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女心理醫生的愛情新說

香港中文大學亞洲研究中心研究員、上海交通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院客座教授程超澤博士寫成《婚姻魔方：一位女心理治療醫生的真實告白》一書(以下簡稱《婚姻魔方》)，其中不少觀點和案例對理解當下正在形成的所謂“第三次離婚浪潮”也許很有幫助。程博士的愛情新說觀點大膽、新穎，令人關注，為此，筆者專門訪問了他——開放是婚外情和離婚率急劇上升的外因?

趙泓(以下簡稱趙)：你在書中著重探討了經濟在婚姻中所產生的權力平衡問題。既然經濟在婚姻生活中的作用如此之大，那么，經濟又是不是造成婚姻破裂最直接和最主要的原因呢?

程超澤(以下簡稱程)：金錢和權力確實在婚姻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但婚姻危機有很復雜的原因，它包括經濟的、權力的、平等的、性的、姻親關系的、婚姻生活壓力的，以及雙方成長家庭的性格承傳等諸多因素。

我國婚姻男女從未像今天這樣在傳統與現代的婚姻觀的交戰中苦苦掙扎，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認真地以市場經濟的原則去量度婚姻，探究婚姻究竟是成本大于利益，抑或是利益大于成本。更重要的是，因為開放，西方的婚姻模式給國人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沖擊和影響。隨著改革開放的進一步發展，人們將日益跨越傳統與封閉，也日益強化開放、自由、平等這些西方家庭婚姻的心理特征。所以，我們說中國當下婚外情和離婚率急升，與改革開放不無關系。

“夫妻雙方，誰有錢誰說了算”?

趙：在《婚姻魔方》一書中，您提出婚姻夫婦在婚后有必要再度協商婚姻金錢關系，以明確一些共同原則以資遵守。我注意到您的一些觀點是對傳統說法的挑戰，例如您很強調金錢和權力在夫妻關系中的作用。

程：事實確實如此。這一問題以往常常被人們忽略或者回避了，就如同平時親朋好友在調解別人的夫妻關系時的用心一樣——害怕揭開夫妻不和真相的面紗。而夫妻本身又往往不提這個問題，他們最多只為花錢問題而爭論，從來不談及金錢是如何建構和摧殘他們的婚姻的。甚至連一些心理咨詢專家，也不和求助者討論有關錢的問題。事實上，正是金錢和權力的不平等導致了一系列婚姻問題。在婚姻夫婦中，誰有經濟能力，誰就可以下命令，任何婚姻關系都臣服于這條金科玉律之下。

若想在婚姻家庭中成為完整的人，并進而成為對方真正的伴侶，夫妻雙方就必須審視他們經濟生活的本質，并承認金錢這個東西在雙方關系中所具有的平衡作用。如果我們真心想做個自主并在情感上連接配偶的真正的人，同時也希望幫助配偶這么做，那么，我們就要避免在經濟上對配偶的長期依賴，因為這種依賴會摧毀夫妻互敬互愛的關系。

趙：那金錢和權力又是怎樣影響到夫妻間的性關系的呢?

程：在性關系中，惟有兩性真正平等才是最性感、最有魅力的性滿足。但在現實中，婚姻性關系從一開始便建立在權力基礎之上：婚后尤其有了孩子之后，婚姻家庭中男主外、女主內的格局逐步形成，女人常常不自覺地居于下屬的服從地位，社會上的人也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婚姻關系中的男女定位。這種不平等地位使夫妻問的性關系亦會逐漸變得帶有一方命令一方服從的性質，這樣的性關系顯然是難以給雙方持久帶來性滿足的。

“愛情不是婚姻的惟一保障”?

趙：美國著名心理婚姻顧問湯姆·麥金尼說過：“婚姻不是建立在愛情之上，而是建立在誠懇之上，這就是說，要誠懇地面對自我與對方的現實世界?！蹦跁械脑S多論述似乎也印證了這一觀點。這是否與以往強調的“婚姻以愛情為基礎”相沖突?

