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本《和菩薩戒文》考論

內容摘要：《和菩薩戒文》又名《菩薩和戒文》、《和十戒文》、《和戒文》、《禍戒文》、《佛家勸善歌》等，其內容乃系演繹《梵網經》之菩薩十重戒，為佛門勸善之作。筆者對敦煌文獻中存有此贊文的諸寫卷進行了初步調查和重新錄校，進而嘗試探討《菩薩和戒文凈》與菩薩戒授受之間的關系，并對《和菩薩戒文》的傳抄及其流布情況做了簡要分析。

關鍵詞：和戒文；考論；敦煌文書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08)01-0092-06

日本學者境野黃洋在《支那佛教史講話》一文中指出，《菩薩地持經》、《梵網經》、么菩薩瓔珞本業經》構成了中國大乘佛教的三大圣典。《和菩薩戒文》內容乃系演繹《梵網經》之菩薩十重戒，亦即贊文中之殺生戒、盜戒、邪淫戒、妄語戒、沽酒戒、自說戒、毀他戒、多慳戒、多嗔戒、謗三寶戒，為佛門勸善之作。句式上，在三、三、七基本格式后接以七言四句或六句、八句，開頭以“諸菩薩”三字發端，辭末以“佛子”二字和聲。在敦煌文獻中筆者檢得存有此贊文的寫卷共有20號，有《和菩薩戒文》、《菩薩和戒文》、《和十戒文》、《和戒文》、《禍戒文》、《佛家勸善歌》等不同名稱。另外，浙敦196(浙博171)卷《懺悔歌辭》、S.543V《地獄變文》、北圖字59(8411)《釋氏雜文稿》經比勘實亦為該贊文的一部分。《大正藏》第85冊據S.1073B卷將該文收入古佚部，然因所據底本字跡模糊，加之校錄的粗疏，其錄文訛脫之處頗多，筆者在對敦煌寫卷中所存該贊文情況進行初步調查、重新錄校的基礎上，嘗試探討《菩薩和戒文》與菩薩戒授受之間的關系，并對《和菩薩戒文>>的傳抄及其流布情況作一簡要分析。

一 菩薩和戒文與菩薩戒的授受

菩薩戒經在中土的翻譯，始于天竺沙門曇無讖。公元418年，曇無讖譯出《菩薩地持經》十卷。以后劉宋求那跋摩譯出《菩薩善戒經》九卷、《菩薩內戒經》一卷，姚秦竺佛念譯出《菩薩瓔珞經》二卷。而《梵網經》二卷乃由姚秦鳩摩羅什所譯。《出三藏記集》卷十一《菩薩波羅提木叉后記第九》：“什言此戒出《梵網經》中。而什法師少翫大方，齊異學于迦夷。淳風東扇，故弘始三年，秦王道契百王之業，奉心大法。于逍遙觀中，三千學士與什參定大小乘經五十余部，惟菩薩十戒四十八輕最后誦出。”《高僧傳》卷二《晉彭城郡釋道融》亦云：“因請什出菩薩戒本，今行于世。”因此，《梵網經》于五世紀已于漢地佛教界流行，此后成為五一十世紀漢地律典的熱點，亦是菩薩戒經的代表。據湛如先生考證，宋明帝、竟陵文宣王、梁武帝、隋煬帝均曾受菩薩戒。

菩薩戒的律典傳人漢地后很快便在敦煌地區流傳開來。從許多敦煌寫經的題記中我們可以了解自六世紀以來菩薩戒在敦煌僧俗兩界的流行情況。S.7l《摩訶般若波羅蜜經》第4卷尾題：“菩薩戒弟子張洪元敬寫流通供養。”S.3083《妙法蓮花經》卷2末署：“菩薩戒弟子鄧沖為弟亡妻索氏敬寫。”S.366l《妙法蓮花經》卷3的題記載：“菩薩戒弟子蕭大嚴敬造第八百九十六部。”P.2239《摩訶般若放光經》卷10有“菩薩戒弟子尼智行受持”的題記。

筆者在敦煌卷子中共檢得20號菩薩和戒的贊文。考察其內容，實源于《梵網經》的菩薩十重戒。《梵網經盧舍那佛說菩薩心地戒品第十》卷下有這樣一段文字：

佛告諸佛子言：“有十重波羅提木叉。若受菩薩戒不誦此戒者，非菩薩，非佛種子。我亦如是誦。一切菩薩已學，一切菩薩當學，一切菩薩今學。已略說菩薩波羅提木叉相貌。是事應當學，敬心奉持。”

