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權力距離文化淵源探究

摘要：本文試從文化淵源這一角度探討中美權力距離以及產生權力距離指數差異的原因；通過對中國儒家文化與美國基督新教文化宗教倫理的比較，指出儒家倫理有差別的愛和維護等級差別的思想和基督新教無差別的愛和人人平等的思想是導致中美權力距離指數差異的重要原因。旨在進一步加強兩國文化理解，促進兩國文化發展。

關鍵詞：權力距離；權力距離指數；文化淵源：倫理

中圖分類號：H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08)01-0193-04

引言

權力距離，作為一項文化特征，已被眾多學者所研究，比如Mauk Mlllder，Veen，Rodenburg，Tiekns，Hofstede等。如Mauk Mulder就曾在他的文章“the Daily PowerGame”中提出底層社會的人都試圖削減權力距離而上層社會的人則試圖保持或提高權力距離。然而，有關權力距離的研究最具影響力之一的就是以GeertHofstede為代表的荷蘭跨文化研究所所作的研究。從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Ceert Hofstede等人就通過對40多個國家地區的個人主義(Individualism)，權力距離(PowerDistancel，不確定性規避(UncertaintyAvoidance)，男性化(Masculinity)，以及長遠傾向性(Lorig-term Orientadon)五個層面來剖析各國地區的文化價值。雖然Hofstede的研究成果在社會科學研究領域取得了廣泛的用途，但也受到一些批評。如Mc-Sweeney批評其實用主義者的方法論并認為這從根本上是難以解決的問題(2002)，Cooderham和Nordhaug評論其所確定的文化價值層面的數量并認為其過分簡單化(2003)。盡管Hofstede的研究受到一些非議，但其研究成果仍被文化研究、管理學、社會學、教育學等許多領域廣為借鑒。例如Enger總結了其他學者對Hofstede研究的主要批評意見，但他仍認為Hofstede的研究優點多于不足(2004)。Hofstede早期研究的成果表明他研究的最初目的是分析比較商業、教育領域的組織模式，而極少關注權力距離這一價值取向的研究。雖然Hofstede在研究中也論及了影響各國地區權力距離差異的一些參數，但并沒有進行詳細地對比分析，也沒有對中美權力距離差異進行對比分析。反映到權力距離這一價值取向，中美兩國有著完全不同的歷史文化背景。本文試從文化角度來對比分析產生中美權力距離差異的各因素，從而為進一步理解兩國文化，揭示其內在文化差異，促進文化交流起到一定的作用。

一、權力距離與文化差異

“權力距離”一詞最先出自荷蘭實驗社會心理學家Mauk Mulder，他把“權力距離”定義為“擁有較少權力的個人(I)和擁有較多權力的他人(O)之間權力分配不均的程度，其中I和O處于同一社會體系”。Hofstede在其研究中引申了這一概念，他認為“權力距離”是“在一個國家的社會群體或組織機構內擁有較少權力的社會成員對權力分配不均的可接收程度”。“權力分配不均存在于任何文化中，但其容忍程度確因文化的差異而有所區別”。Hofstede根據權力距離的大小狀況將其劃分為高權利距離(以下簡稱HPD)和低權力距離(以下簡稱LPD)。

在ItPD文化中，每個成員都期望保持其在社會中的合適地位。Hofstede認為，在HPD文化中，擁有較少權力的一方要絕對服從，而且下級部屬較滿意于命令式的管理方式。與此相反，在LDP文化中，其社會成員認為權利分配不均應該降到最低點。Hofstede認為在一個LPD文化中，其社會成員期望得到更多的參與任務，并降低下級對上級絕對服從的重要性。上級和下級認為彼此間本質上是平等的，只是分配給他們的任務不同而已。

那么權力對于一個國家或地區到底意味著什么呢?從權力結構和分配角度怎樣來判定人際關系模式呢?這些問題的理論研究都牽涉到“權力距離指數”(以下簡稱PDI)。

Hofstede的最初研究并未包括中國大陸。但是依據Laaksonen把工作關系描述為參與性但成員關系則是有牢固等級這個角度來看，中國大陸的PDI這一項的總分接近臺灣和日本的分值。(1977)PDI這一項，香港，臺灣和美國各以68.58和40的總分在53個國家或地區中分別位列15／16，29／30和40位。http://www.geert-hofstede.com/index.shtmlede公布的相關研究的最新成果表明(如下圖所示)：

