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蓮

1

在我童年的記憶中，水蓮只是一個美麗的名字，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們住在同一個胡同，讀小學的時候我們經常一起跳格子，不管對方是誰，我們終究是一組的。水蓮自小身體就很弱，跳格子時經常會氣喘吁吁，我就在一邊為她打氣，水蓮加油，水蓮加油，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沖我笑一笑，好像真的有了動力似的，小腳跳起來也輕盈了許多。水蓮的爸爸是一個開大貨車的司機，媽媽是紡織廠的工人，水蓮有一個姐姐，比水蓮的身體還要不好，聽說水蓮的爸爸很想再要一個男孩，但是因為計劃生育管得緊，所以就把水蓮爸爸的夢打翻了。水蓮爸爸很疼愛自己的女兒，我時常看到水爸爸把水蓮高高地舉到頭頂，水蓮發出格格的笑聲，水爸爸黝黑的臉上一片陽光。不知為何，在我成年后每想起水蓮就會想到那格格的笑聲和那片燦爛的陽光。水媽媽是個很溫柔的女人，下班后就在家里洗洗涮測，把家里收拾的一塵不染。水蓮的童年和我的童年都是幸福的。

在這個故事里我其實是個配角，我的童年和水蓮一樣也是非常幸福的，只是幸福的有點不同罷了。我的父親當時是我們縣政府的一名秘書，母親的事業心也很強，是縣醫院的一名大夫。我有一個哥哥，成績優異，長得很帥。我與哥哥相差了十二歲，所以，在我童年的時候我的父母與哥哥也是最忙的時候，父母忙著學習、進修、應酬，哥哥忙著學業。所以把我放在爺爺奶奶身邊，爺爺奶奶都退休了，爺爺愛下象棋，奶奶每早去扭秧歌，我在家吃完由爺爺做的早飯后就去找水蓮了，我們一塊兒上學的路上路過人民商場，是我們縣的一個大商場，那里有我們喜歡的名式扎頭用的綢帶，說是綢帶其實是一種細紗，我喜歡粉紅色的，而水蓮喜歡紫色的。我們走到商場總在這個地方逗留一下，那個賣頭花的女孩名叫小橋，長得如頭花一樣靚麗，有著一雙大眼睛，看見我們也會友好地笑一下。噢，那個時候一切都是那樣的清新和美好。

剛剛入秋天氣還相當悶熱。雖然是周末我也沒有出去，我的生活除了上班、加班之外不是很豐富。很多女孩子喜歡逛街，我也不例外，不同的是我很有目的性的，我需要什么東西就直奔目的地。買衣服時也就逛我經常去的幾個店，與那兒的幾個老板也居然成了朋友，對我的喜好比較了解，只要自己添了新貨就會主動打電話給我，我自然會順路過去看看。周末我只抽半天時間去買我所需要的東西，剩余時間就是收拾屋子，然后就窩在家里，享受空調和大片，偶爾和李炎去郊游，我很喜歡我現在的生活。今天能這樣回憶過去，是因為太無聊，不想收拾屋子，坐在書桌旁看到了一張我和水蓮小時候的照片，照片上我們穿著裙子，扎著小刷子，當然還有我們所喜歡的絲帶頭花。遺憾的是當時所照的照片是黑白的，看不到任何顏色。但我們天真的笑容在照片里是那樣的讓人神往。

