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憨的獨生子考取了大學,自然心中欣喜異常。然而,昂貴的學費卻又讓他暗自發愁。于是,糶糧賣豬四下借貸,才算打發兒子進了學。停歇兩天后,王老憨深情地望望一臉無奈的妻子,毅然地扛上行李卷,告別了自家的三間茅草房。
城里的勞務市場真個是人山人海啊!王老憨一時望昏了頭。不知該往哪兒尋找雇主。正茫然四顧,見一列民工隊伍從眼前走過,也就擠挨進隊尾,懵懵懂懂跟了走。正走間,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人攔住了路。大聲吼道:“哪來的野種?有建筑手藝嗎?”王老憨連忙回應:“有!有!俺會砌墻會拌灰漿會扎鋼筋。山里人尤其會琢磨石頭!”絡腮胡眉頭松展點:“多大歲數了?”王老憨實實在在答:“屬羊的,今年五十八歲了?!苯j腮胡吹胡鄙夷地咧咧嘴:“明明白白的壯漢子,吹大歲數想干輕巧活呀?沒門!記住。我是牛工頭。以后好好聽使喚!”
牛工頭承包的是土方工程。因為建蓋的是別墅區,一間間小樓掘土機派不上用場。全靠人力挖溝下石打基礎。王老憨是山窩里人,常年和石頭打交道,劈石琢石得心應手,牛工頭器重他的手藝,就委派他當了帶工。
這天,冬雪飄飛下來。牛工頭望望拔地而起的堵堵石墻,心情愉悅地喝多了老酒。然后,晃晃悠悠往工地外走。想去桑拿房尋個小姐伺候。誰知天黑路滑,一不小心,囫圇一個人跌進了拌灰坑。牛工頭又驚又疼。殺豬般大喊大叫。眾工友聽了,慌忙奔跑過來,七手八腳將他撈起,匆匆忙忙送進了醫院。
醫生一檢查,連忙在腦袋上止血縫針。并交代護士做輸血準備。牛工頭雖說摔得頭昏眼花,但聽見要輸血,頭腦立時清醒,輸血要花許多銀子呢!他急忙伸手指向民工們,拼出老命吆喝一聲:“你們給我獻血!”勁用過了,人便昏厥過去。
望見這陣勢,工友們紛紛身子往后退。從夏到冬,流汗出力沒見一文辛苦錢,如今還要替你出血?絕不可能!王老憨見無人挺身往前,又望望牛工頭慘白的臉,一時犯了難。想了想,憐憫地嘆口氣:“醫生,抽俺的血吧!”又轉身對工友們解釋:“牛工頭要是有個好歹,咱們找誰討工錢?”
經過化驗,王老憨是O型血,可以輸。于是,醫生們忙碌一陣,殷紅的鮮血從王老憨的體中汩汩流出,一滴滴輸進牛工頭的血管里。
不久工夫,牛工頭蘇醒過來。望望躺在對面床上的王老憨,咧咧嘴:“你夠意思,回來請你吃半斤豬頭肉!”說過,閉上雙目養起了神。
僅過三天,牛工頭就奇跡般地痊愈出院了。雖說頭扎紗布左腳微瘸,仍威風凜凜地在工地上舞動著木棍,粗言惡語指揮得工人們團團亂轉。工友們怨恨地嘀咕。這老不死的家伙精氣神真足,紅光光的臉龐比摔傷前還顯年輕!
開發商朱總來視察工程進度了。牛工頭鞠躬彎腰拉開了車門,私家醫生胡博士攙扶著朱總鉆了出來。朱總倨傲地點下頭。算是對牛工頭禮貌的回應。突然,朱總的目光詫異地聚焦在牛工頭的臉上:“你個小老兒不是摔傷了嗎。怎么恢復得這么快?顯得年輕了二十歲!”牛工頭忙恭維點頭:“過獎過獎。還是朱總顯得龍馬精神!”
其實。朱總早已身如朽木了。一臉粗細褶子,皮肉松弛地垂著,兩目黯淡無光,由于酒色過度,才剛剛五十歲的人,就顯得老態龍鐘。聽了牛工頭的恭維,強打精神挺起肥肚皮向前邁起了步。
胡博士卻急忙悄悄拽住了牛工頭:“說實話,你是怎么保養的?吃了些啥?”牛工頭連忙搖起腦袋:“沒吃啥也沒喝啥!當個下人,哪能像朱總人參鹿茸燕窩虎鞭日日補著!”胡博士詫異不解:“你流失了那么多血,怎么短短日子卻顯得年輕氣足呢?”牛工頭也甚不解:“可能是又輸了血,等于沒損耗吧!”胡博士沉思起來,似乎想起了什么:“哦、哦,快把給你輸血的工人喊過來!”
面對著眼前衣冠楚楚、氣度軒昂的有錢人,王老憨手足無措,機械地回答起問話。他說:“俺是山里人,就靠三畝坡地捱歲月。為給兒子掙學費才進城打工。雖說五十八歲的人了,但干活踏實不耍滑!”
朱總對這些話不感興趣,只是憤憤不平地喘著粗氣說:“媽的,這老土怎么看也就四十歲的人,比我顯得年輕得多!”王老憨笑笑:“俺村里的人,個個身骨結實!百歲老人家有幾個,個個手腳麻利,上山砍柴百十斤擔子一口氣能扛回家!”胡博士忙細問:“村里人都吃些啥?喝些啥?補充啥保健品?”王老憨疑惑不解:“保健品?哦。偶爾下套能逮只兔子嚼嚼就是最大的享受了!平時也就是吃吃新米啃啃鮮果喝喝山泉水?!?/p>
胡博士眼珠轉轉,對朱總耳語一番,然后親切地拍拍王老憨的肩頭:“你積極獻血的精神很高尚!值得表揚!為愛護你的健康朱總要抽你一點血回去化驗一下。好嗎?”
