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清詩選

鷹影后面

歷史的遷徙

僅僅是為了一個古老的神話的傳承

把英雄和母親推向沉重的風云

于是，在彝人居住的地方

常常有鷹的影子

表現各種可能

制造各種誘惑

遠古的那滴精血

已經繁衍成一個古銅色的民族

在鷹的意識中生活

在鷹的執著中奮進

當太陽從黑色山頂上爬出來時

第一個出現自己影子的還是搏擊

驚醒并不是為了陽光的升起

黑色的影子是一種擺不脫的牽掛

幾千年幾萬年都這樣

鷹的黑影

是一條剪不斷的臍帶

連著祖先的血脈

也連接傳統彝人的思維

扶搖青云的瞬息萬變

都是黑影背后的一念之差

皺褶的翅膀

美麗的羽毛

覆蓋著許多的許諾

鷹影的后面

是塵埃落定過后的結局

是一片厚土上的遺憾

是一座高山上的悔恨

在暴風雨中

鷹影燃起一堆不滅的篝火

涼山

被黑暗和冷酷玩狎了千年

被不斷的暴風雨引向困擾

但不止一萬次地呼喚過春天

呼喊遠方的太陽

從古時代就喜好用涼性包裝自己

把山和水凝固為荒原的欲望

擁抱太陽并不是怕寒冷的冬天

與風雨同舟并不是回避風霜的襲擊

冰涼的意識流終于

撕開了一條長長的歷史裂痕

迸發出的熱流足夠讓所有的山水

散發出一股股的溫暖

刀耕火種的悔恨糾正了關于火的哲理

春風化雨也只是一種信念的問題

掙脫歷史的屈辱

離開貧困的糾纏

都是一種烈性的抗爭

黑壓壓的人群

不是涼性的河流

通曉古今的畢摩

不只是為了讓人們不要再迷戀指路經

因為涼山其實并不涼

到處是熱性的風采和歌聲

站在天與天的中間

把閃亮的視線射向遠方

用綠色的信念拓墾富裕

雄鷹是你真正的性格

駿馬是你驕傲的名字

愛醉酒的男人

愛醉酒的男人

倒成許多情感的流露

把所有的情緒都泡在朦朧的詩行里

堆積成山的名氣全是酒精成份

在酒的世界里

一雙雙重量級的赤腳

重重地踩著飄逸的舞步

讓大山大河都震顫起來

愛醉酒的男人

用豐收過后的狂歡支撐藍天

讓酒神的威風驅趕憂傷

用傳統的方式表達心中的愛戀

碗碗酒里泡著男人的氣質

用酒的力量傳遞太陽

太陽在他們的手上升起又落下

勇氣和智慧便源遠流長

酒的語言酒的動作都十分地道

父輩的遺憾

祖先的夢影

只有酒才能破譯

愛醉酒的男人

喜歡用酒點燃屬于男人的世界

彝人的火

彝人居住的地方

都有火神游蕩

悲壯的故事

粗糙的旋律

盡是火與彝人的締造

彝人的火

時常流浪于荒山原野

曾制造過屬于大山的悲劇

毀滅過魔鬼編造的謊言

火神還能惹出好多的麻煩

彝人的火無所不在

把渴望交給篝火就是歌聲

把憂愁放進火塘就是笑聲

雄鷹的翅膀上有火的神力

駿馬的飛蹄上有火的功夫

彝人的火

在彝人的血管里

沸騰為翻騰的大海

引發許多的驚嘆

彝人的火是擋不住的誘惑

通到太陽

通到地心

深山巖石

屹立的高山告訴我

那些資深的巖石

是支格阿爾做飯時搬來的鍋莊

過路的陽光告訴我

那些古老的巖石

是蒲莫涅依睡過的枕頭

山風曾給我說

那些美麗的巖石

是畢阿史拉則年青時書寫的彝文

天上的雄鷹告訴我

山上的巖石

都是歷史英雄的雕塑

它們不再孤獨不再寂寞

臉龐上寫滿了古老的彝文

讓風雨閱讀讓日月翻新

我看到它們長著山里彝人的粗擴

表現著山里彝人的頑強

它們是歷史的見證

昨天和今天

陪伴它們的都是不同尋常的生命

從痛苦的減輕到歡樂的增長

都是巖石的造型

當我面對一片巖石的時候

我會吟誦畢摩關于生命的經文

屬于彝人的道路

屬于彝人的路

從洪荒的浩劫開始