因為秋天剛剛來，天氣是早晚有些冷，中午時分又很熱，而我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居然得了個過敏性鼻炎，只要受一些涼就會一直不停地打噴嚏，用了很多藥都是治標不治本，吃了好一段，再遇一次涼就犯了。我媽對我說過這個過敏性鼻炎不能根治，只能在天轉冷時注意保暖，甚至必要時還要戴上口罩，很麻煩我在網上搜索看是否有什么偏方治療時，不經意間點了女性專欄，我看到了關于懷孕的一些知識，若有性生活而且沒有采取什么避孕措施的很容易懷孕。我忽然想起來自己這個月并沒按時來，立即藥店買來驗孕試紙檢測一下，果然自己中招了。可是我還沒有結婚。我知道現在像我這樣的大齡青年不多了，但是我向往自由的生活，我是崇尚單身的。李炎還不知道我懷孕的消息，在我心中我想他只是我的一個比好朋友要好一些的朋友，我從未想過要嫁給他，或者嫁給其他的任何一個人。我抽了一棵煙，我知道孕婦是不能聞煙味的，但因為我不想要這個孩子，所以當然無所顧忌。網絡真是個好東西，想知道的事情上網一查就會得到答案，我查到關于孕婦的一些狀態，其中之一說的是孕婦的精神狀態很慵懶，什么都不想做，而我好像沒有看到這些時也不覺得自己不想動，有些事情就是意識決定行動，知道這些癥狀時就會不由自主地覺得很沒有精神，一上午就在家里過去了。本來打算中午回媽媽家的，可又迷迷糊糊睡著了。我被電話鈴聲吵醒了，是李炎打來的，他問我怎么還在睡覺？不是說好今天晚上來我家嗎？我忽然想起來原來還有這么一回事，今天要去見他的父母。我說，親愛的，我渾身無力，不能動，你能過來陪我嗎？李炎說好就掛了電話。我并非是病了，只是不愿去見他的父母。我躺在床上等李炎來，他來時我幾乎又要睡著了，李炎摸了摸我的額頭，問我是不是又在耍賴，快起來我還沒有給家里打電話，今天我姐姐也回來。我說，李炎，我們這樣不好吧？非要去見你家里人嗎，我不想結婚的。李炎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我說，我們這樣挺好的，不是嗎？我喜歡這樣。可是，我想給你一個家，想對你負責任，確定地說是我愛你，李炎急了。我說，等等，我們不要吵，我們去一分利吃飯好嗎？我現在好餓，我不想讓你家人看到我狼吞虎咽的樣子。李炎似乎同意了拿起電話給他家里打電話，我聽到他說一欣公司今天加班不回去了，那邊似乎懷疑，我聽到李炎說真的，我一會兒要給她送飯。掛了電話李炎就開始收拾我的屋子，把桌子上的雜物放進垃圾袋時問我，我進門就聞到煙味了，你不是答應我以后不抽了嗎，怎么回事。我抱著李炎的腰說就此一回，下不為例。李炎說下次再發現，我要好好教育你，我當然知道他說的教育是什么意思，我也撒嬌：“好的，下次再抽隨便你。”其實每次都這樣，李炎就是這樣寵著我，他從不會生我的氣，對我是絕對的包容。

我和李炎是在我的一位同學的婚禮上遇到的，他是伴郎，我是伴娘。李炎在一土地管理部門工作，是一個非常穩定的公務員。他說看見我就有一種親切感，似乎我就是這輩子他所要尋找的人。他這個人表面上給人一種脾氣很好，很有耐心的感覺，實質上也是如此。李炎說第一次看見我覺得我與眾不同，還記得我當時穿什么衣服。那天他很大方地問我電話，我就告訴他了，之后，他會偶爾給我打個電話問候一聲，就這樣一天天地感情升溫發展到今天這個樣子。一切都很自然。李炎想要結婚，可是我卻沒有這打算。我總覺得我的生活缺少了點什么。其實我也和水蓮一樣是個在骨子里不是很認命的人，我想，我們其實都是有目標的。

2

水蓮來電話了，她說她來市里了，讓我到紅葉賓館大廳等她。我很奇怪是怎么回事，她住在郊區坐車也就是半個小時就到市里了，為什么要住在賓館。難道又和家里鬧翻了嗎？我到賓館大廳剛坐下，要了一杯水幾分鐘后水蓮下來了，美麗的水蓮穿了一件薄襯衣，眼睛似乎有點腫，這個可憐的人一定剛剛哭過。現在水蓮坐在了我身邊，臉上有著苦澀的笑容，我知道她是強顏歡笑。我說，發生了什么事？她說，沒什么就是想見見你，但是話沒說完，兩行淚已經落下來了。我拉了拉她的手，她說，志宏在樓上，一會兒下來。我一點兒都不吃驚，這個柔弱的女孩總是讓我出乎意料。記得第一次水蓮向我介紹志宏時也在這個賓館，水蓮在送我回去時讓我陪她到超市買了一些小東西，包括衛生巾，并且對我說：”欣子啊，我的例假好不正常啊，你看，我這次又來了，我前天才買的兩包就要用完了，才二十天嘛，量還這么多。”我當時還安慰她說沒事兒，別擔心，有時間我帶你到我媽那兒看看。后來，我約好了我媽給水蓮打電話時，她卻推托著不愿來。那時，我才恍然大悟，不要小看了水蓮，她那天只是想讓我知道，她和志宏還是純潔的，沒有存在實質性的問題。所以，我說，這個小可憐也是很聰明的。

