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衛軍：面對方向的姿態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有一定的生活姿態的。積極向上或者逆來順受，抗爭或者妥協……人們每一天都在上演著令人唏噓的幸福或哀傷。可是要采訪的這個人，我卻很難清晰地看到他的姿態。當80后的孩子們沿著時代的軌跡千篇一律時，他卻是其中的一個異數。80后被寄予了很多個人理想，這從名字上就可看出。可是他的名字也與80后的氣質并不相符——他的名字叫做任衛軍。

他從事著一個外人看來光鮮無比的工作：某報紙的房產周刊執行主編。這很容易給人留下一個正面的形象：所在行業有著良好的社會聲望，而且年紀輕輕就獨當一面。但同樣也會給人一種年輕有為、難以接近的第一印象。但是通過聊天發現，這兩種印象都不是他的本來面目。像所有20多歲的年輕人一樣，會談論美女，對時尚保持著起碼的敏感，熱衷物質但又不失分寸。與眾不同的是，他說起女孩兒，聰明與否是第一論點：他眼里的時尚不是大眾潮流；他的生活非常簡單，甚至簡樸。

我曾去過任衛軍的家里。他一個人住，房子裝修很對得起他作為房產記者的身份，處處體現了主人的品位與心思：很少的家具都是從北京“宜家”淘來的精致貨色。非常令人驚奇的是，他的家里沒有電視，沒有寬帶，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半個墻面的書架。這個環境似乎更適合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老學究。但書架上隨手擺放的《時尚先生》等雜志以及類別豐富的書籍又打破了這個想象。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在他的專業博客里，任衛軍這樣介紹自己——“酷愛足球，足球不能而做地產。欲以傳媒為跳板、混入地產，不料一失足而不可收，遂為專業‘跳板選手’。雖無錢無閑，然四海為友，亦快哉。”——輕松而俏皮，但的確“專業”，里面僅有的三篇文章都曾被該網站推薦到首頁。他還有一個很少人知道的私人博客，里面看不到對專業的侃侃而談，看不到在版面上傾注苦心的執行主編，只是一個會為了七龍珠而懷念童年，時常懷舊、有一點小感慨小牢騷的標準80后男青年。

我與任衛軍相識時間不短，為了這次采訪我倆又深聊過一次，但我仍然無法描述一個完整的他。不知道這些印象碎片能否讓你拼出一個完整的形象。但就像他自己說的，碎片其實也無所謂，只要對你有價值。我也希望是這個樣子。

沒有專業的專業工作者

任衛軍的求學經歷并不順利，甚至比一般人要坎坷，最終也沒有拿到大學文憑，更夸張，的是因為中學時代頻繁轉學，畢業的時候兩個學校間扯皮，連高中文憑都沒有。

說起那段經歷，他輕描淡寫。可是在敘述中又有一點小得意，他像所有年輕人一樣，對與眾不同保持著足夠的熱情。然而，對于這段過去的日子，任衛軍又有著足夠的清醒：

“我那會兒特別執著，一心想要考名牌大學，但最后沒能如愿。后來上兩個不太理想，但是都沒堅持下來。”

“別人都在按部就班地走，你這么來回折騰，家人很難理解吧?”我問。

他不置可否， “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到底是為什么啊?”我有些不解，難道所有人都在走的路真的就不適合他一個人?

“我一開始也想，到最后我發現，這不是我的問題。而是整個教育制度的問題。我不是說這個制度不好，它可能適合其他人，但并不適合我。我所期望的和它所給予的之間存在錯位。”

“為什么這么說?”

