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自來水（外一篇）

一夜淅淅瀝瀝的小雨把不涼不熱的秋天帶走了。與時無爭的冬天悄然降臨在大涼山的崇山峻嶺之上，和煦的陽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圣潔的光輝。浪濤起伏般的千山萬嶺，秀麗富饒的安寧河兩岸，還像春天一樣，有著欣欣向榮的景象。一年一度的彝族年也象這冬天一樣悄然而至。

彝族年，我們舉家回到了故鄉。我的故鄉在甘洛田壩新華村。新華村是一個彝漢雜居的村寨，甘石(甘洛至石棉)公路把門對門，房連房的村寨一分為二。為拾起兒時的歡愉，我們徒步向村寨進發。兒時走過的羊腸小道沒了蹤影，只見平坦的油路邊或綠或黃的草叢里偷偷躲著幾朵野山菊。向著蔚藍的天空中滾動著的太陽燦爛地微笑著。微風拂來，草弄花香，翠竹颯颯，麥苗郁郁蔥蔥，白楊婆娑搖曳，令人心曠神怡。

不一會兒，我們來到村口，村寨的屋檐下，掛滿金色的收獲，飄散著苦蕎酒的芳香。村寨里的漢子用野性粗獷豪邁地暢飲著酒的烈性。村寨里的姑娘用天生的美麗，溫柔賢淑的美德編織著愛的夢幻。村寨里的小孩盛裝新衣，天真無邪地轉著磨兒秋。遠處不時飄來宰殺過年豬的聲音，過年了，村寨好不熱鬧。

到家了，爸媽高興極了，放下手中的活計，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藏物——油酥核桃、鹽煮花生，問寒問暖，拉起家常。小侄兒搖搖晃晃地端來一瓢冷水。離家許久了，母親怕我們喝生水生病，費陘地說：“給你大伯倒杯開水!”

“不怕，我們天天都喝自來水!我們的自來水可甜啦。”侄兒天真地說。

“自來水?”我有些納悶。

我家世居在這里，祖祖輩輩都喝田壩河里的水，與田壩河相依為命。由于植被遭到破壞，孩提時的田壩河冬日里變成涓涓小溪，我們歡快地踩著石頭就能過河。夏日里河水暴漲，污物漂浮，洪波濁流，滿目渾水，要過河，得繞道十多里，提心吊膽地過那搖搖晃晃的鐵索橋。記得我還挑不起水的時候，一次，父親不在家，母親忙不過來，叫我打點水回來急用。我拿起一口小鋁鍋蹦蹦跳跳地到河邊打了大半鍋水，飛快地跑回家，鍋里除了渾濁得可見泥沙的水外，漂浮的污物里還有一條被渾水嗆死的小魚，我把小魚和漂浮物打撈上來。母親說：“放那兒沉淀沉淀就可以吃了。”而今村寨里家家戶戶都喝上了甘甜的自來水，怎不叫人欣喜若狂。我情不自禁地走進廚房想看個究竟，只見潔白的灶頭旁新建了用白瓷磚鑲嵌的洗菜池、洗碗池，池口上方都支起嶄新的水龍頭。我打開水龍頭，清澈的自來水“嘩嘩嘩”地流入池內，我俯身喝了一口。“哇!”比“農夫山泉”還甜。

“是冒水洞的水。”母親好像知道我要問什么似的，告訴了我自來水的出處。

“冒水洞!離我們這里十多里啊，那得花多少錢?”我擔心地問。

母親邊收拾廚房邊說：“沒花一分錢，是政府解決的。”

“不!”小侄兒調皮地說：“是縣長學習‘三個代表’為我們農民辦的實事”。

“哦!”我摸摸侄兒的頭：“這你也知道?”

