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解放的本質就是“開放”
鄭永在2008年2月5月新加坡《聯合早報》撰文認為,今年是改革開放30周年。今天,不難看到,思想解放實際上是30年前改革開放的前提。如果沒有當年鄧小平發動的第一次思想解放運動,很難想象我們能夠看到今年的局面。同時,盡管改革過程中出現了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如果沒有思想上的解放,也很難想象中國能夠實現可持續的改革開放。不同形式的改革開放在很多國家都發生過,但像中國那樣大規模和持續的改革開放在歷史上并不多見。在提出再一次思想解放的今天,人們又面臨一系列新的問題。
十七大報告提出要不斷探索和回答一系列重大的問題,如什么是社會主義、怎樣發展社會主義?實現什么樣的發展、怎樣發展?建設什么樣的黨、怎樣建設黨?這里實際上在意識、經濟和政治等多個層面涉及到了這次思想解放運動的內涵。其本質可以用一個詞來概括,那就是“開放”。思想解放就是“開放”。這里的“開放”當然不僅僅是鄧小平當年提出的對外開放,而具有更為廣泛的含義。
首先是思想意識的開放性。社會主義的方向是中國社會大多數人都能接受的一個共識。但這個共識的內涵是什么?第一次思想解放運動的核心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通過了大規模的爭論,中國社會有了共識?,F在實踐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官員的思想并沒有跟上變化。改革的共識可能只有通過理性的爭論才能明了。
其次是利益上的開放性。這里主要指經濟利益。經濟利益在很大程度上處于壟斷狀態。鄧小平提倡讓一部分人先富裕起來,走共同富裕的道路。但如果先富者壟斷了利益,并且這些既得利益者利用其利益優勢和政治力量結合起來,將其利益法律化和制度化,造成壟斷,那么共同富裕的目標就不能達成??膳碌牟⒉皇窃诮洕l展的早期階段出現了貧富分化,而是貧富分化的結構化和制度化。一旦貧富分化結構化,那么就很難有機會實現社會公平。只有利益的開放性,共同富裕才會有可能。所以,經濟利益要開放,社會的各個群體才能公平參與發展和公平分享發展的成果。十七大提出建設“全面小康社會”就是要走共同富裕道路。如果要達到這個目標,那么就必須打破經濟利益壟斷。
同樣重要的是政治上的開放性。這里主要涉及到政治參與問題。在中國的政治結構中,政治參與主要有兩層含義,即黨內的政治參與和社會力量的政治參與。簡單地說,因為執政黨現在是個利益代表政黨,社會利益的多元性使得黨內政治參與成為必要。政治的開放性更為本質性的表現就是社會(包括各民主黨派、社會團體和各種社會力量)對政權的參與。在現有的參政機構中,例如人大和政協系統,尤其要注意的是那些組織化程度非常低的社會弱勢群體的參與。除了社會對政治的參與,政治的開放性也表現為要分權給社會。
盡管不能說這些層面的開放性不存在,在一些領域,開放性已經呈現,但不可否認的是,開放性的實現程度低,制度化程度更低。開放性的實現要有待于進一步的改革。第一次思想解放運動導致了一系列重大改革舉措的出臺。新的思想解放運動也必須表現在具體的改革舉措上。只有這樣,新的思想解放運動才會富有現實的意義。
關鍵是突破既得利益的重圍
笑蜀在2008年1月17日《南方周末》撰文認為,如果說三十年前的改革是自上而下,上下同心,那么現在則是明顯的兩頭熱,中間冷。思想解放存在腸梗阻現象。那么,阻力來自何方?首先來自觀念上的羈絆。發端于30年前的改革開放,包括廣東人在內的全國人民,都是受益者,更是創造者。中國人民抓住歷史機遇,市場經濟大發展,物質財富充分涌流,中國經濟總量已列世界第四,超英趕美的浪漫幻想,正在市場時代變成現實。這是一份前無古人的成績表,但成績也容易使人驕傲,變成前進的包袱;對成功的路徑依賴,也會使人固步自封。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政府正在逐步歸位,公共服務和公共治理正在成為政府的主要功能。一些官員卻基于思想定勢,仍然只習慣于抓項目,抓經濟總量,對公共服務和公共治理幾乎沒有概念,不知從何措手。觀念跟不上時代的變化,這就注定了思想解放很難得到他們的認同。思想解放更大的阻力,顯然來自既得利益者。無可否認,過去30年的改革進程,是一個利益結構越來越不均衡的過程。強勢群體拿走了過多的利益;有一些是合理回報,有一些卻未必合理,而不過是利用制度缺陷、借助自己的特殊地位獲取;還有一些甚至是罪惡得利。新一輪的改革開放同時也是利益格局大調整,勢必大大壓縮既得利益的空間。某些改革先行者,后來成了既得利益者,進而成了思想解放的阻力。