其實，面對水蓮，我不知道我該說什么，志宏是水蓮的情人，確切地說志宏是第三者，他們找我一定是想讓我做“幫兇”。果然不出我所料，她說：“欣子，幫幫我。一會兒，巖打我手機你說幾句話好嗎，就說我和你在一起。”又讓我說謊，我說：“你這樣什么時候是個頭兒，你什么時候能把你的事情徹底解決。”正說著志宏走過來了，打了一聲招呼，不知道為什么我對他的印象很不好，見他第一面，就覺得他與油頭粉面、小白臉之類的詞掛上鉤。我知道他是乘虛而入，但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愛水蓮，我只知道水蓮一次次為了他想要掙脫家庭，一次次的妥協，一次次的流淚。水蓮知道我不太喜歡志宏，對志宏說：“你先上去吧，一會兒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志宏點了一下頭上樓去了，我直接問水蓮：“說吧，怎么了？”水蓮說：“我要離婚，我受不了了。”我不想勸她，因為水蓮表面上看起來很柔弱，其實是很有主見的，即使我替她出了主意她也未必會聽。我的角色無非是一個傾聽者或者是一個支持者。我看著這個可憐的女孩怎么也和她的童年聯系不起來。

水爸爸在水蓮十二歲的時候，在醫院體檢時查出已患了癌癥，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和意外，那么健康的人怎么會馬上要離我們而去。水爸爸查出是癌癥六個月后走了，聽說水爸爸臨走的時候求水媽媽再給他的兩個女兒找個爸爸。水媽媽哭得昏天黑地，這個善良的女人怎么也沒有想到上天會給她這么大一個打擊。她的依靠從此要從這個世界消失，水媽媽的天空變得灰暗，心找不到了歸宿，即使她有兩個女兒，可她卻總是打不起精神來。我們本以為她消沉一段時間后會堅強起來，但是她沒有，這樣昏昏沉沉地過了差不多三四年，直到她遇到了另外一個男人，才又看到水媽媽臉上的笑容。這個可憐的女人嫁給了一個經常幫助她的人，他們是一個單位的。這個男人成了水蓮的養父，卻并未給水蓮帶來好的運氣，這個男人在三十幾歲的時候老婆就死了，有兩個兒子，一個人把兩個兒子養大成人才想到自己也要找個老伴了。這個男人比水媽媽大了十二歲。水蓮叫這個男人張叔。

我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是在他幫水媽媽搬煤球，一手的黑色，額頭上有很多汗，黑黑的臉，很瘦的樣子。給我的感覺就是他沒有水爸爸有安全感，水爸爸的胸膛是很寬闊結實的。可是這個男人是很憨厚的，他的心如水爸爸一樣是很愛水媽媽的。可是，他沒有給水媽媽和兩個小女孩帶來什么好運氣。

張叔的兩個兒子都已成家，兩個兒子和兩個兒媳都在一家效益還可以的企業做工人。日子尚可，小兒子和兒媳及張叔住在一套兩居室里，按照他們的收入是絕對可以再買套房子出來住的，但是他們愣是四口人住五十多平方的房子。大兒子身邊有個兒子，時不時地就要回到爺爺家住。

張叔那天提出要結婚的時候，他的兩個兒媳一下子熱火起來，一個說：“爸，您是嫌我們不孝順呢，您這么大年紀現在結婚，您讓您兒子怎么做人啊。”另一個講：“爸，你們結婚住在哪兒呀，家里這么小，妞妞以后大了還要分床睡的，難道你要出去租房子住嗎？要是這樣我是沒有什么意見的。”誰知二兒媳話音剛落，大兒媳就嚷嚷起來說：“這套房子不只是你們家的，兩個兒子都有份的，兩間房子有我們一間的，別以為我們出去住了，房子你們就可以獨吞了，要留也應該給我們有后的。”“有后了不起呀，……”就這樣，張叔本來想要商量一下婚事的，竟又起了爭房子的風波，他的兩個兒子平時都是能說會道的，但這會兒都默不作聲了。

