈天意太清楚他的九弟脾性了,小樣兒狂就一個字,即便好心幫忙也不見的會接受。

誰知沈天驕走過來一把抽走沈天意手中的信件,掖了掖放兜里,道:“謝了啊。”說完接著轉頭去收拾東西。

沈天意怔了一下,又掏出大把銀票,道:“出門不比在家,事事需要錢物打點……”話還未說完,一只芊芊玉手橫空出世,猛地奪走他手中銀票。沈天意又是一怔,轉頭看時,沈千嬌已將銀票全數放進自己口袋,沖他咧嘴笑道:“謝了啊。”說完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掏出大包零食,坐椅子上開始吃。

沈天意氣樂了,道:“你們倆有點危機感好不好?”

沈天驕沈千嬌扭過頭,異口同聲十分正經地說道:“我們倆很緊張啊,你看不出來么?”

沈天意:“……”

按照規定,御史臺將派出兩名代表陪同沈千嬌沈天驕去成安府查案。

去御史臺的路上,沈千嬌很憂郁地問:“沈天驕,御史臺里有好多各式各樣的御史。我們會不會挑花眼啊?”口氣極像一個即將去大宗購物的迷茫消費者。

沈天驕道:“我已將御史臺中所有侍御史與監察御史的個人簡歷全部看過,心中有數。”口氣極像一個歷經百戰的理性消費者。

結果當沈天驕好聲好氣將本意說來時,御史大夫杜青君登時老眼一瞪,猛搖頭:“由著你們挑?開玩笑,簡直開玩笑!”

沈天驕揚起眉梢,剛準備說話,一旁的沈千嬌已付諸于行動——她一把揪住了杜御史的胡子。

御史大夫,正三品,專掌監察、執法受公卿奏事,舉劾案章,等同現今的檢察院。現今邯國的檢察院院長杜青君總體來講算得是清正廉明、剛正不阿的一號人物。別看杜御史一把年紀,人卻極愛美。特別對他辛苦留起來的三縷長須,簡直惜若生命。可眼下他的寶貝胡須正被沈千嬌牢牢抓在手中。

“杜老,您剛才說的話本王沒有聽清楚。”沈千嬌笑瞇兮兮拽拉胡子:“再說一遍可好?”

杜青君為保胡子安危,身體前傾彎成了蝦米狀,急道:“挑挑,隨便挑!快把手松開!”

沈千嬌咯咯笑著松手,像對自家爺爺似的親昵地挽住杜青君胳膊:“等千嬌回來,一定給杜老帶好吃好玩的。”

聞言,杜青君忍不住眉開眼笑。

有的人就是這樣,你越跟他客氣,他越蹬鼻子上臉。你言行無忌,他反倒認為你拿他當自己人。

沈天驕心里嘀咕,這都什么賤毛病!

由于目標明確,很快敲定了兩名人選——滄鳳與仇闌珊。杜青君聽完這兩個名字,“唰”地抬起精光閃閃的小眼睛打量沈天驕,后者亮若星辰的丹鳳眼毫不避諱地回視,一老一少兩只狐貍互睨著意味深長地笑啊笑。沈千嬌也跟著笑啊笑,過了好一會,突然納悶地問:“你們倆笑什么呢?”

杜青君低頭咳嗽一聲,問:“九皇子可有事需要當面交代?老臣現在就派人喚他們過來。”

“沒那個必要。”沈天驕道:“叫他們準備妥當,兩日后起程。”說完拉著摸不著頭腦的沈千嬌揚長而去。

后來沈千嬌聽說當杜青君宣布完名單后,一向古板而靜謐的御史臺沸騰了。這直接導致了神奇生物的大腦一時間無法運行處理。

要知涂多多本就是個特務頭子,手下養了一批耳目靈敏且忠心耿耿的心腹,再加上元壽帝完全的信任與疼愛,擁有這么一對父母的沈千嬌可說不僅對邊防軍政了若指掌,更對邯國朝內恩怨糾葛如數家珍。想滄鳳與仇闌珊不過是御史臺內品級最低的八品監察御史,連面圣資格都無的無名小卒,怎會引起眼高于頂沈天驕的注意和這么大的反響?