思想解放繞不開既得利益問題。我們的社會如何面對既得利益問題,既得利益者如何面對既得利益問題,這些問題不搞清楚,不找出一個文明的和妥當的解決辦法,既得利益問題就會始終是問題,就必然拖累思想解放。以平常心看待利益分化,坦然面對既得利益問題,本身就是重大突破,本身就體現了思想解放。既得利益者尤其是官員群體的自我轉型,因而至關重要。他們的地位和強勢資源,使他們比一般人更有力量推動思想解放。如果他們有足夠的精神內省,有良知,那么思想解放的阻力就小,新一輪改革就更穩更快;而如果他們缺乏內省的勇氣,缺乏良知,思想解放的阻力就會加碼,新一輪改革開放的代價就會抬升,這當然不是我們民族的福音。
新時期需要理性探索
甄城在2008年1月23日香港《大公報》撰文認為,今年是改革開放30周年。胡錦濤在不同場合多次強調要對其進行“系統的回顧與總結”,說明中國正在進入一個理性的新時期。值得關注的是,無論是回顧還是總結,只要是“系統”的,就難免會有不同見解之爭,因為“系統”本身就包含著正負兩面。由此看來,新時期需要理性探索和理性之爭。
30年過去之后,隨著時代的變遷,中國的國情已經發生了兩大變化:一是改革開放已經進入到深水區,沒有石頭可摸,一切只能按科學規律辦事;二是很多新老矛盾都已經浮現,用不著“霧里看花”反復試驗,一些必要的探索和理性之爭,已經具備了在陽光下攤到桌面上進行爭論的條件。從這個意義上說,理性之爭不僅是新時期的適時呼喚,也是科學發展的應有內涵。理性之爭在所難免。
理性之爭也并非事事要弄個“一清二楚”,而是應該在不斷深化的改革開放之中,大力倡導人人參政議政的民主精神。此外,對于“不爭論”也不能全盤否定,在某些特定時候或具體問題上,它的作用依然不能低估。需要關注的是,在“爭”、“不爭”上如何劃界,要有一種自上而下的清醒——既要看到“不爭論”的蓋世之功,又要看到它的“毛病”。系統地回顧與總結改革開放三十周年,應該先把“不爭論”中的毛病找出來,以防后患無窮。有鑒于此,筆者以為,“不爭論”之闕大致有五:一是會助長“渾水摸魚”之風?;厥兹陙碜哌^的路。借助“不爭論”打體制擦邊球或鉆各種空子者,大有人在。二是導致了思想理論界的“集體陽痿”。由于“不爭論”的客觀存在,一些原本應該邊實踐邊總結邊應世的新理論,卻遲遲與“指導性”無緣……更為嚴重的是,一些原本可以避免的失誤(譬如高能耗低產值現象),由于指導性理論的嚴重滯后,使之成為一些人盲目攀比的理由。三是“不爭論”自身的模糊性,為一直在瓶頸中踽踽獨行的中國法治化建設憑添了很多阻力,甚至還能為權大于法的體制性弊端“遮風擋寒”。四是由于“不爭論”的權威存在,使之無形中變成了一些利益集團的“保險柜”,尤其是國營壟斷行業和官方媒體的一家獨大,至今仍有不少是“老虎屁股摸不得”。五是成為“短期行為”助推器?;厥?0年來的改革開放,一些中箭落馬的改革者,個個都與短期行為有著直接或間接的牽連。很多好官變壞的主要原因,亦可從“有權不用,過期作廢”的短期行業中找到蹤跡。
總之,若想“系統地回顧與總結”改革開放30周年的成敗得失,就要看清“不爭論”的時代局限,讓有賴于民主民生的理性之爭浮出水面。當前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是進一步增加政治透明度,將屬于公民的知情權、話語權和監督權一一返還。
改革開放到了需要回顧和總結的時候了