張叔就這樣住進了水蓮的家。有一段日子，這個家是那樣的風平浪靜，水蓮在此期間讀完了初中升入了市二高，水蓮的姐姐水仙出嫁了，但是水蓮升入高二那年張叔的二兒媳婦死了。張叔的二兒媳婦得了胃癌，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這個女人臨死前交待丈夫，如果不想讓他們的女兒受苦的話，就娶了后媽帶來的小妹妹。不知道這個女人是憑什么認為水蓮可以做一個好的后媽。我只知道從那以后水蓮的噩運就真正的開始了。

不過，如果不是張叔的二兒媳婦突然死亡的話，張叔和水媽媽是不可能再走進張家的二室一廳的。

那個所謂的二哥在前面已經說過，是巖，是個工人，談不上什么素質不素質的，左眼的眼角有一顆很大的黑痣，讓人看上去很不舒服。試想一下一個內心非常孤獨的女孩，心中渴望的是一個好男人來愛，來疼，和她一起走向未來。她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樣一個男人來給她獻殷勤，這個男人在自己女兒房子里又放了一張床讓水蓮搬回去住，又將自己原來和老婆住的一間大房子騰出來讓給父親和水媽媽住，而自己則在客廳加了一張小床，可見他當時的用心良苦。

手機響了，是巖打來的：“你好，一欣，蓮又去你那兒了吧？”我說是。他說：“又要麻煩你了，過兩天我去接她，你好好勸勸她，她最聽你的話了，讓她給我生個孩子吧，有個孩子她才會和我好好過日子。”

3

水蓮是在臨近高考那年時被巖強奸的，當時水蓮哭得死去活來，一定要去報案的，巖跪下，求水蓮原諒。水媽媽哭著讓水蓮想開些，女人應該認命，他畢竟可以給你一個家。可憐的水蓮為了媽媽放棄了自己的想法，放棄了高考，也放棄了自己追求幸福的權利。

我是在她放棄高考后的第二年見到她的，她開了一個美容美發店，小店很干凈，裝修很淡雅，我想這個風格好適合水蓮的性格。當然，開店的錢是巖出的。我們重新見面的那個中午，我們沒有回巖的家，我們把店門關了，聊了很久，聊了她的過去、現狀，惟獨沒有說將來會怎么樣。她說，原來對于美好愛情的向往已不會妄想等等。她說，她現在讓巖的女兒叫自己姑姑，她不想讓那個孩子知道得太多，也不想和巖再辦什么儀式，甚至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和他照一張婚紗照。并且自己很厭煩回巖的家，害怕那個屬于他們兩個的房間。她說，有一個晚上自己沒有回去，想一個人靜一靜就住在店里了，半夜巖去砸了店門，水蓮怕丟人，還是回去住了。其實這些，對一個女孩兒來講實在是極其痛苦的事，我不知道該怎樣勸她，只是拉住她的手，看她默默流淚。她說，我的生命是為媽媽而延續的，我不知道將來會怎么樣，我真的好想逃。我當時告訴蓮，如果你想逃的話，我會支持你并且會盡全力幫助你。

當時我正在讀大學，也沒有多大的能力，但是，我那個時候好想讓水蓮逃出去，不再回那個家。后來突然有一天的深夜，我接到了水蓮的電話，她說，我已經逃出來了半個月了，我現在在武漢，在一家美容院打工，我所帶的錢已經用光了。當時，我回到家里，賴著讓媽媽拿了些錢給水蓮寄去了，我其實是很高興的，我媽媽其實也是很可憐水蓮的，也希望她能走出去，永遠不要再回那個火坑。了解內情的人可能都會這樣想吧，我在心中支持她鼓勵她，不管遇到什么困難，一定要堅持下去，這樣才可以見到曙光。可是，兩個月后，水蓮卻回來了。我很生氣，對她發脾氣，水蓮哭著對我說，我沒有辦法，我知道你希望我好，可是我想我媽媽，我一想到她艱難地將我們養大，一想到她的眼淚，一想到媽媽的為難，我真的好不放心，我就給媽媽打了個電話，果然，媽媽接到電話時痛哭流淚，并且說，你再不回來就再也見不到我了。我真的好怕，好怕。請你原諒我，我是不爭氣。聽了這些后我當時其實最怨恨的是水蓮的媽媽，為什么你不讓你的女兒走向光明，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呢？你為什么這么懦弱，為什么要用你的眼淚去征服你的女兒。可是，我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看水蓮再次回到那個家。有好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和她聯系，我以為她會慢慢的習慣，我甚至想如果她再跑出來，我會再次向她伸出援助之手。勸她去追求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再悲悲哀哀的讓人難過的水蓮啊。因為，我們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好伙伴啊，也許在我心目中，她已經是我的姊妹了。與其相比，我真的是很幸運了。