“舉個例子吧，我在媒體工作，現在媒體都在講一個新的概念——碎片化新聞。現在生活節奏很快，大多數人沒有充裕的時間細讀整張報紙，只會瀏覽與自己相關的內容。如果你一篇新聞里面涉及很多信息，大而全，可是人們沒時間也沒興趣從里面尋找對自己有用的信息。所以，你要把新聞打碎，精準定位，把不同內容呈現給不同需求的讀者。套用到教育上來，也是這個意思，每個學生都有每個學生的特點，你得根據他的特點和需求進行不同的教育，連鍋端只能磨滅個性。其實很簡單，四個字，因材施教。我的這個價值觀的形成來自高中時代學到的一個理論——需求決定供給。可能每個人都知道這個理論，但要做到深入的理解，并把它用到生活的各個方面，其實非常難，比如在學校，老師經常說，某某同學學習不好，跟不上課。這就弄錯了誰是需求誰是供給，或者用現在流行的話說，誰是甲方誰是乙方，是老師為學生服務，只能有老師跟不上學生，而不應該相反。”

“的確是這個樣子，但就目前來說，似乎很難達到這個目標。”

“大環境有時候的確會給人造成一些阻力，但作為個體要有自己的方向，并且堅持不懈。”

“后來呢?”

“剛離開學校后也是天天無所事事，一次偶然的機會，從一個朋友那知道當時一個北京的地產雜志要搞一個全國性的活動，需要各地的活動推廣。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于是我晚上住在同學宿舍，白天去各大地產公司找機會。折騰了一個月，結果初戰告捷。”

“你沒有專業知識，怎么就做成了這件事?”我對這段經歷很好奇。

“沒有專業知識顯然應該會對工作有影響。但從另一個角度說，未嘗不是優勢。我覺得自己確實不能算是一個文化人，而且一直也覺得寫文章不是自己的強項，甚至會有憂慮，擔心自己突然就不會寫了。”

“盡管如此，我覺得做媒體，寫文章或者說當一個文人是一個最基本的工作，現在是一個信息膨脹的時代，也是媒體競爭非常激烈的時代，包括各種不同形態媒體之間和同形態媒體之間的競爭。這些競爭最重要的是新聞理念，就是做更符合讀者需求的新聞，我覺得我的很多工作其實不是寫文章，而是判斷讀者的需求，不是做一個文化工作，而是在做一個銷售工作，一個分析新聞需求的工作。而讀者的這些需求是在不斷變化，在適應變化面前，很多時候我和那些擁有專業知識的同行起點是一樣，而且我比他們的思維定式要少，包袱要輕，所以沒有專業知識反而可以說是優勢。”

聊天之中，我發現任衛軍把每一段經歷都劃分得很細致，什么時候干的什么事，有什么收獲，井井有條。或許就像他所說的“碎片”，看似破碎，但對于特定的人，特定的時期，那就是特別充實特別完整的全部。

地產記錄城市

在任衛軍的書架上，擺著《時尚先生》《新周刊》等很多雜志。我以為這是他的私人愛好，可他卻把這些雜志統統稱為“學習材料”。我也曾看過他最初做執行主編時做的房產周刊頭版，獨特的創意，強烈的設計感，震撼的沖擊力，和雜志封面沒有區別，與他所謂的“學習材料”擺在一起一點也不遜色。

我一直以為，雖然雜志與報紙都屬于速食文化，但雜志的生命力多少要比報紙強一點。能做到這樣，我覺得很不容易。可任衛軍卻不這么想：“最初那么做看起來確實很爽，我也特有成就感。但是做了幾期之后我覺得不對勁。不能這么做。”

他覺得，報紙和雜志畢竟不一樣。如果拿畫家作比喻，同樣要描繪這個世界，雜志是寫意畫家，要對這個世界的精神氣質了解很深才能做，而報紙則是工筆畫家，重在描繪眼前景象的細節。

“那些設計感很強、充滿意境的頭版并不適合報紙。看報紙的人要的是信息，是了解，而不是你幫他思考。還是拿‘碎片論’來說，不光是內容上做到碎片化，不同媒介其實也是不同的碎片，同樣需要精準的定位，尋找最適合的目標群。”

任衛軍是個追求完美的人，對于工作，他一直抱著一個思考的態度，他時常抱怨累，但從未停歇。

常人以為，地產媒體不過是樓盤廣告的載體或者地產商的傳聲筒，但在任衛軍眼里，并非這么簡單。

“房子是一個城市的基礎和外觀，又是多數中國人一輩子的夢想，我們報道房子，其實是在記錄這個城市。某個地方被拆遷，被開發，其實是一個城市發展的組成部分，我們記錄它，就是在記錄這個城市的發展。也許時過境遷，某個地方變得與過去截然不同，但翻閱我們的報紙，你會知道它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雖然在市場化的大環境里，任衛軍掌舵的地產周刊同樣面對著經營、廣告等問題，但他在努力堅持，讓一個媒體無限接近其本來面目。