佛言：“佛子若自殺，教人殺，方便贊嘆殺，見作隨喜，乃至呪殺，殺因，殺緣，殺法，殺業，乃至一切有命者不得故殺。是菩薩應起常住慈悲心，孝順心，方便救護一切眾生。而自恣心快意殺生者，是菩薩波羅夷罪。

若佛子自盜，教人盜，方便盜，盜因，盜緣，盜法，盜業，呪盜乃至鬼神有主劫賊物，一切財物一針一草不得故盜。而菩薩應生佛性孝順慈悲心，常助一切人生福生樂。而反更盜人財物者，是菩薩波羅夷罪。

若佛子自淫，教人淫，乃至一切女人不得故淫，淫因，淫緣，淫法，淫業，乃至畜生女、諸天鬼神女及非道行淫。而菩薩應生孝順心，救渡一切眾生，凈法與人。而反更起一切人淫、不擇畜生乃至母女姊妹六親行淫、無慈悲心者，是菩薩波羅夷罪。

若佛子自妄語，教人妄語，方便妄語，妄語因，妄語緣，妄語法，妄語業，乃至不見言見，見言不見，身心妄語。而菩薩常生正語正見，亦生一切眾生正語正見。而反更起一切眾生邪語、邪見、邪業者，是菩薩波羅夷罪。

若佛子自酤酒，教人酤酒，酤酒因，酤酒緣，酤酒法，酤酒業，一切酒不得酤，是酒起罪因緣。而菩薩應生一切眾生明達之慧。而反更生一切眾生顛倒之心者，是菩薩波羅夷罪。

若佛子自說出家在家菩薩比丘、比丘尼罪過，教人說罪過，罪過因，罪過緣，罪過法，罪過業。而菩薩聞外道惡人及二乘惡人說佛法中非法非律，常生悲心，教化是惡人輩，令生大乘善信。而菩薩反更自說佛法中罪過者，是菩薩波羅夷罪。

若佛子自贊毀他，亦教人自贊毀他，毀他因，毀他緣，毀他法，毀他業。而菩薩應代一切眾生受加毀辱，惡事自向己，好事與他人。若自揚己德、隱他人好事、令他人受毀者，是菩薩波羅夷罪。

若佛子自慳，教人慳，慳因，慳緣，慳法，慳業。而菩薩見一切貧窮人來乞者，隨前人所須一切給與。 而菩薩以惡心瞋心，乃至不施一錢一針一草，有求法者，不為說一句一偈一微塵許法，而反更罵辱者，是菩薩波羅夷罪。

若佛子自瞋，教人瞋，瞋因，瞋緣，瞋法，瞋業。而菩薩應生一切眾生中善根無諍之事，常生悲心。而反更于一切眾生中乃至于非眾生中以惡口罵辱，加以手打，及以刀杖，意猶不息，前人求悔，善言懺謝，猶瞋不解者，是菩薩波羅夷罪。

若佛子自謗三寶，教人謗三寶，謗因，謗緣，謗法，謗業。而菩薩見外道及以惡人一言謗佛音聲，如三百鋅刺心，況口自謗，不生信心、孝順心?而反更助惡人邪見人謗者，是菩薩波羅夷罪。”“’

通過比勘，我們可以發現敦煌卷子中的菩薩和戒文實際上是由菩薩戒十重戒的內容進一步演繹而成的。值得關注的是，敦煌卷子中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菩薩和戒文?這些贊文和菩薩戒的授受是否有一定的關聯?S.285l《菩薩十五盡戒牒》或許有助于我們了解這方面的情況。茲校錄于下：

菩薩十無盡戒

奉請釋迦牟尼佛為和尚，奉請文殊師利菩薩為羯磨□□□(阿閹梨)，奉請彌勒菩薩為教受(授)師，奉請十方諸佛為證戒師，奉請十方諸大菩薩為同學伴侶，發四弘愿：

眾生無邊誓愿度，煩惱無邊誓愿斷，法門無邊誓愿學，無上菩提誓愿成。

若有人所須乞者，不得違逆；若無財物施，但誦此偈。我今初發□(心)，善根未成熟。待彼成熟時，須比當施與。

第一、不得故殺有情命根；二、不得偷盜他人財物；三、不得淫邪；四、不得妄語；五、不得自沽酒、教他沽酒；六、不得說出家在家菩薩過失；七、不得自讚□□(毀他)；八、不得慳吝財法；九、不得自嗔、教人嗔；十、不得自謗三寶、教他謗三寶。

