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齡”的前世與今生

工齡曾經是個寶

工齡是指職工以工資收入為生活資料全部來源或主要來源的以年為單位的工作時間，分為一般工齡和連續工齡。一般工齡包括上述全部工作時間，連續工齡是一般工齡的組成部分，過去稱“本企業工齡”，是指職工在一個工作單位的連續工作時間。

在計劃經濟時代，工齡對勞動者的作用非常明顯。所謂“八級工資制”就是根據工人的工資級別發工資，定級則主要依據本人的技術、貢獻等等，其中工齡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因素。老工人王師傅回憶，他學徒期滿后轉正定級為一級工，滿三年后就不受指標限制升為二級工。文革開始后國家凍結調資工作，一直到1978 年國家恢復調資，主要仍是工作多年工資偏低的對象，他是1966 年以前參加工作的，所以按規定調了一級工資。

職工退休養老待遇也與工齡掛鉤。根據《勞動保險條例》規定，男年滿60 歲，一般工齡滿25 年（女年滿50歲，一般工齡滿20 年），本企業工齡滿五年者，可退職養老。退職后，由勞動保險基金項下，按其本企業工齡的長短，按月付給退職養老補助費，其數額為本人工資的50% ～ 70%，付至死亡時止。還特別規定，井下、低溫、高溫工作者，一年工齡均作一年零三個月計算；有毒有害工作者，一年工齡均作一年零六個月計算。

所以當時人人皆知工齡的重要，而工齡的認定問題也成為黨和政府落實政策的組成部分。在全國總工會勞動保險部《關于勞動保險問題解答》中，涉及各種人員工齡認定的問題就有近50 個。1962 年，國家勞動部專門下達文件，規定兩航起義人員不論分配在機關、事業或企業單位工作，他們原在兩航空公司連續工作的時間和起義之后在機關、事業或企業連續工作的時間，均合并計算為工作年限或連續工齡。文革后撥亂反正，公安部又下達文件，規定平反釋放和改判刑期留場就業的人員，刑前沒有工作的，確屬冤假錯案被徹底平反直接在勞改單位轉為國家職工或者留場（廠）安置就業的，其冤獄的時間可視同工齡看待。

1982 年10 月，女知青蕭蕓斗膽上書，請求把下鄉知青的農齡改為工齡。當時大部分回城知青雖有一份工作，但工資級別、住房分配、福利待遇方面都得從頭開始。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胡耀邦對這封信作了重要批示，1985 年國家人事部下發《關于解決原下鄉知識青年插隊期間工齡計算問題的通知》，從此8000 萬知青的農齡全部變成了工齡，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廣大知青后半生的命運。

工齡問題又成熱點

近日，廣州市越秀區環衛工人被要求與一家保潔公司簽約，部分在企業工作了十多年的老員工“工齡歸零”，沒有任何補償。此前深圳華為公司出資10 個億“買斷工齡”，動員有8 年以上工齡的老員工“先辭職再上崗”。不少企業要求原來簽訂勞動合同的員工改簽“勞務合同”，試圖讓公司員工變身為勞務公司派遣的“勞務工”，讓他們在原企業的“工齡歸零”。還有的企業打算先宣布“停產”，工人放大假，兩個月后“重新開張”，屆時再簽勞動合同，當然員工的工齡也從零開始計算……對于以上種種現象，全國人大法工委負責人明確表示：“這些把勞動者在本單位連續工作的工齡‘歸零’的做法違背勞動合同法的規定，影響勞動關系的和諧穩定，損害勞動者的合法權益，也不利于企業的發展。”然而這些企業的行為，也向社會發出了一個信號：工齡——這個一度被邊緣化的紀錄符號，又變得重要起來了。

工齡不如“繳費年限”重要？

到了改革開放的新時代，隨著企業用工和分配制度改革的深入推進，中國經濟實現了新一輪的騰飛，職工養老金也開始實行社會統籌。1994 年4 月27 日，上海市人民政府發布《城鎮職工養老保險辦法》，規定達到退休年齡，本辦法實施前參加工作、連續工齡（包括繳費年限）滿十年，或者本辦法實施后參加工作、繳費滿十五年的，可按月領取養老金。有人說，過去工齡越長養老待遇越高，以后則主要看社保的繳費年限了。

當然，工齡還是有用的，它關系到職工的醫療期、病假工資、探親假、出境地定居離職費等多種待遇。醫療期是指勞動者患病或者非因工負傷停止工作治病休息，而用人單位不得因此解除勞動合同的期限。根據上海市的規定，勞動者在本單位工作第1 年，醫療期為3 個月；以后工作每滿1 年，醫療期增加1 個月，但不超過24 個月。