這似乎還不是任衛軍的最終目的。他曾做過一期特刊，叫做“好房子的一百個標準”——通過媒體發出自己的聲音，并試圖影響這個行業。

“一個城市給人的第一印象，就來自于它的建筑。許多來石家莊的人都說這個地方缺乏都市感，很多人認為問題出在城市的規劃與建筑的設計上，認為這與開發商的理念與氣質有關。其實這些都是供給的層面，根本原因還是這個城市的價值觀并不追求高品質，是這個城市對品質的追求還不強。當然高品質房子的出現會影響人們的一些觀念，但從根本來說，還是城市需求的原因。”

任衛軍坦言，石家莊與大都市尚有一段距離。國際一流大品牌入駐很少，沒有潮流，時尚總是慢半拍，文化氛圍不夠，沒有真正意義上的CBD或者時尚聚集區等等。他舉個例子，廣安大街聚集了大批中高檔寫字樓，應當是石家莊精英人群的集散地。原來有投資商打算在這個地方開發一家類似于天元名品的時尚購物場所，然而最后計劃流產。“橋東的人寧愿穿越半個石家莊去天元，也不愿接受一個新的。這與人們的意識有關。而媒體，在引導提高民眾意識、素質方面，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在任衛軍眼里，地產行業是一個包容性很強的行業，而作為地產媒體，既可以容身其中又可以局外審視。房子是給人住的，所有與人相關的內容都可以從房子的角度去關注，這讓他的理念具有更多的人文氣質。

任衛軍所在的報社曾有過一項統計，他掌舵的地產周刊在所有產經專刊里面是最受歡迎的。我想，人們喜歡看的應該不是那些地產廣告吧。

足球，中醫以及其他

說到任衛軍的生活，實在是不知從何說起。并不是因為與別的年輕人一樣千篇一律人人熟知，而是太簡單。他不聽歌，不看電視，就連最近在電腦上看電視劇《奮斗》，也是在第一波熱潮過去之后在朋友力薦下才開始看的，而他的理由是，故事講的是地產行業的事，“學習學習”。

他用的手機雖然很有特點，但型號很老：他很少上網，不玩游戲，雖然寫博客但更新很慢。他說這些都是工具，夠用就可以了。時代感的培養并不是來源于工具，更不是讓你變成工具的奴隸。

這樣簡單而有節制的生活，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工作狂。

但他有一個很健康的愛好：足球。所有城市長大的男生都曾癡迷足球，任衛軍堅持了下來。他每周都會去踢一場。他和一幫球迷組織了一個俱樂部，每個月繳會費，包場踢球。與眾不同的是，他很少像大多數狂熱球迷那樣侃球。

他曾將這愛好與工作相結合，組織過石家莊地產行業足球邀請賽，辦得很成功。

進修再充電是許多職場中人不得不做的事情之一。絕大多數人都是為了當下的發展而去學習。

可任衛軍所學習的內容與他的工作簡直是風馬牛不相及——他在學習中醫。

“那是能夠改變我生活的內容，真正能令我熱血沸騰。那是真理，一個比西方的各種學說都要接近萬物真相的真理。或許中醫能夠幫我實現我自己的人生價值。”

我不知道他所定義的人生價值是怎樣的，記錄這個世界?還是認識這個世界?但是，這份堅持就已經殊為不易。

任衛軍一直說，生活要做減法。把不必要的、耽誤時間的、影響心情的事物統統減掉。那么對于人生呢?是不是也要減掉覆蓋于其上的層層迷霧，只剩最后永恒不變的某種東西?

我沒有問他這個問題。對于生活、人生，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定義與方向。任衛軍向我們展示了一個面對方向的姿態，這就足夠了。

(責鳊：寧 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