邢賁思在《中國黨政干部論壇》2008第l期撰文認為,改革開放已經到了總結經驗、回顧過去、繼續開辟新的前景的階段。改革開放已經30年了,應該回頭看一看了。小平同志過去自己就講要看30年。就是說當時要對改革開放作出評價還為時過早,到底我們是不是成功了,這條路是不是走對了,要看30年,這是有先見之明的。一個大的歷史變化,不是短期里能夠看出結果的,要經過一段時間的檢驗。現在確實到了需要回顧和總結改革開放歷史經驗的時候了。2020年以前是戰略機遇期,這個戰略機遇期十分難得,現在已進入21世紀了,在新世紀我們也已經走過了七八年,目前確實是關鍵時期,要抓緊這個戰略機遇期,認真總結經驗,在新的歷史起點上,把全面改革開放的格局進一步完善化。
改革開放30年來有很多經驗教訓需要總結。首先要堅持改革開放不動搖。正如十七大報告所講的,停頓和倒退沒有出路。不管今后遇到什么艱難險阻,都要堅持改革開放。這種決心和信心非常重要,不能動搖。第二點,在改革開放過程中,要堅持社會主義方向,這一點也要堅定不移。第三點,就是在改革開放條件下,處理好一些矛盾,在當前尤其要調整好不同群體之間的利益關系。這是關系到千百萬群眾生活的重大問題。現在大家反映的最大的社會不公,就是收入分配上的不公。我們不能回到以前的平均主義大鍋飯狀態,那是沒有出路的,只會阻礙我們的經濟發展,妨礙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但怎么樣在改革開放過程當中,處理好收入分配關系,也是當前需要認真研究的問題。總的來說,就是要繼續深化改革,堅持繼續發展。經濟發展了,實力增強了,蛋糕做大了,所有問題才比較容易解決。同時也要動用各種手段,包括經濟、法律、政策的手段,適當地向低收入群體、貧困群體傾斜。講公平也要考慮多勞多得。我們還是要堅持多勞多得,對守法的致富也要支持,不能搞均富。第四,改革開放之所以取得了一系列光輝成就,根本原因就是開創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形成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關鍵是我們把馬克思主義的普遍原理和中國的實際結合起來,完全是從中國的實際出發走出來這么一條道路,形成了這樣一個理論體系。這條道路和這個理論體系都是獨創的。我們必須堅持這條道路、這個理論體系,不斷開創改革開放的新局面。
思想解放要更上一層樓
徐友漁在2008年3月6日《南方都市報》撰文認為,發端于30年前的改革開放有一個不可或缺的前提,那就是關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大討論帶動的思想解放運動。那場討論從根本上扭轉了中國人的思維習慣,使人們從“最高指示”、“句句照辦、字字照辦”的神學教條和幻夢中解脫出來,面對實際,一切以實踐為出發點和歸宿。30年之后我們回過頭去看,能夠深切地感到思想解放運動有多么重要,沒有思想解放,中國不可能走出“文化大革命”的陰影,不可能擺脫根深蒂固的,幾乎在所有領域無所不包的左的指導方針,更不可能有改革開放的新局面。
30年前的思想解放運動以及隨之而來的改革開放,只是中國當代現代化的第一步。用嚴格的標準衡量,中國人的思想其實還是似解放而未解放。努力和奮斗尚未有窮期,我們不能滿足于一次思想解放,也不能停留于當年思想解放的水平,隨著已經取得的成績不斷增加,隨著形勢發展不斷產生新任務、新要求,我們需要在主題和內容上實行思想解放的新突破,在深度和廣度兩方面擴大以往思想解放的成果。如果說以前思想解放產生的效果主要體現在經濟方面,那么,下一步思想解放一定應該在政治體制改革方面別開生面。不論是要在現有的基礎之上發展,還是要從根本上解決長期積累的諸多弊端,都需要在政治體制改革方面找到突破口。
這次思想解放聚焦點或突破點在哪里?人們對此可能見仁見智,如果說現在不一定有最好的主意,那么看到最必要的條件卻是不難的,這就是:言論的解放,輿論的解放。因為,所謂思想解放,高的要求是發現新的東西,低的標準則是解除壓制而已。放開言路,既是憲法中言論自由條款保障的,也是落實十七大報告尊重表達權必須做的,也是思想解放最基本的保證。
不言而喻,不論是討論或實行政治體制改革或放開言路,都必須循序漸進,考慮好前后左右,要預防一哄而起,也要避免進兩步退三步。當然更重要的是要有信心,30年來,我們什么風雨沒有經歷,什么事件沒有目睹?不論是執政黨、干部還是廣大群眾,都有比較強的承受力。