沈千嬌找到沈天驕,后者笑著扔給她一本資料。沈千嬌看完就樂了,道:“我有預感,我會喜歡他們。”

起程那日,一絲風也無,紅丹丹的大太陽高掛天際,散發著毒辣炙熱的溫度。可這絲毫不能阻止送行者的熱情,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汪洋人海。沈千嬌沈天驕探頭張望,立即縮回腦袋躲暗處猜拳,結果神奇生物輸了,只得掛上蒙娜麗莎般的笑容出面應酬。腹黑物種晃悠著找地兒消磨時間,誰知沒走出多遠就被人迎面截住。

“九皇子,可算找到你了。”

沈天驕抬眼打量,來人身著醬色官袍,領口微敞露出的肌膚白皙透明若冰雪,身子綽約若處子。由于天氣炎熱,汗浸透了額頭,一縷烏發黏在臉畔更襯得膚白賽雪。沈天驕視線略轉,跟隨其后的另個男人穿著同樣的官袍,相貌不驚四方,淡淡爽爽看去極誠懇牢靠。

沈天驕勾起唇角輕笑。滄鳳、仇闌珊!

滄鳳邁前一步,道:“下官能否問一句,九皇子為何挑選我同去成安府查案?”

沈天驕瞇起狹長的丹鳳眼,笑道:“因為你長得好看。這個理由怎么樣?”

滄鳳白凈的面皮登時漲紅,攥緊雙拳瞪著沈天驕。

沈天驕接著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曾毫不留情面地當眾拒絕禮部尚書林耀卿調你入禮部的邀請。現在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就該起程上路,這期間我準你自行決定去與不去。好好考慮清楚。”

滄鳳俊俏的臉像開了染坊,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半晌,強自忍氣吞聲,拂袖而去。

沈天驕轉而看向仇闌珊:“仇御史還有什么問題需要我解答么?”

仇闌珊靜靜看他兩眼,什么都沒說,拱手行禮,亦轉身離去。

“革命的隊伍很年輕嘛!”甜而不膩的嗓音,無論何時聽都是一種享受。

沈天驕轉頭笑道:“革命需要年輕的同志。”

隨著涂多多愈走愈近,周圍空氣仿佛都飄浮著暗香。沈天驕心中暗嘆,此女真當是絕世尤物,可惜性格變態了點。

“少在心里腹誹我。”涂多多伸出保養良好圓潤的手指,幫沈天驕整理衣物,遠遠望去,百分百愛子遠游慈母不舍的畫面。

“眼下各派都盯得很緊,過兩日我會派人暗中跟隨你們去成安府,此前切忌多加小心。”涂多多邊幫沈天驕整理衣領,邊低聲耳語。

沈天驕側頭輕笑。

“背著我說什么悄悄話呢?”來無影去無蹤的神奇生物突然冒出來,伸胳膊一手摟住一個人,咧嘴笑得缺心少肺似的開心:“安啦安啦,這點小事很容易解決的。世界是圍著我們轉的嘛!”

涂多多沈天驕轉過來臉,面無表情地看著沈千嬌。

沈千嬌眨巴眨巴眼,極其認真的問:“我說錯什么了嗎?”

三人面面相覷,忽而齊齊大笑起來。三張平分秋色,各擅勝場的臉龐同時展露笑靨,這場景,還真難用筆墨去描述……

革命隊伍終于起程上路,問題隨之而來——各地官員熱情如火,纏住了就不放,生生將驕嬌他們的急行軍拖成了烏龜爬。照這樣下去,半月路程走上半年也到不了。不過這也都是意料之中事,一來官場上講究官官相護,誰也不會把事做絕。二來不知多少人等著看兩小孩行差踏錯,出盡洋相。試想若連這點小事都無法解決,那不單單是重重打了元壽帝一耳光,更會讓驕嬌二人日后也抬不起頭來。