小侄兒拿開我的手笑著跑了出去。

村長的自助餐

村長眺望著遙遙遠遠的逶迤山嶺，靜靜謐謐的橙色秋林，看著牧歸的羊群在不同聲部的重唱與歡快的追逐中緩慢地行進在村野的彎彎小路上。看著白灰勾邊的青瓦房上縷縷青煙伴著夕陽慢慢地消失在蔚藍的天空中，沉甸甸的包谷掛滿了房檐。蕎花的清香飄逸在徐徐的秋風中沁人心脾。曾經蒼涼貧瘠的村寨，在古老母語的談笑聲中漸漸遠去。村長心中洋溢著喜悅與欣慰——他擔任村長時對全村人的承諾實現了。

村長再看這唯一一條通往外界的坎坷彎曲的泥路，內心充滿著愧疚與無奈。他上任時曾夸下海口：要在任期內把這十幾公里的山路變成公路。村長可不是空穴來風，他上任時找過縣里領導，領導肯定地回復，使他信心百倍。快四年了，對上面他也沒少走動，可就是資金沒有到位。他覺得應該到州里去找找看，也許還能實現他的諾言。

村長來到州府，看見寬敞筆直的道路旁，鱗次櫛比地聳立著流光溢彩的樓房。婀娜多姿的綠樹在燈光點綴下，顯得更加郁郁蔥蔥。兩條比翼騰飛的彩龍燈飾蜿蜒嬉戲在大街小巷。簇新艷麗的花壇，造型獨特嫵媚動人的園藝裝飾把深秋和諧地帶進了春的時節。款式繁多的車子川流不息，擦肩而過的人們總帶著燦爛的微笑。

夢幻般的城市，魔術般的變化，好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村長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沖動。他走著看著，忽然一股濃烈的火鍋味撲鼻而來，饞得他一汪涎水直往肚里咽，已是華燈初放的時間了，他還粒米未進。他走進了火鍋店。

熱情靚麗的服務員為他打開了一瓶啤酒，并端來一盆香噴噴的火鍋。村長喝著啤酒，等服務員拿菜單來為他點菜，可是沒有人來。

他等了很久，一瓶啤酒喝完了，又開了一瓶。他看著隔桌吃得正香的女士，難忍地問：“怎么沒人來點菜?”女士看了看土里土氣的村長，忍住笑，輕言細語地告訴他：“這是一家自助火鍋店，你不能等別人給你送菜來。”說著女士指了指菜房：“你拿上盤子，想吃什么就撿什么，吃完了付15元就行了。”“我知道了。”村長快步來到菜房，拿上大大的閃閃發光的不銹鋼盤，撿了很多他喜歡吃的和他從來沒有吃過的菜，回到座位上，美滋滋地吃了一頓。吃著吃著，他的心忽然開豁了：自助餐，這是今天社會里，城市人做事的原則。

村長這次上州府，一分錢也沒有要到，得到的仍是“下來研究解決。”可村長像是拾到滿屋金光閃閃的黃金一樣，笑盈盈地回到了家。他召開了一次村民大會，在會上，他講述了自己在城里吃自助餐的經過，一次純樸里透著土氣的旅程，引得村民們嗤嗤發笑。最后，村長提高嗓門說：“今天這個社會里，人生就是一頓自助餐，如果你像吃自助餐那樣一味地等別人把菜給你送來，那你永遠也吃不到。但是，只要你愿意付出，站起來，勇敢地去拿，你就會得到你要的東西，你就會成功。”

靜謐的秋林沸騰了，村民們閑得松弛的肌肉再度磐石般堅硬起來，他們用滴滴勤勞的汗水融化了紅色的土地和堅硬的巖石，為疊嶂的山嶺束上一條寬敞的白腰帶。不久，州里送來了扶貧款20萬元。他們修筑了涵洞，鋪設了油面。從此一條寬敞蜿蜒的柏油路，通到了村民們的家門口。

村長屆滿了，在選舉會上，有一村民大聲說：“我們還是選吃自助餐的村長吧!”

話音剛落，全場爆以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