病假工資也與工齡相關。例如上海市就有規定，職工疾病或非因工負傷連續休假在6 個月以內的，企業應按下列標準支付疾病休假工資：連續工齡滿4 年不滿6 年的，按本人工資的90% 計發；連續工齡滿8 年以上的，按本人工資的100% 計發。職工疾病或非因工負傷連續休假超過6 個月的，也由企業根據職工不同工齡支付疾病救濟費。至于探親假和出境地定居離職費與工齡的關系，國發（1981）36 號文和僑政會字第007 號文等相關文件也分別作了規定。

盡管工齡還有一些用處，但是毋庸諱言，其地位一度有所弱化。2000 年1 月到某私企工作的職工小呂兩年前曾對筆者說：“我已有6 年的本單位連續工齡，但企業與我一年簽一回合同，如果他認為你干得不好就讓你回家，誰管你是幾年的工齡，我不知還能干幾年。”

20 世紀90 年代工資制度改革后，不少企事業單位取消了工齡工資，有的單位盡管保留了這一塊，但份量也今非昔比。一位在勝利油田工作的職工說：“我們的工齡工資是2 元，我工作了24 年，共48 元，少得可憐。”當然也有非常重視工齡工資的企業。應當說，工齡工資既是對職工工作經驗和貢獻積累所給予的補償，也是貫徹共享社會經濟發展成果原則的形式。至于工齡工資占工資總額多少比例才算合理，是一個需要深入研究的課題。

工齡何以又成熱點

近段時間以來，工齡何以又成社會關注的熱點呢？這與2008 年1 月1 日開始實施的《勞動合同法》和《職工帶薪年休假條例》兩部法律直接相關。

首先，工齡與勞動者就業權的關系更加密切了。仍以小呂為例，今年他在本單位連續工作滿10 年了，根據《勞動法》規定，如果當事人雙方同意續延勞動合同的，小呂提出訂立無固定限期的勞動合同，應當訂立無固定限期的勞動合同。但是《勞動合同法》擴大了簽訂無固定期限勞動合同的范圍，取消了原來企業“同意續延”限制，只要小呂提出，單位就應當訂立無固定限期的勞動合同。可見擁有十年以上連續工齡，就意味著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其次，工齡更“值錢”了。按照《勞動法》規定，解除勞動合同一般需要支付經濟補償，而終止勞動合同一般是不需要經濟補償的。如果在2008 年1 月1 日前小呂所在單位終止勞動合同，他可能一分錢也拿不到。但是按照《勞動合同法》規定，除用人單位維持或者提高勞動合同約定條件續訂勞動合同，勞動者不同意續訂的情形外，勞動合同期滿終止，用人單位也應支付經濟補償。《勞動合同法》還規定：“本法施行之日存續的勞動合同在本法施行后解除或者終止，依照本法第四十六條規定應當支付經濟補償的，經濟補償年限自本法施行之日起計算；本法施行前按照當時有關規定，用人單位應當向勞動者支付經濟補償的，按照當時有關規定執行。”假設2010 年12 月小呂同意單位終止勞動關系，其經濟補償的年限為3 年，他還可以拿到相當于3 個月工資的經濟補償。

第三，工齡直接影響到職工的福利待遇。《職工帶薪年休假條例》真正把《勞動法》賦予職工的法定權利落到了實處，明確規定職工連續工作1 年以上的，享受帶薪年休假。職工累計工作已滿1 年不滿10 年的，年休假5 天；已滿10 年不滿20 年的，年休假10 天；已滿20 年的，年休假15 天。請注意不僅是連續工齡，連一般工齡（累計工齡）也是很有用的！

工齡可以被“買斷”嗎？

工齡重新成為職工的寶貝，而想動職工工齡腦筋的人也真不少。華為事件發生后，有人就出來說話：“從華為這件事的操作來講，挑不出任何毛病。”在法律上，離職的標志是辦理工作交接收回工卡、停止工資發放、停止社保、檔案轉移等，而這些都是華為此次辭職包括的內容。華為規定了離職和再次應聘之間間隔的時間，不過這個期間辭職的員工還可以作為公司顧問，“自愿給公司提供技術和信息服務”。

但是那些重新與公司簽訂的1 ～ 3 年的勞動合同到期后，華為又該怎么辦呢？是否每次合同到期后都讓員工“辭職”，以便“工齡歸零”一次，這豈不是把法律當作兒戲嗎？依照《勞動合同法》的規定，用人單位自用工之日起即與勞動者建立勞動關系。《勞動合同法》實施后，只要勞動者繼續在本單位工作，勞動關系就是連續的，即使形式上讓員工主動辭職，領取經濟補償金后再重新訂立勞動合同，也不能改變勞動者連續工作的事實。

有關部門正在擬定的《勞動合同法》實施細則，將對“工齡歸零”規避法律的做法做出限制規定。有人提出合同終止之后，續簽合同時間超過半年，工齡才能歸零，也有人提出將工齡歸零時間延長到一年。細則最終會選擇“半年”還是“一年”目前未確定，總之工齡是不能被人隨意“買斷”的，難道能讓勞動者“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嗎？在部分企業肆意妄為的時候，我們的立法者和監管者也應該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