在灑滿血光的原始森林深處徘徊

踩著鷹影指引的方向

在祖先鋪墊的夢幻中延伸

一個喜歡弓箭的漢子

不再迷戀愛狩獵的王國

跟著太陽尋找光明

跟著火焰尋找溫暖

遠征和遷徒并不是為了族人的狂妄

而是發現了絲綢和大米的誘惑

于是，那條屬于彝人的山路

拐了一個大彎

通往山外的春天

綠色的山路上

彝人們

撐開膻味很濃的羊皮口袋

收集關于路的哲理

采集關于路的歷史

編織關于路的希望

屬于彝人的山路

化為雨后的彩虹

被掛在藍天白云上

被拴在駿馬的飛蹄上

翱翔的雄鷹在歌唱路的艱辛

奔馳的駿馬在吟誦路的坎坷

彝人的路喜歡跨越

致一位走了的老人

蓄了幾十年的發髻告訴我

你是鷹的傳人

因為藍天是雄鷹的樂園

連接天地需要的是信念

你的臉龐記錄著遠古的故事

你的眼睛燃燒著抗爭的火焰

那些屬于彝人的表情

在你的臉上一樣是古老的文字

如實地書寫著關于祖先創造的夢幻

你是高山的畫像

你是森林的雕塑

鷹的搏擊

虎的呼嘯

龍的騰越

招惹著許多的目光

家支械斗的刀光劍影

依然在你的臉上歷所在目

刀耕火種的辛酸淚水

依然在你的臉上記憶猶新

你導演過最凄慘的婚禮

你主持過最隆重的葬禮

彝人的瓦板房代替了你的古樸

彝人的鍋莊火塘在延續你的熱情

你是不倒的高山

你是不息的河流

草坪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

荒坡上出現了一個草坪

裸露的黃土已經不見蹤影

風沙不再在那里發瘋

塵埃不再在那里放肆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

是誰把那面灰色的記憶

涂抹成一張美麗的圖畫

綠色的地毯鋪滿了整個荒坡

讓飛鳥和牧羊享受歡樂

美麗的草坪

是太陽饋贈的禮物

是大地隆起的希望

凝結著許多的良知

覆蓋過去的辛酸

書寫綠色的幸福

我們盯著那面坡的顏色

我們就這樣盯著

那面古老的山坡

一千年一萬年

被燙傷的眼神

從火塘邊走出來

盯著那面裸露的山坡

我們就這樣盯著

那面傳統的山坡

送牛羊一條路

送牧人一支鞭

流浪的視線

畫了多少美麗的夢幻

把最好的祈禱撒上了荒涼

然后苦苦等待一種顏色

我們就這樣盯著那面山坡

等待牧群的影子

等待牧鞭的聲音

等待牧歌的響起

在春風的翅膀下

我們看到了

那種久違了的顏色

哦我們就這樣盯著那面山坡

絢麗多彩的山坡

盡是詩

全是畫

古彝碉

用日月和云霧筑成歷史的記憶

告訴世人這里的過去

訴說堆積千年的酸甜苦辣

那些會說話的石頭

把話語交給了云中的雄鷹

看到雄鷹就能聽到石頭的語言

背后的山和前面的水

都與彝人的歷史有關

周圍的色彩和聲音

都與彝人的遷徙有關

我不知道

這里曾經是否發生過愛情

但我感覺得到

他們守候的是千年的許諾

等待的是永遠的祈望

彝人碉樓居高臨下

古老的槍眼始終那樣警惕

能射穿所有的邪惡

能穿透千山萬壑以外的吉兇

聳入云霄的是蒼穹的利劍

刺向天外的魔鬼

誰敢侵犯彝人部落的領地

彝人的古碉

是英雄的雕塑

讓人贊嘆

彝人的古碉

是歷史的化石

彝人的古碉

是一部史書

越堆越高

只要有古彝碉的地方

就有孤傲和自信

背后的山和前面的水

都與彝人的歷史有關

周圍的色彩和聲音

都與彝人的遷徒有關

我不知道

這里是否曾經發生過愛情

但我感覺得到

他們守候的是千年的許諾

等待的是永遠的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