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原(1965—), 生于河南郾城(今漯河市)。文學博士。90年代初赴日留學,現在日本國立東北大學任教,并兼任東京大學外國人研究員。著有《田原詩選》等詩集五部。曾獲臺灣、中國大陸和美國華文詩歌及文學獎。2001年創作的日語詩獲日本第一屆“留學生文學獎”。出版日語詩集《岸的誕生》及多部文論集。主編日文版《谷川俊太郎詩選集》(文庫版三卷)。出版譯著《谷川俊太郎詩選》、《異邦人——
井喬詩選》等。在新加坡出版翻譯谷川俊太郎著的漢英對照散文詩集《定義》(英譯者為W·I·艾略特、川村和夫)。發表中、短篇小說及大量日語論文。編選日文版《中國新生代詩人詩選(上、下)》(竹內新 譯)等。
樓上的少女
有時,我不得不忍受她腳步聲的轟炸
以及她沖淋浴時水聲的喧嘩
生活在她的腳下,久了
噪音的騷擾開始在我心中
化作幻想的浪花
我想像她和我一樣格局的屋子
兩個朝陽的房間臨路
春天的老櫻樹在窗玻璃里泛綠
我的寢室之上是她的寢室
我的浴室連接著她的浴室
她的瀑布通過我廁所的排水管流入地下
有時,我們湊巧在同一時間里跳進浴盆
我欣賞自己健康的裸體
她或許也在對著鏡子看
自己的乳房和腰肢
清晨,我出門她也出門
我們偶爾在樓道里邂逅
用微笑和點頭問好
她的雙眸是一道風景
有時,她走在我的前面
下樓梯時她的披發是一道風景
上樓梯時她的臀部是一道風景
有時,我們同在電梯口等候
那時,她豐滿的胸和羞澀的表情
又是一道風景
她的夢在周末做得很長
花窗簾總是拒絕翌日高升的太陽
我們的床像是擺放在同一個位置
很多次我夢見她柔柔的夢落下來
重重地將我砸醒
她的夢白嫩和溫暖
讓我想起無數次撫摸過的美麗乳房
很多次在夢中,我的手攥緊被角
像抓住了她的乳房
然后在一陣痙攣之后驚醒
我常常牽著一位少女的手回來
揮霍青春
一位陌生男人也偶爾隨她進屋
當我聽到她把門咣當關緊
會感到兩只舌頭接吻時
在口腔里瘋狂的舞蹈
那時,她香噴噴的鼻息總是彌漫我的全身
接著,我的樓頂開始顛簸
他們像浪尖上的船
船身濕漉漉的,搖櫓的聲音
濕漉漉的,不知所措的我
也濕漉漉的
她的窗口坐落在我的窗口之上
晴天,風將她晾曬的乳罩和小褲頭的影子
吹落在我的陽臺
那時我的滿屋都是她青春的好氣息
她永遠壓著我
她卻是我妄想的被害者
2005年2月19日
神仙奶奶
奶奶是李紀崗村公認的美人
長爺爺五歲,她嫁給爺爺后
就沒有再離開過草頂堂屋的東間
奶奶是位烈女,據說
院子里的那顆彎棗樹
就是因為奶奶的脾氣沒有長直
奶奶敢用手指著蠻橫欺人者的鼻子責罵
但她從沒和爺爺別過嘴
也從未對我們這一群淘氣的孫子動過肝火
奶奶還是村子里有名的巫婆
不少沒救的命常常在她跳完大神之后睜開了眼
高燒不退的小表弟也常在她請示了五大仙八大神
被她的手輕輕撫摸、被她輕吹幾口氣之后見輕
跳大神好像是奶奶最辛苦的勞動
每一次完后,她都會在里屋換掉溻透的內衣
悶泡在洗衣盆里
我是被奶奶摟睡著長大的
也是手不抓著、嘴不吮著她的瞎奶頭
不入睡的淘氣鬼
奶奶水靈靈的大眼睛是為我們縫補衣裳而花的
奶奶滿口白凈的牙齒是被我們纏著講故事講掉的
奶奶細嫩的皮膚是為我們省吃儉用而長出皺紋的
冬天,奶奶常在爐子旁為我烘烤被褥
煤油燈下,我在她的棉襖上也逮住過不少吸血鬼似的虱子
奶奶曾扯著我的手回過幾次娘家
那是十幾里外洪山廟一個叫魯灣的村莊
她手挎著滿滿一竹籃剛出籠的白饃
那是每次她送給娘家的一份厚禮啊
那時候,雖然我早已跑得像兔子一樣快了
但還是走不過她的那雙裹過的小腳
奶奶一生對爺爺忠貞不渝
奶奶一生與左鄰右舍和睦相處
村落里至今還流傳著她的好口碑
她除了有孝順她的養子
還有兩位待她比親女兒還親的侄女
小時候,我們常常圍著奶奶說
等我們長大了要好好對她孝敬
可是,不等我們長大
奶奶便選定了離世的日程
奶奶的死至今仍還是解不開的謎
1978年,在爺爺過完“三七”的正月二十八的清晨
奶奶突然吩咐父親為她料理后事
當天的深夜12時
奶奶在她選定的時間里斷了氣
翌日,按照她的遺囑與爺爺合葬
那一年她76歲
2003年10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