4

我高考時很幸運地考上了省城的理匯學院，在大學里我很努力的學習，我認為女人其實也應該是獨立的，只有事業獨立了，才會有真正優秀的男人喜歡你，才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人并把握自己得幸福。所以，在我的同學在大學里愛得死去活來時我在努力的學習，最終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了。畢業后就到了這家外資公司做設計人員了，年薪不菲，我擁有了屬于自己的一小套房子，并且買車也在計劃中了，可是，我對個人的感情絲毫沒有任何激情，包括李炎，我真的不知道，我對他是什么樣的一種感情。我只是想，也許，那個人可能不是李炎，而是另外一個人。讓我徹底接受李炎我其實要感謝一個人，我公司的副總——蘇杰。我還不知道蘇杰是我上司時我們其實就已經相識了。那天早上，我睡過了，打的到公司樓下時看了一下表，還有五分鐘，還來得及，上電梯時因為慌張一下子撞到了一個人身上，我笑著說抱歉，那人好像很吃驚的樣子，然后又平靜地向我點了一下頭。我一到辦公室，同部門的小王就神秘兮兮地對我說，總公司派來了一個老總，是個海歸，聽說挺嚴厲的，并且也很帥。我很不以為然，努力工作還怕你嚴厲嗎？在早會上，我聽到人事部經理介紹新來的老總，原來，那個人就是在電梯里我撞到的人，現在才有時間好好地看看他，長得的確挺帥的，尤其是眼睛，深邃有神，如果不戴眼鏡的話，我相信，他會更有魅力。在會上，他寥寥地說了幾句，他說：我姓蘇，單名杰字。只聽到他說，以后主抓設計部，希望有更多新的好設計，能夠得到客戶的青睞。下午，他又給我們開了一個小會，我們部門李經理讓我給蘇總倒了杯咖啡，可是當我端上咖啡時，蘇杰竟說，我喜歡白開水，在為一個人服務時要了解他的愛好。李經理圓場說是我不好，沒有弄清您的喜好，我給您準備白開水。我當時覺得他好不講道理，真是太不知好歹。我正想說話時李經理看了我一眼向我滿臉歉意地搖了一下頭。因為倒水一事，在會上我沒有聽清說的什么內容。我真的好生氣，我還從來沒有被人當眾罵過，況且我也不是他的秘書。想不到有吸引力的男人這么難侍候，竟然第一天上班就與他碰上了兩次，真是太倒霉。晚上，我回到家里時李炎已經為我做好了晚飯，看到他做的紅燒肉，我就跑去了衛生間，幾乎把胃液都吐出來了，李炎問：“怎么，很不舒服嗎？”“你不用管了，我累了，不想吃東西。”我去臥室躺下，半個小時后就進入了夢鄉。好像在恍惚間聽到李炎說，他明天要去進修兩個月。

第二天早上被電話鈴聲吵醒，是李經理打來的，“大小姐，怎么還沒起床嗎？蘇總要到翠盈商務大夏與廠家談判設計方案，你的設計在哪兒？如果一個小時后蘇總見不到資料，后果自負。”我慌忙起床收拾資料，昨晚拿回來準備加班做的設計還沒有定稿，可誰知……真是太耽誤事兒，刷牙時又稀里糊涂吐了一通。到公司時人人都不正視我，我沒有看到李經理，小王用嘴努了一下蘇總辦公室，我走到蘇總辦公室時聽到李經理說，設計方案很快就拿過來了，她是設計部最棒的設計師。我聽到蘇總說，一個出色的設計人員總是上班遲到嗎？我看，公司的管理很有問題。李經理說，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只有這一段時間……我敲了門進去，蘇杰看了幾眼方案，對我說，“你和我一塊兒去翠盈大廈，由你介紹。”