右以前十戒，仰人各寫一本令誦持。如齋曰試不通，罰一七人供。

大歷十五年正月卅日，女弟子妙德于沙州靈圖寺受戒。

傳戒法師智廣

上揭寫卷為一女弟子妙德于沙州靈圖寺受戒的記錄。主要有四方面內容：1 奉請三師七證；2 發四弘愿；3 宣讀菩薩戒的十重戒相；4 戒師署名。這正是《梵網經》系菩薩戒授受的基本程式。值得注意的是，文中有“右以前十戒，仰人各寫一本令誦持。如齋日試不通，罰一七人供”之語，這說明齋日誦菩薩戒的十重戒是一：頃硬性的規定，不通過者要給與十七人供的懲罰。因此，每人要“各寫一本令誦持”。另外，S.2146<(布薩文》中有“夫法王應現，威振大干。法教興崇，弘通是務。況宣傳戒藏，每月二時。精守不逾，福資家國”之語，這說明吐蕃統治敦煌時期，敦煌寺院每月要舉行兩次誦戒活動。而所謂齋日的試戒即是在半月布薩日，除說戒之外，另對新受菩薩戒者進行口試戒相。如《梵網經》輕戒第37條所言：“若布薩日，新學菩薩半月半月布薩，誦十重四十八輕戒時，于諸佛菩薩形像前，一人布薩即一人誦，若二人、三人乃至百千人，亦一人誦。誦者高坐，聽者下坐。”

在存有菩薩和戒贊文的敦煌文獻中，一些卷子的末尾附有題記。S.1073B《和菩薩戒文一本》后有題記云：“乾符肆年(877)四月報恩寺寫記。”S.5977((和戒文》尾題：“□(庚?)□(子?)年六月九日靈圖寺學郎張富郎記。”P。3241《和菩薩戒文》題記云：“乾寧貳年(895)乙卯歲六月二十二了，靈圖寺比丘惠蘗念記。”北圖制5(8362)《和戒文一本》后接“散蓮花樂贊文”，尾題：“建隆叁年歲次癸亥(963)五月四日律師僧保德自手題記，比丘僧慈鄧誦。”(按：北圖制5上揭題記中書手“叁”當為“肆”字之誤。)北圖字59(8411)《釋氏雜文稿》尾題：“戊子年八月三日比丘法江□□記。”

至此，我們可以看出和戒文中很大一部分實際上是受戒弟子為了齋日應試平日所抄的習誦本，也有一部分可能是誦戒內容的記錄。前述北圖制5(8362)《和戒文一本》的尾題清楚地告訴我們這則贊文是律師僧保德對比丘僧慈鄧誦戒內容的筆錄。如上所述，敦煌卷子中的和戒文并不是《梵網經》中菩薩十重戒內容的簡單節抄，而是進行了進一步的敷演，因而更加通俗、生活化，更加瑯瑯上口，更便于不同層次的受戒弟子的誦習受持。

二 敦煌寫卷中所存的菩薩和戒文及其傳抄與流布

在敦煌卷子中，筆者檢得內容基本相同的菩薩和戒文20號。詳見下表：

在上述20號寫卷中，P.4597、S。6631V、S.5894、北圖制5、北圖服30、S.1073B六個寫卷首尾完整，其余諸卷均有不同程度的殘缺。通過比勘，我們可以發現存有該贊文諸抄本內容上并非完全相同。例如“自說戒”中有“不容乞命暫分疎，獄卒持杈而使峽泄”一句，其中“峽泄”二字，S.1073B作“俠泄”，P.4597、S。4662、S.5457作“使泄”，北圖服30作“夾泄”，北圖字59卷作“挾泄”，P.3241、北圖衣74作“挾泄”，S.5557、S.5894作“狹泄”，S。5977作“使樅”，北圖制5作“狹契”，北圖推28作“俠楔”。另外，P.4597、S.6631V、上圖140(812590)等有“經云”“和云”所構成的答和形式，而S.4301、S.1073B沒有“經云”的字樣，有些寫卷如北圖衣74、北圖服30等連“和云”字樣都省略了，只保留了據十重戒而鋪陳的贊文的內容。諸抄本中，只有北圖服30在十重戒每一戒贊文前標有戒相的名稱。寫卷的狀況可能一方面反映了平日誦習時每個人所據抄本的不同，另一方面也反映了試戒時不同人的口誦及筆錄存在著實際的差異。而從前述一些和戒文的題記來看，直至公元九一十世紀，該贊文仍在敦煌各寺院受菩薩戒的僧尼中廣為持誦。附：《和菩薩戒文》校錄

錄 文

和菩薩戒文

經云：“敬心奉持。”

和云：“深心渴仰，專貯法音。惟愿戒師，廣垂開演。”