在PDI這一指標上，中國和美國的得分分別是80和40，它們分別位列56個國家或地區(其中有些國家并為一個地區，如阿拉伯地區包括埃及，黎巴嫩，科威特，利比亞，伊拉克，沙特和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的第5位和第40位。從圖我們可以看出，中國和美國的PDI差異明顯。根據Hofstede高低權力距離之分，我們可以判斷出中國屬于HPD文化，人們認為社會中存在權力等級這是理所當然的；美國屬于LPD文化，人們相信人人生而平等。中美兩國有著完全不同的歷史文化背景，當這些差異反映在一個文化價值取向即PDI上時，也就表現出巨大的差異性。

對文化這個概念我們并不陌生，且長期以來對文化的定義也頗為繁雜。早在1952年，Kroeber和Kluckhohn就列舉了人類學研究中對文化所下的164種定義。而在跨文化交際研究中，文化則通常被定義為“通過個人或群體的世代努力所獲得的知識積累，經驗，信仰，價值，行為，態度，意義，階層，宗教，時間概念，角色，空間關系，世界觀，工具”，文化是“一個社會中成員間應付世界的共同信仰、價值、習俗、行為和工具，且世代相傳的一種體系”。文化具有“通過學習，要世代相傳，以符號為基礎，動態性，完整性，民族中心主義，和適應性”等特性。概括而言，文化即是人們所思，所言(言語和非言語)，所為，所覺的總和，在不同的生態或自然環境下，不同的民族創造了自己特有的文化，也被自己的文化所塑造。從上述論述中，我們可知文化最重要的表現特征之一就是它是一種信仰和宗教。以下將從文化淵源這個角度具體對比探討產生中美兩國權力距離差異的原因。

二、中國儒教的君臣父子情結與美國新教的社會契約觀

儒教作為一種類似宗教而被中國人所廣泛接受。中國儒家文化是以倫理為本位的文化，是人倫文化。中國文明發端于氏族社會時期，這種氏族之間的相互聯系，是以血緣與宗法為基礎的，并注重氏族成員之間的輩分和等級之分。尤其是父系氏族系統的關系對中國文明的影響深遠。比如，在父系氏族時期，其首領一般都是一個家族中或氏族中年齡最大、最具權威的男性成員來擔當的。儒家基本上承傳了這種基于血緣和氏族系統的部落社會的傳統。其思想教義深深植根于父系氏族系統的關系。中國封建社會是一個宗法制社會，它以血緣家族為基本細胞，以家天下為統治模式。通過歷代統治者和儒家知識分子對儒家思想的大力提倡，其思想和精髓都早已深入人心。人們衡量人格的標準以“孝順”為原則，包括忠君和孝悌，效忠一向為統治階級所重視。《孝經》說：“夫孝始于事親，中于事君，終于立身。”忠孝把家庭中的父子原則，推廣到君臣的關系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從這一儒家的經典教義可知，每個人都應當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并滿意自己所處的地位。“沒有父就沒有子，沒有君就沒有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種教義宣稱了下級應對上級的絕對服從。儒家認為：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這五種關系是社會中最重要的人際關系，儒家稱之為“五倫”。它們之間所強調的價值理念是有所差異的。孟子說：“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孟子·滕文公上》)，但是值得強調的是：除了“朋友”一倫外，其他四倫都蘊含有“上／下”，“尊／卑”的縱向差序關系。這五倫是對封建社會中人與人之間倫理關系的最好的概括和體現。換句話說，父子、夫婦、兄弟三倫是安排在家庭中的人際關系，而君臣、朋友則是社會關系。因此，家庭和氏族系統中，就要講長幼、輩分、尊卑之分。尊卑、貴賤、親疏等關系，等級秩序是不可犯上作亂，君權和父權是維系社會人際關系的基礎，具有法律效力。這是典型的宗法等級人倫，子和臣永遠處于服從或“諫”的地位。

儒家思想(教義)對廣大中國人的言行起到了一定的規范作用。因此，自古以來就有“長幼有序，尊卑有別”，“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君臣之禮”，“夫唱婦隨”，“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的講法和觀念。這種長幼、輩分、尊卑等級關系已成為一種制度和規范制約著人們的行為。孔子的“正名”就可以很好的例證儒家強調等級觀念這一觀點。孔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法不中；刑法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換言之，每個人都應遵守等級系統(制度)找到自己合適的位置，如果不這樣，那整個社會就會處于一片混亂之中。因此儒家認為“牝雞司晨”是不吉利的，因為它違背了男尊女卑的倫理價值觀。