設計雖然沒有定稿，但依我的工作經驗來進行談判也是沒有問題的，談判很成功，廠家對我的設計很滿意。蘇杰司機的愛人要生孩子，所以是蘇杰開車去談判的。在談判場上，我認為蘇杰真的是一位很有魅力的男人，和廠家談判完畢已經十一點多了，蘇杰直接帶我到香格里拉吃飯，對于他的獨斷，我不能接受。我說，“我還有事，……”但是他沒有看我直接打斷，“現在還是上班時間，在吃飯時我們再討論一下下一步的設計。”其實，我對這個男人，還是有一些征服欲的，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冷若冰霜，還是裝模作樣。他又為我要了一份套餐，也巧，正是我喜歡的口味，我喜歡把中式的面點與西方的烤肉加在一塊兒吃，最主要的是還有德國的自釀啤酒，很對我的胃口。我不以為然地問，“蘇總，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這種套餐？”他滿有把握地對我說，“我愛人喜歡，她告訴我女人大部分都喜歡這種套餐。不要多想，快吃吧。”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越是這種人，我越是想要逗逗他。我說，“你錯了，我不喜歡，我喜歡的是B套餐，你太太的眼光和口味未必是最好的，也不一定是大家都喜歡的。”蘇杰不以為然地看了我一眼，對侍應生說：“聽這位小姐的吧。”餐廳的音樂很憂傷，蘇杰看起來很沒有精神，他說，你是個出色的設計師，可你并不是一位出色的女人，也許我太片面，但是我直覺覺得你很不安分，希望你能夠善待生活，不要說我說得不對，想不想知道我太太的故事？也許蘇杰說的話有幾分正中我的要害，也許，我真的很想了解一下這個男人。

他說，我和我太太李靜是美院大學同學，同一個班，在上大學時我們才知道，我們上幼兒園時就在一個班，只是那個時候太小，不記得了，我想我們是很有緣分的，我們在大學里就非常相愛，畢業后我被分到一個師范大學教書，但我到那個大學的惟一條件就是把李靜也安排到這個學校，因為學校要我，所以也接受了李靜。我的愿望并不是要當老師的，可是為了安排好李靜，我也進了這個學校。人人都認為學校是圣潔的地方，我們進去后才知道，在各個系的教師、教授們其實也都有自己的小集體，他們爾虞我詐，爭權奪利。我看不慣，也不想如此，我能在學校待兩年是我真的想陪李靜，她走過生命中的最后兩年，在大四快要畢業時，李靜就患了淋巴癌，淋巴遍布全身，無法手術，當時醫生就說最多活不過兩年，我想等李靜安靜的走了，我就可以干自己的事業了。可是，在學校憑兩個人的工資根本就不能支付李靜的治療費用，所以，我就跳槽到了這個公司，從設計師開始，一直做到今天。我想，在這個公司要從設計師做到副總是需要三四年的，但是他已經做到，便想，也許李靜已經不在了吧。我說，你要想開些。蘇杰笑了一下，說，你在講什么呀，我的李靜現在還在啊，只是，她無法出來工作了。你知道女孩子很愛美，她因為服用藥物，頭發幾乎沒有了，身材也變形了，所以她不想出來見人，這些我都可以理解，可是，她性格變化很大，不自信，我無法相信那個就是我深愛的李靜啊。你知道嗎？一欣，我們第一次在電梯里見面時，我好吃驚，天下還有如此相像之人，你和我的李靜太像了，說完，他拿出了他們的合影，照片看起來是在上學時照的，如果是認識我的人可能都會以為是我，他們相偎在一起，李靜溫柔微笑，讓我覺得她是多么一個嫻淑的人。蘇杰說，我把你錯當成她，你不會生氣吧？我說，沒有，蘇總。蘇杰說，其實今天我有些假公濟私了，我還有事要求你的，你知道李靜一次次地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是什么原因嗎？我搖了搖頭。“她是為了陪我，她說過，要我再找到一個愛我的人她才會放心，這一段她的狀況更不好了，不讓我再去醫院，她總說，你整天陪著我哪有時間去認識女孩子，這怎么讓我安心啊。”說到這里，我看到平時有些傲氣的蘇杰聲音哽咽了。他說，一欣，幫我一個忙，你和她長得很像，去騙騙我的李靜吧，我不想再讓她痛苦下去。聽到這里，我很是吃驚，原來，蘇杰竟是這樣一個重情重義的男人啊，我有些羨慕李靜了。我說，蘇總，你放心，我會幫您的。

