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婆母

老實說，自結婚那天起，我就對鄉下婆母抱有偏見，嫌她這樣不好、那樣不行。可她總是任勞任怨，每次我們從城里回到鄉下，她便為我忙前忙后，專職為我這挑剔的媳婦服務。

與婆母關系的轉機發生在婚后第二年，我生女兒時婆母的真情舉動，使我自覺自愿地變成了一名孝順媳婦。

我懷孕期間，公公曾試探性地問過我，建議我去婦幼保健院請人查一查，看看是男是女。我一口回絕了他。女兒出生時，當婆母來到婦幼保健院，看到粉嘟嘟的小孫女在襁褓中甜甜地安睡時，我從她的眼神里看出，那一刻她是打心眼里喜歡上了小孫女。接下來，婆母的實際行動也讓我滿意與認可，她放下鄉下的農活，住到城里來專門服待月子里的我。

婆母大半生沒出過遠門，就這座家鄉的城市，以前也只來過兩三次，還是在那遙遠的年代。那時與現在相比，簡直就不能算是同一座城市。她到了城里，就不知東南西北，惟有緊緊拽住公公的衣角。開始，總是她燒好魚湯或雞湯，然后，公公陪她一起過來，從我們的住房，越過一道橋，穿過兩條橫街，步行到婦幼保健院來。到了門口，公公站在門外等她，而她一人進門送湯。一次，公公因急事要回鄉下去，就留她一人在城里照顧我。我們都疏忽了這一點，可公公知道她的實際困難，臨行前便手把手地教她：從宿舍樓出來，直往前走，越過一道橋，再過兩條街，然后向左拐，這是左手，拿針線的是右手，可別忘記了等等。直到她完全聽懂，公公才放心地去乘車。

公公一走，可真出事了。第二天中午，我肚子早餓了，轉臉向門外望了一回又一回，就是看不見婆母的身影。她到底怎么了？難不成公公一回家，她就罷工了不成？打電話給丈夫，可丈夫因公在外地，一時又趕不回來。打電話到家里去，又沒人接電話，使我不由得胡亂猜疑起來，難道她撞車啦？

這時，有位同事開著車來看望我，無意間，我聽到她說，在十字路口，遇到一位鄉下婦女坐在地上哭泣。當時，因為是紅燈，我就側過身來，問她為何哭泣，她說她摸不著路了，她媳婦在醫院里一定是等得非常著急了。原來，她將左右方向搞錯了，拐錯了方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等她發覺不對勁時，又摸不著返回的路了，所以急得哭了起來。當我弄清楚她要到婦幼保健院時，就詳細地指點了她。若不是車上有東西，我就將她帶來了。這位鄉下婆母真好，為照應城里媳婦這般吃苦受累。我聽得有些疑惑，心想，她說的莫不是我婆母？

正在此時，門開了，婆母走進門來。她知道來遲了，我等急了，所以只顧匆匆地倒湯。忙完后，她才對我說，多虧路上遇到一位好心人指路。忽地，婆母停住話語，因為她看見我那位給她指路的的同事就在眼前……

來探視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們幾個臥床的產婦，她們又說了一回我婆母的好，然后就午休了，而一向睡眠很好的我，卻怎么也睡不著。我頭一回牽掛起婆母來，婆母的形象在我腦海里反復出現，每每回想起她坐在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從，蒼老的臉上流淌著無助的眼淚時，我的心頭就陣陣發緊。為了我，她勇敢地踏上陌生的街頭；為了我，她流下了真情的淚水。感謝醫院，在這里誕生了我可愛的女兒；而在我心中，也誕生了對鄉下婆母由衷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