程：我很贊同湯姆·麥金尼的這一觀點。我覺得國人在這方面始終存在一個誤區，那就是他們不斷將婚姻危機的焦點放在情感的層面上，試圖從情感上去解決一切。大多數心理治療醫生也都在傳播“只要有充分的愛，就能改善婚姻生活的各種關系”的理念。然而，事實證明，單單具有愛是不夠的。婚姻中的種種矛盾和沖突，決非單靠愛情的力量就能化解。在現實的婚姻里，坦誠的溝通更為重要。如果缺乏良好的溝通，諸多因素所產生的危機就會一點一滴地吞噬愛情，動搖整個婚姻根基，最后將兩人苦心經營的愛巢傾覆。

人們往往在婚前持有許多浪漫的想法，而婚后的生活卻常常迫使你放棄從前自以為是的婚姻觀。金錢和權力在婚姻中的作用、性生活的不和諧、小孩養育問題上的分歧以及與成長家庭的關系等等，都有可能成為焦慮、沖突甚至決裂的重要原因。

結婚對于那些還未從愛情的激情中緩過神來的人來說，意味著一場嚴峻的考驗。一般人會認為，經過熱戀之后邁入婚姻殿堂的夫婦，結婚頭幾年雖然生活較苦，但仍然甜美。可最新的一項權威調查發現，婚姻的頭十年最為糟糕，也最具危機。中國南方一家婚姻研究中心調查了1000名離婚者后發現，婚姻危機常開始于剛剛結婚的那陣子，特別是在頭兩三年里。締結婚姻的新人日后能否和平共處，很大程度上取決于這段期間兩人的婚姻關系，取決于這兩個來自不同背景的個體，能否在這段期間發展出一種夫妻一體的第三種性格。

一些觀念新潮的青年，正是因為懼怕將來婚姻里無法預知到的矛盾會造成情感上的更大傷害，而采取仍未獲得社會一致認可的婚前同居或“試婚”等方式。

“婚外情是人的本性使然”?

趙：婚外情是婚姻危機爆發的一種外在形式，也是導致家庭離異的一個導火索。婚外情無可避免地會對某一方造成傷害，因而受到輿論的普遍抨擊是理所當然的。但婚外情有很復雜的原因，即便是一些和睦相處的夫妻、甚至是一些被認為十分恩愛的“模范”家庭，也難免遭遇婚外情。那么，婚外情產生的主要原因到底是婚姻內部發生了危機，還是人的本性使然?

程：我的觀點也許非常大膽——

1、“婚外情”的界定具有不確定性?；橥馇閺那橛嵌瓤?，可能是尋常的、健康的；但從道德或心理學意義上看，也許是病態的。事實上，即使是正常人，有正常的克制力，若是驅動力嚴重受挫，也會造成婚姻上的不忠。但很多時候，生活單調、乏味，是長期努力克制婚外情欲的正常人也會產生外遇的常見原因。

2、把婚外情僅僅看成是一種不道德情欲的結果，未免太過簡單。對婚外情的研究需要以科學的、實事求是的態度去多視角探討。

3、雖然從未有過不造成傷害的婚外情，但婚外情在某種層面上看，對修復原來的婚姻關系、讓受傷者看到不忠者背叛的原因、讓不忠者重燃起生活的激情，也許都會有積極作用。國際上一些權威人士曾經提出，婚外情對某些特定婚姻也許有所助益。尤其是那種低度投入的外遇。除了排解煩悶無聊外，低度投入的外遇在兩個層面上可能是有益的：其一，一個缺乏安全感或自尊的人，可以從某一次的艷遇中獲得暫時的滿足和自信；其二，一個婚姻有嚴重瑕疵，無法從中獲得充分滿足的人，可能會把婚外關系看作是婚姻的一種補充和改良。

4、盡管婚姻的樣式正隨著我國開放程度和現代化程度的提高而在不斷改變，但婚姻本身卻比以往更受歡迎。即便離婚率不斷攀升，對婚外情引發的性行為的包容程度也比開放前強得多。而且，在我的問卷調查中，有近6/7的離婚者再婚，這說明婚姻仍然是當今中國唯一合法且受到公認的兩性結合形式。人們所反對的，往往只是不滿意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