這之后，我對蘇總有了一分理解和敬佩，我很感嘆世上有如此重情義的男人，對自己深愛的女人不離不棄。對他的愛人李靜，我覺得她很可憐，也很幸運。可是，幾天后的一天，我看到蘇杰急匆匆地走了，一連兩天都沒有見到蘇杰，那天晚上，他給我打了電話，說：“一欣，我們在醫院，你來吧。”我趕到李靜的病房時，我看到了滿身疲憊的蘇杰，看到了插著管子的李靜，她眼睛閉著，也許感覺有人來了，她睜開了眼睛，在她睜開眼的一剎那，我看到了，她眼睛亮了一下，極力與我打招呼，我拉住了她的手，那是什么樣的手啊，沒有熱度，沒有肉感，沒有血色，她很努力地想抓我的手，但是，我沒有感到什么力度，她努力地說：“你……我沒有姐妹啊，你為什么這么像我。”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蘇杰，李靜笑了，“說，杰，原諒我，我真的好累，我想走了。”蘇杰搖頭，“不要，不要走，我一個人好孤單。”李靜微微對我笑了一下：“謝謝你。”李靜的手無聲地落到了床上，我第一次離一個死亡的人這么近，第一次感覺到生命的脆弱，第一次覺得毫無主張。恍惚間，我覺得有醫生進進出出，有人把李靜推走了。我無法想像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如此匆忙地走了，我坐在李靜剛躺過的床上，我在想，我是在做夢，一個與自己無關的夢。明天，夢醒后會是一片明媚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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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后，蘇杰就回公司上班了，那天看到他時，覺得他瘦了好多，那個曾經很瀟灑的蘇杰不見，從他的眼神中我似乎看到了他的憂傷。我的心，也好痛，我發現自己心痛時把自己也嚇了一跳，我有什么資格啊，我有李炎，再有兩個星期，他就要進修回來了，我腹中還有他的孩子，我們馬上要談婚論嫁。讓我第一次覺得生命的脆弱的人是李靜，讓我第一次想要結婚的人也是他們，我想要有個家，一個愛自己的人，一份平靜的生活，就是完美的人生。我是，我想，水蓮也是，也許，巖說得對，讓水蓮給他生個孩子，她就會和他好好過了。一個女子，能有一個寵愛自己的男人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我們都有，只是，水蓮的過程痛苦了一些，一直處于被動，而我一直處于主動，所以，水蓮要反抗，要努力。

