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提轄的愛情

我叫魯達，因為生得五大三粗，孔武凌人，別人更喜歡稱我的軍職：魯提轄。至于智深和尚，那還是本篇故事以后的事。

很多人都以為，軍人不會做夢，更不會夢見女人，而在我的夢里，卻經常會出現一個女人，我不知道她從哪里來，也不知道她叫什么，甚至連她的長相，我都模糊不清，只是在每夜驚醒后，我都會清楚地記得她來時的歌聲和離去時的琴聲，我也不知道這將暗示著什么，只是隱約感覺到，這也許會是某個轉折，因為在我的夢里，以前一直都只有烈酒與牛肉。

我今年三十二，在關西經略府任職已五年，從九品，但無馬車，無住宅，更重要的是沒有錢，所以，我一直沒有老婆。今天，農歷六月初五，大利東方，宜嫁娶。我在潘家酒樓前看見了一個女子，翠衣，纖腰，但沒帶琴具，也不知道歌聲如何，我連看了她三眼，她卻看了我五眼。

八月初七，大利西方，宜出行。狀元橋下的鄭屠戶托人送來了一張貼子，請我上門喝酒，可我沒有去，因為我怕酒還沒喝上，自己就已先吐了個半死，哪怕小種經略相公是他的干爹。

日子在秋風中過去，西風吹盡了街旁的樹葉的同時，也吹光了我心中的所有春意。我每晚還是做同樣的夢，白天還是喝同樣的酒，同樣，也還是沒有發財，只是偶爾，我也會想想潘家酒樓前那個綠衫纖腰的女子。

十月初九，大利北方，宜會友。今晚，史大郎踏月而來，我與他來到了潘家酒樓，揀了個齊楚閣兒，一邊喝酒，一邊談論著江湖往事。半歇，一個綠色身影驚慌而入，失色的花容就像三月早春的梨花，竟是她，綠衫，纖腰，手中還抓著一把斷了弦的古琴。接著，門被再度踹開，首先出現的，是一條比水牛還要粗的黑腿，但我聽到聲音，就已知道他是鎮關西。

提轄也在這。

我在這。

我想帶她走。

你可以走。

提轄和她有親？

非親。

是故？

非故。

那因何為了一個歌女，而要失去一個朋友。

因為我是魯提轄。

但你卻忘了一件事。鎮關西的臉上忽然露出得意的表情。

什么事？我的眼皮微微動了一下。

你沒車沒房沒存款，而我有車有房有存款，你養不起她，但我養得起，所以她還是我的。她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

但你也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是從九品，隨時有到地方任公安局長的可能。

任了公安局長就有錢了？

對，就有錢了。

但你還是忘了一件事。鎮關西臉上露出猙獰的神色，從兜里緩緩拖出一把菜刀。這是當年干將莫邪鑄給楚王的御用菜刀，如今天下無人能擋，除非你是楊志。

我笑笑，注視著酒杯中琥珀般的顏色，因為我覺得這更可愛。

然后，鎮關西的菜刀，已帶著他野豬般的身體狠劈而來，而我卻仿佛什么也沒看見，不緊不慢地喝完最后一口酒。

事后史進告訴我，說他只看見對面人影忽然閃了一下，然后再聽見“砰砰砰”三響，鎮關西就已倒地而亡。

其實他也忘了，世上絕沒有人能擋得住我三拳，除非，他是武松。

十一月初八，大利南方，宜嫁娶。春風得意馬蹄疾，雖還是嚴冬，但我心里已充滿了春天般的暖意。自三拳打死鎮關西后，為了避人耳目，我與綠衫女分道而走，約好今天在代州雁門縣會合。到了縣里，我找了家最好的酒店，點了最好的酒菜，然后等她到來。

一晌后，她如約來到，絲綢，纖腰，手里不再有琴，旁邊還隨著一個衣著光鮮的男子。

你來了。

來了。

他是我現在的男人。

看得出。

你已被小種經略相公通緝，已不可能再到地方任公安局長。

的確。

而他，有車有房還有存款。

看得出。

你也知道，女人的青春是經不起等待的，而你，已是一個逃犯。

明白。

北風比鎮關西的菜刀還冷，而我的口袋，卻比北風更冷。史進飛鴿傳書說大醉一場就什么都忘記了，但如果喝酒能夠發財的話，我想我也早已買下了整個梁山泊，而如果喝酒能夠娶到老婆，我想我也早已娶下了李師師。

十二月初一，大利東南西北方，最宜祭祀。五臺山上，香煙繚繚，大雪飄飄，一天白色掩蓋了一地黑暗后，也冷靜了我對紅塵所有的熱情，木魚聲聲，一片誦經后，江湖中從此多了一個智深和尚，而少了一個魯提轄。

（責任編輯 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