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蔣經國下棋

黃鳳儀口述 黃志耀整理

黃鳳儀先生家住平和縣國強鄉乾嶺村，于1947年被國民黨捉壯丁，1949年隨國軍到臺灣，他一生從軍，在軍中曾任多種職務，并多次接觸過蔣經國先生，下面是他向筆者講述了他初到臺灣與蔣經國先生接觸并與他兩次下棋的經過。

蔣家大公子蔣經國的名字，可以說是無人不知，自然有他風光的一面，我對蔣經國只是聽講一些，了解不多，因為我是新兵嘛。后來才得知他的一些情況。

經國先生，在一九二五年十月二十五日，登上莫斯科的火車，開始他的蘇聯生活，他在蘇聯中山大學同鄧小平、廖成志、林祖函、楊尚昆、烏蘭夫是同學，同烏蘭夫還是同桌。在校學習期間，由于他接觸共產主義的思想教育，使他對父親蔣介石的一些做法不滿意，并強烈聲討過。中山大學畢業后，他先后當過工人，工廠廠長，并結了婚，生了兒子，“西安事變”后他才奉召回國（1937），這時經國先生才27歲，經國先生回國后先住上海，后因抗戰，又搬到浙江奉化老家住，不久奉派到江西南部當贛南專員，從事他第一次的公職生涯。經國先生一九四九年到臺灣，他及妻子蔣方良先住在中山北路六條通，那里房子不大，附近住家環境又復雜，后來他們就搬到大直，地方比較寬敞，就舒服多了。我認識蔣公子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

一 情干班初識蔣公子

同我一起到臺灣的還有一個叫莊偉的霞寨人，他也同我一個連隊，后來，他的名字改為莊輝煌，我在一排，他在三排，二個月后，莊偉所在的排被調到離總統府五十公里處的淡水海邊組“情干班”執勤，這個“情干班”非同一般訓練班，它是臺灣情報學校的前身，專門培訓情報人員，學員都是大陸過去的尉級無職軍官，學員經過嚴格訓練，結業后，帶著假人民幣潛赴大陸。所以當時臺灣對這個“情干班”十分重視，由蔣經國當班主任，（時為“總統府”資料室主任，中將）教務主任是一位上校擔任，具體名字已記不清。“情干班”起初叫“游干班”，條件差，住房都是木版做的，油氈蓋頂，廁所更簡單，但蔣經國有單獨一個廁所，伙食也很差，西紅柿加一點蛋黃算是解膳，也沒有娛樂場所，唯一能消磨時光的是下象棋，蔣經國先生每星期一、三、五的下午三點至四點的時間才到“情干班”。我第一次同蔣經國接觸是在這年冬天的一個星期五下午四時左右，那天，他穿著一件米黃色的袈克，戴著一頂穿心帽（鴨舌帽），沒有打領帶，蔣經國身材短小，約一米六左右，此時年齡大概四十上下，眉宇間沒有他的父親蔣介石英俊瀟灑，但人十分隨和，沒有威風，他一到福利社（執勤點）我們六七人全部站起來，喊著“長官好”。他微笑著對我們說：“坐下，坐下。”當他得知我正同莊偉下象棋時，高興說：“你們繼續下，我來當裁判。”由于初次見面，我不知他就是蔣經國，但我感覺到，他是一個不小的官，莊偉介紹后，我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蔣公子。由于我較少下棋。且棋術不高，不一時，我的帥就被莊偉的馬后炮逼得氣喘吁吁，緊接著，莊偉的車又飛越楚界，從左邊逼著我的帥，我只好認輸投降。

蔣經國看莊偉很開心，很得意，就對莊偉說：“不要歡喜過早，我們來一局，如果我輸了就獎給你十斤豬肉。”莊偉反問說：“當真？”“當真！”蔣經國認真地說。

頃刻時，排好了棋。紅黑雙方激烈爭戰著，互不相讓，但后來，莊偉又改變戰術，只見他飛相跳馬，蔣這時已損兵折將，險象環生，局勢很出人意料，蔣見勢不妙，只好從前線調車回來，望而卻步偉趁勝追擊，連進兩只兵，緊緊盯住蔣經國的“帥”不放。我們六、七人都捏了一把汗，我踩了莊偉的腳，意思是不要把他逼得太緊，否則要吃虧。誰知莊偉假裝不明白我的意思，卻對眾人說：棋場如戰場，對“敵”不能“刀下留情。”我瞧了蔣一眼，卻見他心平氣和，沒有半點不愉快的心情。反而開玩笑說：“勝敗乃兵家常事。”最后結局當然是蔣輸給莊偉，蔣經國馬上指令炊事班給警衛排加肉十斤解膳。

這時，蔣經國似乎還很興奮，對著我說：“時間還早，我們也來一局。”我受寵若驚，既高興又緊張，高興的是居然能同大名鼎鼎的蔣公子下象棋，真不敢想象，驚的是搞不好會影響自己的前途，我小心地對他說：“我不怎么會下棋。”他說：“不要緊，學一學就會了。”他十分溫和地對我說。