我很喜歡秋天這個季節，盡管有多事之秋這個詞，可我總覺得，秋天的太陽格外亮，到郊外時總能看到滿山遍野的紅色，那是成熟的顏色，更是收獲的預兆。可是，多事之秋也不是空穴來風，我覺得每到秋天，上天就會給我一些預感，這些預感來自我的夢。有兩年的秋天，我都夢到了一些我提前要預知的一些事。其中有一次，我夢到我在夾一個燒得很透的煤球，第二天我就被一個認錯人的潑婦打了一巴掌，直到事情發生我才知道，那個夢是要告訴我我倒霉透了。還有一次我夢到我上學時幾乎不怎么說話的一個同學生了一個小孩，我同學是在外地的，并且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什么時候結婚，什么時候懷孕。可是，那天，我就做了那么一個夢，為了印證我的夢，我第二天打聽該同學的電話，打電話過去，就那么準，還真是那天生的。所以，我認為我是和別人不同的。那天同樣是在夢中，我和水蓮在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上，那山上云霧綿綿，我們好像飄在云中，卻又覺得腳好累好像周圍沒有什么人，只有我們，我們走得好累啊，那山好難爬啊，我們走啊走，突然，水蓮腳下一滑就掉下去了，我大聲哭著喊，水蓮啊，水蓮啊，快上來。這個夢讓我驚醒了，由于我的敏感，所以我覺得可能水蓮又要出什么事兒了，但是因為是晚上，我沒有給水蓮打電話。可第二天早上，我就接到了我媽媽的電話：“欣，快到醫院來，水蓮住院了。”我問媽媽，為什么，媽媽說，這個孩子開煤氣自殺，正在搶救。我在電話中哭著對媽媽說，媽，你一定要救她。我趕到醫院時看到了水媽媽還有巖，還有張叔，水媽媽已經哭暈過好幾次了，她看到我時，說，欣子啊，都怪我呀。我很怨水媽媽，我怨她的軟弱，也很可憐她，憐她不幸的人生。搶救結束了，醫生都是我媽媽的同事，我聽到醫生說，大人已經沒事兒，只是孩子沒有保住。我推開水蓮的病房時，看到了水蓮蠟黃的臉，身子蜷縮在一起，水媽媽和巖站在床邊，可是，水蓮卻閉著雙眼。我說，水媽，你們先出去，我陪蓮，你們放心吧。我看著可憐的水蓮，心想，你睡一會兒吧，你心中有太多太多的苦，歇一會兒吧。可是，我卻看到水蓮的眼角一股細流已將枕巾打濕，我握住了水蓮的手，水蓮大哭起來。哭吧，發泄一下吧，不要太委屈了。那一天，我就守在水蓮的床前，聽她哭，聽她說。聽她說了她瞞著我和她家人的一些事情，那個志宏是她在一家日化公司做推銷員時認識的，他是外地人，人很帥氣。穿上西裝就像大公司的白領，對水蓮很照顧，他說，等水蓮離婚了，他就娶她。水蓮信了，他們一次次的約會，直到水蓮懷孕了。水蓮說，我不想給巖生孩子，所以我們在一起時我就用避孕藥，而和志宏在一起時就不用，我太愛他了，我想為他生個孩子。當我知道我懷孕時，我很開心地告訴了志宏，可是，他卻冷漠地對我說，做掉吧，我無力養他。隨后的幾天，蓮就再也找不到志宏了，等她再到公司去找志宏時，他的同事說，他已辭職回家了，并且同事還告訴水蓮，志宏其實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父親了，并且還有合法的妻子。水蓮這才知道，志宏原來是個大騙子。她接受不了，回家想了幾天后，趁家里沒人時打開了煤氣，喝了半斤白酒，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來臨。可是，因為鄰居聞到了濃烈的煤氣味報了警才使水蓮得救了。我知道這些時，我也覺得上天實在不公，一個柔弱的女子，你要讓她經受多少苦難你才罷休，那個志宏，世上多少的女孩兒，你為什么要選擇水蓮啊，她是一朵蓮花，本很圣潔，可是卻很嬌嫩，經受不起什么。我對蓮說，你打開煤氣時有沒有想過你媽媽，你從武漢回來是為了誰，你嫁給巖是為了誰，你以為水媽媽不難過嗎，你這次若真的走了，你媽媽會原諒自己嗎？若再這樣的話，你就沒有我這個朋友，我不會再來看你，直到你自己想通為止。

水蓮在醫院的幾天，雖然我沒有再去，可是，我清楚地知道，她不會再自殺，她雖然很軟弱，可是，她也是有思想的，只是如果當時她不自殺的話，可能無法面對的不是巖而是她自己。我沒有去醫院，但我知道她的情況，聽我媽說，巖雖然以前做的事很不怎么樣，可是，對水蓮，還是不錯的，每天，讓水蓮用熱毛巾擦臉和手，給水蓮做月子粥，從這些看，巖做丈夫還是合格的。那天，我接到了水蓮的電話：“欣子，我明天就出院，你來接我吧。”

那天，天氣真的很好，巖抱著水蓮，從病房到出租車上，我看到水蓮像一個新娘子一樣羞澀，而巖臉上的那顆痣似乎也不怎么不順眼了。看著這一幕淚水濕潤了我的眼睛，我坐在醫院的長凳上好久，思考水蓮，思考蘇杰和李靜的愛情，每一個平凡的人都有和別人不一樣的故事，就像這秋天的落葉，每一片都不盡相同，可是殊途同歸，盡管每片葉子都曾高高在上，都曾有過翠綠的顏色，當每片葉子完成它在人間的使命就會飄落大地，撲向大地的懷抱。秋天也是成熟的季節，好像很多人都在忙著收獲，世上那么多匆忙的人都在收獲著自己的一切，財富、健康和愛情，哪怕是街邊揀垃圾彎著腰的老婆婆，年輕時一定也有動人的愛情故事。那個水媽媽，按照她的性格，她所做的一些事現在看來也是可以理解的。她認為，女人只要有男人愛就是幸福的，現在想來是有道理的。女人不能沒有愛情，沒有愛情的女人就像魚沒有水，結局是可悲的。

在繁忙的生活中我們也許會忽略了愛情的存在……其實，只要我們真誠地待人，豁達地生活，每一個人都會幸福的，不是嗎？我想我知道我該怎樣做了，我拿出手機，給李炎打了電話，“親愛的，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責任編輯：李 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