經云：“是菩薩波羅夷罪。”

[□□□□](一、煞生戒。)

和云：“諸菩薩，莫煞生，[□□](煞生)必當墮火坑；煞命來生短命報，世世兩目復雙盲；勸請道場諸眾等，共斷煞業不須行。佛子”

[□□□](二、盜戒。)

“諸菩薩，莫偷盜，偷盜得物猶嫌少；死后即作畜生身，披毛戴角來相報；終日驅牽不停息，無有功夫食水草。猶恐迷心不覺知，是故殷勤重相報。佛子”

[□□□□](三、耶淫戒。)

“諸菩薩，莫邪淫，[□□](邪淫)顛倒罪根深；鐵床岌岌來相向，銅柱赫赫競來侵；舉身遍體皆紅爛，因何不發菩提心?佛子”

[□□□□](四、妄語戒。)

“諸菩薩，莫妄語，妄語當來墮惡趣；不見言見詐虛言，鐵犁耕舌并解鋸；為利名譽或(惑)眾生，欺誑師僧及父母；若能懺悔正思惟，當來必離波咤苦。佛子”

[□□□□](五、酤酒戒。)

“諸菩薩，莫酤酒，酤酒洋(烊)銅來灌口；足下火出炎連天，獄卒持鋅斬兩手；總為昏癡顛倒人，身作身當身自受；仍被驅將人阿鼻，鐵壁‘卜重無處走。佛子”

[□□□□](六、自說戒。)

“諸菩薩，莫自說，自說喻若湯澆雪；造罪猶如一剎那，長入波咤而悶絕；連明曉夜下長釘，眼耳之中皆泣血；罪因罪果罪傷心，乃被牛頭來拔舌；不容乞命暫分疎，獄卒持杈而使峽(夾)泄。佛子”

[□□□□](七、毀他戒。)

“諸菩薩，莫毀他，毀他相將人奈何；刀劍縱橫從后趂，跳人泥水便騰波；混鈍猶如鑊湯沸，一切地獄盡經過；皮膚血肉如流水，何時得離此波咤?佛子。”

[□□□□](八、多慳戒。)

“諸菩薩，莫多慳，多慳積寶縱似山，見有貧窮來乞者，一針一草不能判；貪心不識知厭足，當來空手人黃泉!佛子”

[□□□□](九、多嗔戒。)

“諸菩薩，莫多嗔，多嗔定受奔(蟒)蛇身；婉轉腹行無手足，為緣前世忿怒因；八萬箇小蟲來唼食，遺留白骨及皮筋；受斯痛苦難堪忍，何時卻得復人身?佛子”

[□□□□□(十、謗三寶戒。)

“諸菩薩，莫謗三寶，若謗三寶墮惡道；三百具長釘釘定心，叫喚連天聲浩浩；謗佛謗法更加嗔，銅開鐵棒來相拷；痛哉[□□](苦哉)不可論，何時值遇人天道?佛子”

經云：“一切皆失。”

和云：“微塵之犯，累極千生；勝果菩提，斯皆頓失。既嬰六道，良亦可悲。天上人間，為生何處?”

經云：“墮三惡道中。”

和云：“犯戒之報，已洛(落)三途。未審于中，死經幾歲?”

經云：“二劫三劫。”

和云：“墮三惡道中，已至極苦。更經劫數，誠可痛心。歲月遐長，不知得聞父母三寶名字已否?”

經云：“不聞父母三寶名字。”

[□□□□□□□](和云：“苦哉!苦哉!”)

[□□](經云)：“已是不應一一犯。汝等一切諸菩薩，已學、當學、今學，如是十戒應當學。敬心奉持。”

和云：“蓮花藏戒，今日得聞。眾共傾心，愿垂廣說。”

經云：“敬心奉持。”

[□□□□□□□□□□□□□□□□□□](和云：“我今懺悔，不敢覆藏。惟愿戒師，慈悲廣說。”)

[□□□□□□](經云：“敬心奉持。”)

和云：“大師密藏，甘露真詮。喜慶今聞，愿垂廣說。”

和云：“敬心奉持。如來心地，曠劫難聞。今遇宣揚，愿垂廣說。”

經云：“敬心奉持。”

和云：“恒沙戒品，希遇宣揚。惟愿戒師，慈悲廣說。”

經云：“敬心奉持。”

和云：“深心慚愧，不敢覆藏。露膽披肝，發露懺悔。”

經云：“喜躍受持。”

和云：“曠大劫中恒沙罪障，今聞此戒并得消除。慚愧戒師，布施歡喜。”

和戒文一本。

(責任編輯 盛朝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