王老憨忠厚地笑笑:“不必老板們費心操勞啦!小事一樁不值一提!牛工頭說事后給俺買半斤豬頭肉的,這不,俺都沒給他討要!”
朱總聽了。怒斥起牛工頭:“現在就去買只燒雞,再捎帶兩瓶啤酒!”用過勁力,上氣不接下氣地對王老憨說,“血、血一定得抽點!”
望著絕塵遠去的轎車,王老憨不管不顧牛工頭的白眼,埋頭大嚼大飲。燒雞真香,啤酒真爽。同時又納悶,俗話說為富不仁,為啥今天這富貴人對我如此照顧?
沒幾日,胡博士就捧著一疊資料向朱總作了匯報。經過權威機構化驗,王老憨由于生活環境優良,血液品質極高。令人驚奇之處,血液成分極其特異,含有幾種稀有元素。由此,能使肌體得到較多氧氣。能促進新細胞的生長。這一切,不排除王老憨家族遺傳影響……
朱總聽不懂學術性頗強的介紹,不耐煩地揮揮手:“你就直說,那老土的血好不好使?”胡博士鄭重其事:“王老憨的血液很獨特,甚至可以叫作不老血!且是萬能的O型,您可以輸,還可以使您返老還童!”
朱總仿佛注射了強心針,一下子從老板椅中跳將起來,臉紅脖漲激動地叫:“去,把他弄來!給我輸血!”
正揮汗如雨干活時,王老憨被笑容可掬的牛工頭喊進了辦公室。一團困惑地聳起雙耳聽完了胡博士細聲細語的說明。
王老憨莫名其妙:“老板要把我養起來?好吃好喝不干活,月月發高薪?他圖個啥?”胡博士笑瞇瞇地拍拍他肩膀:“要求不高,也就每隔半月抽你一點血。醫藥科學已證明了,適當抽點血出來,對身體極有好處!”
王老憨大手一擺,打斷了胡博士的話:“俺聽明白了。這勢弄,俺豈不成條奶牛了?俺知道,奶牛擠出奶對身體沒虧損。天天好水好料喂著,不拉犁不拉車挺輕巧舒適。你想沒想過,俺不是畜生。俺是個人呀!”
牛工頭一聽勃然變了臉:“你真是個不知好歹的憨貨!滾,馬上卷鋪蓋滾吧!工錢沒啦!”
王老憨冷冷一笑,嗖地站起了身,挺高胸膛朝門外大步邁去。
胡博士三把兩把忙扯住:“老鄉老鄉你別急。事情咱們好商議!”一副至親至善的模樣將王老憨拽回椅中,“你說說,當初你能挺身上前給牛工頭輸血。為啥不能給朱總作點兒貢獻呢?”
王老憨恨恨地說:“當初我瞧他可憐,畢竟救人是做善事!話說回來,他死了欠的工錢找誰討要?”
胡博士恍悟了,心里頓時有了主意,扭身厲聲斥責牛工頭:“馬上給這位老鄉結算工錢!”王老憨糾正道:
“不只俺個人的,工友們半年都沒發工錢啦!”
胡博士為難地搔搔頭皮,想想,走出門外,掏出手機請示。收起電話如釋重負:“朱總交代了,兩天之內,把工人們的工資全部結清!”
王老憨聽了,欣喜笑道:“好、好!這一來工友們可以高高興興回家過春節了!”
見王老憨有了好心情。胡博士趁熱打鐵:“老鄉啊,你看看,朱總是個好人吧!他是個病入膏肓的好企業家呀!你就行行善幫幫他吧!”
王老憨疑慮地問:“真的?”牛工頭連忙插嘴幫腔:“別看他身軀肥胖,內里早都掏空啦!上兩層樓都喘氣冒虛汗!”
王老憨猶豫半晌,最后語氣堅定地說:“中!但我只獻一次血。另外,工友們都拿到工錢后,我才能去!”
胡博士聽了,連忙點頭稱是。心里想,等進了別墅關進地下室,一切都由不得你了!
兩天后,王老憨與前來送行的工友們惜惜分別。望著熱淚盈眶的工友,不覺自己也濕潤了雙眼。最后,他揮揮手:“弟兄們,工錢已經到手了,早早回家過年吧!春節過后,老兄還領著大家干活計。俺這次去,不過出點血,無礙大事,再會面時俺跟大家痛飲幾壺酒!”
說過辭行話,王老憨鉆進了轎車……
王老憨的鮮血輸進了朱總的血管里。剛輸完。朱總突覺胸口發悶,緊接著四肢疼痛。不久,便身體抽搐緊縮成了一團。胡博士一望,頓時冷汗浹背,忙不迭地與三奶四奶們將朱總搶送進了醫院……經過緊急搶救。最終醫生回天乏術,朱總不久工夫就僵死在床上了。專家研究后得出結論,朱總的血型雖然是普通的O型血,但成分卻與常人不同,和王老憨的O型血相抵觸。尤其是有幾種元素特別稀見,目前科學還不能解釋清楚。
胡博士被逮捕入獄了。牛工頭沒了靠山,如今鉆在橋洞下給人抽簽打卦。半拉子工程由新來的公司接管了。
新老板是個女強人。她笑吟吟地對王老憨說,你只管認真踏實帶領工人干活,我決不拖欠工錢。另外,你放心,我絕不算計你血管里的不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