被逼無奈下,腹黑與神奇想出一招——更改原定路線,與屬下約好地點后,兩人經常布衣白衫自行趕路,讓途徑各地的官員摸不準他們的下落。如此這般趕路十余天,再有兩三日即可感到成安府。

這日接上頭后,一行人隨意選了家尚算干凈整潔的酒店落腳休息。

樓下,眾侍衛邊感慨萬千地看著嬌小明媚的翼王吞下巨量食物,邊猜測食物的去向。

樓上,沈天驕沐浴完,悠哉地靠在榻上休息。

“九皇子。”

沈天驕掀起眼簾,循聲望去。如銀月色下,滄鳳本就陰柔的五官更加曖昧朦朧,但從那雙清亮眸子中透射出的視線,卻是堅毅如石。

滄鳳緊抿唇角:“下官希望您能如實說出,為何選我?”

沈天驕倚在榻上,睨著他笑了:“因為你好看。”

滄鳳驀然揚眉喝道:“九皇子!”

沈天驕不顧滄鳳的無禮,接著道:“好看的人不會想要當御史。”

聞言,滄鳳不由得一怔,望著沈天驕。

“邯御史臺儀曰:凡御史上事,一百日不言,罷為外官。(注:凡是御史,百日內不指摘時政的,即降職到外地任官)。御史的職責是監察朝廷,糾劾百官,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這可不是什么討人喜歡的差事,事實上,御史鮮有好下場。”沈天驕站起身,負手慢慢走近滄鳳:“你出自書香門第,容貌清雅,體態風流,人是罕有的俊俏。更難得妙筆生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連堂堂禮部尚書林耀卿也愛你才華,想要調入禮部。可你呢,不惜得罪當朝一品大員也要當這吃力不討好的御史。滄鳳,我看過你上呈的所有折子。雖還不是御史臺中最出眾的,但絕對是最嚴謹刻苦的。我欣賞你的執著與勤奮,這個理由怎么樣?”

滄鳳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直直盯著眼前的沈天驕,許久,猛地別過頭去,用細弱蚊蠅的聲音道:“謝謝。”話音未落,人已眼眶微紅地轉頭沖了出去。

沈天驕忽而意味不明地短笑一下,揚聲道:“出來罷,仇御史。”無人回應,沈天驕又道:“我知道你在那,勸你別挑戰我的耐性。”說到后面,寒氣逼人。

仇闌珊慢慢走出來,一字一句道:“下官自認隱匿的全無紕漏,難不成九皇子精通內功?”

沈天驕負手側身,似笑非笑地睨著他:“我怎可能懂內家功夫,自然是用話詐你。”

仇闌珊聞言,亦同滄鳳般不由得為之一怔。抬眼細細打量,沈天驕立于月華中,面容模糊不清,只那雙波光瀲滟的丹鳳眼幽暗中泛著粼粼寒光,仇闌珊心驚心悸。生平所見貌美者不勝數,滄鳳的清俊雅致,沈千嬌的百媚千嬌無一不是絕色。可沈天驕不同,這人渾身上下透著股詭異的妖氣。

仇闌珊努力平穩心態,問道:“九皇子又為何選我?”

沈天驕勾起唇角,笑意加深:“自幼流浪街頭,打架斗毆盜竊無惡不作,徹頭徹尾的地痞流氓。這樣的人竟會入御史臺,仇御史,你真乃大邯御史中的一株奇葩吶!”

仇闌珊看著他,平靜道:“那時我年幼無知,受人愚惑,后幸遇再造恩公才得以脫胎換骨。另外我入御史臺憑的是真本事,御史測考,在下一向名列前茅。”

“這是自然。若沒幾分真本事,我怎可能選上你?”遇上感興趣的人或事時,沈天驕總會下意識地微微瞇起眸子:“讓我感興趣的,是你那個再造恩公——當朝宰相柳如言。是什么機緣能讓權重朝野的宰相甘冒清譽被毀的危險保舉一個小流氓?想想都覺得有趣。”

仇闌珊暗中握緊了拳,笑道:“九皇子真是個令人驚喜連連的好上司。”

沈天驕笑容甜似蜜糖:“我的好可不止于這些,日后慢慢體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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