于是初次認識蔣公子，并同他下了第一盤棋就這樣開場了。在下棋過程中，他問我是哪個連隊，我對他說：“我也是警衛營第一連的，今天來會老鄉。”他又問我是哪個縣人，我對他說：“我是平和縣，同莊偉是同鄉。”只見他沉思著，好象在腦子中認真思索著平和二字，我看出他對平和縣不怎么了解，就急忙補充說是福建省漳州平和縣人，這時他才點點頭，顯然他對漳州是比較熟悉的。

說著，我雙炮拉中，蔣經國開玩笑說：“來勢很兇猛。”隨手將王拉到右邊，我的左邊車進前，欲想以訊雷不及掩耳之勢越過楚界進攻蔣的“司令部”，蔣經國看出我的意圖，及時調整戰略，用連環馬擋住我的去路，然后出車進搗我的“指揮部”。我由于前方布兵過多，后方空虛，蔣乘虛而入，不一時，我的“帥府”就被蔣圍的水泄不通，之后，蔣故意露破綻，我以為出現轉機，抽回車想保護“老帥”不意卻被蔣的連炮命中，他說：“凡事不能操之過急。”并對我說“下棋也要觀前顧后，你是個急性子的人。”之后就不用說了，我全盤被蔣吃得剩下一“老帥”和二只士。我說：“投降，我投降。”蔣微笑地對我說：“勝敗乃兵家常事。”這時離吃晚餐時間還有半小時，蔣就同我們閑聊，當問到我家鄉的農民苦不苦時，我如實地對他說：“我的家鄉農民非常艱苦，經常靠挖野草充饑。苛捐雜稅也非常多，鄉公所基本不顧群眾死活。”蔣皺了皺眉頭，我以為惹他不高興，就打住。此時他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之后他就同我們共進了晚餐。

為能繼續同蔣下棋，我一直在打主意，并且一直研究他的走法，為了能下贏他，從而取得他對我的好感，我開始認真探討會下棋的士兵，并拜他們為師，通過二個月的研究，我自以為棋藝大有長進，并且自認為能下贏他，我就同連長請假，說明要向蔣學象棋意圖，連長十分支持，因他也常到海邊執勤組檢查工作，他也知道蔣經國經常同士兵下棋。這天，我到了“情干班”已是下午四時，此時蔣又同莊下棋，蔣的王正被莊的馬逼的團團轉，我看見蔣的炮沒有充分利用，只是怕自己的“王”被莊的馬踩死。俗話說：“旁觀者清”我順手將蔣的前方的一只炮拉起堵住莊偉的馬腳，然后出車，乘勝跨過楚河，直接威脅莊的“帥府”為蔣解了圍，蔣甚是歡喜，夸獎我棋藝大有長進。當時我想，蔣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他無心下棋，下棋只是為聯絡士兵的感情才與士兵下棋，這次本想再同蔣下棋，但看到他心情不好，所以沒有下成，第二天，我懷著十分遺憾的心情便回連隊。

二 第二次同蔣下棋

同蔣第二次下棋，剛好是第二年的春天，二岸音信全部中斷，士兵大多十分想念家鄉，且思想不穩定，我也同樣思念著自己的母親和弟弟們，不知他們現在怎樣，當局明顯了解這一情況，因此，當局一直宣傳馬上要反攻大陸，要求士兵刻苦訓練，為早日同親人團聚，為統一全中國奉獻力量。所以我同蔣下棋，他自然免不了同我也談起這件事情，記的我們擺好棋子后，第一句話，他就問我想不想家？因為有第一次接觸，我知道他很隨和，所以我就大膽地對他說“我十分思念我的家鄉，我的家鄉雖然貧窮，但山清水秀，十分可愛。”蔣對我說：現在大陸全部共產，農民生活肯定會比原先困難，但不要緊，我們不久的將來就要打回去，要統一全中國，要實行三民主義。之后他拿的很高的一只棋子停在空中，顯然有點激動，抬起頭又對我及其他士兵說：“大家要好好安下心，現在‘情干班’就是為了全面潛撲大陸，為我們搜集準確的情報，所以你們必須做好服務，做好服務就是為黨國爭光。”通過這次下棋及談話，我才真正意識到蔣的真實意圖，他是在拉籠人心，他想利用下棋的機會對士兵做思想工作，這種工作方法得到士兵的接受，所以當時他在軍中威望還是比較高的，由于這次下棋是在二岸音訓全中斷的情況下進行的，所以棋下的不十分投入，到最后竟然下了平局（和局）。我十分歡喜，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后來，由于軍事訓練抓得比較緊，我再也沒有時間到“情干班“，加上這年的七月一日，我考進”中央軍官學校“（第二十六期），遠離臺北在高雄就讀，同蔣公子的交往就中斷了聯系，但不時在公開會或聽報告還遠遠看得見蔣公子。今年我已經81歲，回到我可愛的家鄉，已于20年前實現。大陸的變化十分驚人，如果天堂里的經國先生想了解大陸情況，我可以自豪地告訴他：“今非昔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