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媳婦千里挑一

郝大媽早年喪夫，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才把大山和二山兩個兒子拉扯大了。大山結(jié)婚時，媳婦彩云進屋叫了聲“媽”，郝大媽給了她一百零一元“開口錢”，象征著百里挑一；三年后，二媳婦娟子也進了門，因為生活條件比以前好了，郝大媽給娟子的“開口錢”是一千零一元，自然是象征著“千里挑一”。這下彩云有了意見，心說：都是媳婦，先來的是“百里挑一”，后來的卻是“千里挑一”，我哪點做得不好了？雖然后來婆婆特意給她買了一件緞子面的小棉襖，可小棉襖再好，也沒有溫暖彩云的心。彩云一直耿耿于懷。

沒多久到了郝大媽六十大壽的日子。這天，親朋好友來了不少，紛紛向郝大媽祝壽，并恭敬地遞上自己的一份心意，娟子走到婆婆跟前，甜甜地說了一聲：“媽，祝您生日快樂！”之后，把一百塊錢放在了老人手里。跟在娟子身后的是大兒媳婦彩云，她也說了一聲：“祝媽媽生日快樂。”可是，她放在婆婆手里的錢不是一百塊，而是一塊，在場的人先是面面相覷，之后便一同向她投來鄙夷的目光。但郝大媽的臉色卻一點也沒有變，她慈祥地說：“錢多錢少是次要的，只要兒女們有這份心意，我就知足了！”當時最沒面子的是大山，他氣得臉都成了豬肝色，恨不能沖上去把媳婦摁在地上揍一頓。

終于到了晚上，客人都散去了，大山氣沖沖地進了屋，不容分說，扯著彩云的衣領(lǐng)就把她狠狠扔在了炕上，呵斥道：“你丟不丟人，一塊錢你也能拿得出手？當著那么多人的面，你讓我這張臉往哪兒擱？”沒成想，彩云卻滿口是理，說：“咋了？‘千里挑一’拿一百，我這‘百里挑一’拿一塊，少嗎？你覺得沒面子，你想過我嗎？同樣進你家的門，我卻一下子比人家差了十倍，我做錯了什么？我就是咽不下這口窩囊氣，這個家我沒法再待下去了！”她把嗓門放得很大，故意讓前院的婆婆和新媳婦聽到。這時大山也正在氣頭上，就沒好氣地說：“呆不下你就走，沒有你，我也不會打一輩子光棍！”彩云跳了起來，指著大山的腦門說：“好你個狼心狗肺的郝大山，你以為我舍不得離開你這個家是不是？我這就走，我告訴你，你別指望我再回來！”說著，她收拾了一下東西，摔門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彩云又回來了。此時大山還沒消氣，連個好臉也沒給她，還譏諷地說：“你不是說你不回來了嗎，怎么剛一宿就回來了？我警告你，以后少跟我來這套！”彩云沒有再和他吵，而是慢慢地坐在大山的身邊，愧疚地說：“是我錯怪咱媽了。”說著拿出一沓錢放在了炕上。大山問：“這是什么錢？”彩云說：“是媽放在我棉襖兜里的，媽沒有另眼看待我……”

原來，昨天彩云回家時真想長住下去，因為天氣冷了，她就把婆婆送的那件小棉襖也帶走了。今天早晨，她把手往兜里一插，碰到了一疊硬邦邦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一疊錢，數(shù)一數(shù)，不多不少，正好九百元。她猛然明白了，這是婆婆補給她的錢，在婆婆的眼里，自己也是“千里挑一”，她知道錯了，就趕緊回來了。

大山一聽，數(shù)落道：“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也不為咱媽想想，給二山說媳婦都是媽張羅的，錢本來就緊巴，東借西借的，可怕你挑理，又給你了九百塊！你說，她有多難？昨天，她不定多傷心呢！”

彩云說：“那我把錢給媽送去。”

“送去，那不是添亂嗎？你知道為啥咱媽不明著給而是偷偷地把錢放在棉襖兜里嗎？”

“為什么？”

“二山結(jié)婚后咱就分家另過了，這時候還給你錢，要是讓二山和他媳婦知道了能沒意見嗎？媽什么時候都把事情考慮得非常周全，你睡不著覺時好好想想吧！”

彩云深深地感動了，她決定把這九百塊還給婆婆。

幾天后，彩云去了一趟市里，給婆婆買了高檔的保暖內(nèi)衣、呢子大衣、老年人穿的皮鞋，還有一大堆營養(yǎng)品。算一算，九百塊錢沒夠，又添了一百多，可這么花錢她情愿！回到家后，彩云把買來的東西全給婆婆“武裝”上了，老太太立刻煥然一新，年輕了好幾歲。娟子跑過來說：“媽，你攤上了這么孝順的好媳婦，真是福氣啊！”老太太動情地說：“兩個媳婦都孝順，這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只是對不起彩云你啊，那些年，咱們家困難啊……”彩云馬上把話接了過去：“媽，你什么也別說了，我心里有數(shù)。”

當天晚上，二山兩口子出去了，郝大媽把大山一個人叫了過去，問：“大山，你在外面給人家打工漲工資啦？”大山說：“沒有啊。” “那你發(fā)了什么財？” “也沒有啊。”郝大媽不解地問：“那我就不明白了，你媳婦怎么一下子給我買了這么多東西？得花一千多塊錢吧？”大山說：“媽，那九百塊錢不是你給她的嗎？”

“我給她的？我什么時候給她那么多錢？”

“你不是把錢放在了那件小棉襖的兜里了么？”

老太太越聽越糊涂，搖頭說：“我只是給她買了件小棉襖，可沒往里面放錢。給二山說媳婦的時候，我在外面借了八千多塊錢，哪還有錢給彩云？”

“那……那九百塊錢是怎么回事？”

郝大媽想了想說：“一定是你媳婦為我過生日那天的事后悔了，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也真是難為她了，你媳婦心眼不壞，就是有時愛鉆牛角尖，這件事你知我知就行了，你不要把它捅破了。”

自己的媳婦有如此覺悟，大山特自豪！他也覺得老媽說得對，這事還是不說破為好，一旦捅破了很沒意思，也會讓彩云沒面子。可是，有一天因為喝了點小酒，興奮過了頭，他還是說走了嘴。

“什么，你是說那九百塊錢不是媽放的？”

“是啊，媽說沒有在棉襖里放錢，媽還說，你準是為那天的事后悔了，給自己找臺階下。”

“不是不是，不是那么回事，錢明明是放在棉襖右邊那個兜里的啊！”

大山一頭霧水，撓著頭皮說：“這就怪了，這錢既不是媽的，也不是你的，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這時，彩云猛地一拍大腿說：“我知道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

好一會兒，彩云才無比愧疚地說：“哎，論處事，論心眼，‘百里挑一’和‘千里挑一’就是不一樣啊——小棉襖是娟子替媽買回來的，那九百塊錢準是娟子放的……”

淚水從彩云的眼角滾落下來。淚水里蘊涵著什么，只有彩云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