如果說,以前的思想解放都是自上而下,那么這一次若能做到上下結合就更好。集思廣益,能調動更多的積極性,增大凝聚力。
中國模式可能是最不壞的模式
張維為在2008年1月4日《環球時報》11版撰文認為,中國模式有如下特點:首先,作為一個有長期動蕩歷史的超大型國家,中國在處理穩定、改革和發展三者的關系方面,把保持穩定放在首位,并在此基礎之上,大力推動改革開放和經濟社會發展。第二,中國把消除貧困看作是現代化建設的首要任務,并在這個領域取得了輝煌的成績。過去20年中,中國脫貧的人數占世界脫貧的70%。如果沒有中國扶貧的成績,整個世界的扶貧事業將黯然失色。第三,實事求是,一切都要經過試驗,不斷地總結和汲取自己和別人的經驗教訓,不斷地進行大膽而又慎重的制度創新。第四,采用了比較漸進的方式推動改革:不是砸碎現有的不完善的制度,而是盡可能地利用不完善的體制來運作,并在這個過程中,逐步改革這個體制本身,使之轉化,為現代化服務。第五確立了比較正確的優先順序。改革的大致順序是先易后難:先農村改革,后城市改革;先沿海后內地;先經濟改革為主,后政治改革。第六,以開放的態度,有選擇地學習別人的一切長處,但以我為主,絕不盲目。中國模式也衍生出不少問題,有的還相當嚴峻,我們非認真解決不可。有人認為,只有靠西方民主制度,才能解決中國的問題,實際上,這是一廂情愿。發展中國家采用蘇聯模式的沒有成功,采用西方模式的也鮮有成功。以反腐敗為例,從研究腐敗問題的最權威的國際組織“透明國際”的歷年報告和我自己的實地觀察來看,采用了西方民主制度的很多發展中國家和轉型國家,如印度、菲律賓、阿根廷、烏克蘭等許多與中國相對可比的國家,腐敗程度居然都比中國嚴重,更不要說腐敗到骨子里的很多非洲的所謂民主國家了。其實原因并不復雜,在經濟落后的國家,腐敗分子幾乎都可以打著民主的旗幟,通過賄選或民粹主義易如反掌地獲得實權,為自己的腐敗找到合法的保護傘。而像俄羅斯這樣的轉型國家,劇烈的政治轉型導致了一段時間內政府的全面癱瘓,結果腐敗就一發而不可收。亞洲“四小龍”中,韓國和臺灣在經濟發展起來之后,也采用了西方的民主模式,但腐敗問題卻有增無減,其中原因值得深思,倒是沒有采用西方民主模式的新加坡和香港成為亞洲反腐敗最成功的地方,他們的辦法就是建立法治社會、構建令腐敗分子望而生畏的反腐機制,其經驗值得中國內地認真借鑒。中國模式中的許多做法不一定具有普遍意義,但這些做法背后的思想,特別是“實事求是”、“以人為本”、“循序漸進”、“和而不同”等,則可能有相當的普遍意義,并構成了中國的政治軟實力。作為有國際意義的軟實力,它必須能回應我們這個世界提出的諸多挑戰。當今世界面臨兩大難題,一個是貧困/發展問題,一個是和平/戰爭問題,包括恐怖主義問題。西方模式能解決這些問題嗎?迄今為止的經驗證明:不能。西方主導的世界經濟秩序加劇了多數發展中國家的貧困。美國主導的“民主輸出”模式導致了世界動蕩不安。中國模式雖然還在完善之中,但在解決這兩個難題方面,已經證明了自己獨特的影響,這種影響只會隨著中國的崛起而增加。中國模式回應了當今世界面臨的一些根本性的挑戰:發展中國家有沒有權力把消除貧困、實現現代化放在最優先的地位?有沒有權力從自己的傳統與現代的互動中衍生出適合自己國情的制度安排?有沒有權力在實現各項人權的過程中,根據自己的情況,分出輕重緩急?有沒有能力提出自己的核心價值觀,并影響迄今為止西方思想占主導的主流價值體系?中國的經驗對此都給予了肯定的回答,這些回答也體現了今天中國人的世界眼光和人類意識。中國模式相對成功帶來的不僅是中國的崛起,而且是一種新的思維、新的思路、甚至可能是一種新的范式變化、一種現有的西方理論和話語還無法解釋清楚的新模式。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的崛起也是中國政治軟實力的崛起,這將對解決中國自己面臨的挑戰、對發展中國家擺脫貧困、對全球問題的有效治理、對國際政治和經濟秩序未來的演變,產生深遠的影響。
(本欄目信息由《時文選萃》編輯部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