這種對等級觀念和掌權者享有特權觀念的崇拜，我們也可從英語翻譯成漢語時的語用策略上可窺之一二。例如，英語中“pope”原指“father”或“papa”(主教)的意思，而翻譯成中文則是“教皇”，而“皇”即“皇帝和君主統治”，從字面意義而言，它被加入了一定的權力意識；與原英文意義相比，在一定程度上，“教皇”比原語言“pope”在意義上放大了權力，而這與原英文的解釋是有差異的，即使“pope”在歐洲國家歷史上有過比國王君主更大的權利。同樣的例子也很多，比如“parent”，“teacher”，“educate”，“judge”。

儒家倫理思想的基本精神曰“仁”或“中庸”。早在西周時期，由尹氏炮制出來的“柔”的思想就與后世的“仁”或“中庸”觀點不謀而合，柔的道德主要是指一種恭敬順從的品格，一種女性化的人為性格，這在很大程度上提倡了一種等級思想。他們的一切主張都是建立在等級觀念基礎上，如孟子講：“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而這種思想恰好與儒家基本思想“中庸”相一致，即馴服人和教人怎樣去馴服別人，克制自大的思想以及學會恭敬順從。

除了儒教的族權、神權、父權、皇權的等級觀念外，即使后來傳人中國的佛教，經過中華文明的融合和統治者的改造，使人們逐漸接受了一種逆來順受、服從天命的思想。受這些思想和制度的影響，人們認為在社會中存在等級差別也是理所當然的。即便是在社會迅速發展變化的今天，也不可避免人們與權力使用者之間的距離的存在。甚至這種存在還是以一種較高的形式存在的。儒家思想的等級觀念是永不改變的。等級觀念至尊無上，在歷經儒家賢哲無數次的系統化的理論論證后成為儒家文化的中里。

美國文化是一種基督教文化。確切一點說，是一種基督新教文化。歐美基督教文明主要源于古希臘文明，古希臘時代人們很早就把人和自然作為獨立甚至相互對立的對象分別加以研究。經過時間的變遷、文化的演變，逐漸形成了一個以個人為本位，注重自我權力的權力型倫理價值觀，這對人本主義的起源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為中世紀后“人人平等”的思想提供了精神淵源。古希臘文明思想以及后來的猶太基督教信條中都強調人與生俱來的平等性，人的平等和權力是人不可剝奪的天賦權利，它們從來源上都是傾向于個人主義的。美國文化主流中的新教主義思想，特別是文化形成的早期對美國社會生活各方面都產生了影響。這我們可以從美國的一句諺語“人人生而平等”就可以看出其最根本的個人主義價值觀。這種個人主義的價值觀和平等觀念造就了人們對絕對權威思想、精英主義和等級權力的不信任和懷疑，從而也為成為低權力距離的國家和地區提供了思想來源。

同時，由于美國的新教倫理思想與歐洲歷史上新教主義思想的本質區別以及對新世界自由主義的追求，因此，美國文化中形成了與中國儒家倫理思想相對獨特的倫理價值觀。美國基督新教文化的人倫是按契約的紐帶把人聯系在一起，人們把一切都納入到恩典契約和社會契約的框架之內去認識。人們從來沒有把世界看成某個帝王的“家天下”，而是看成是上帝的天下。追求人的意義和價值時，認為上帝的選民是沒有等級差別，社會是由平等的人組成的。人們追求的是個性解放，追求的是自由、平等、博愛以及社會契約和人權。美國新教認為個人可以通過自己的信念直接與上帝聯系，主張人人可“因信得救”，個人的信念和努力變成了拯救自己的唯一途徑。這種信仰易使人產生個人主義價值觀，即“人人平等”的思想。受這種思想的影響，我們可以發現，在美國家庭中，子女可以直呼自己爺爺奶奶、父母的名。“be on Christianterms with someone”的意思就是人人可以互稱名字。正是受本民族“人人平等”思想的影響，孩子們認為自己在家庭中和父母的地位是平等的，母女，父子更像是朋友關系，而這從根本上不同于中國家庭中父子、母女的關系。再比如，我們可以發現這種現象，Jr.即“年幼”的意思，在美國，它經常放在一個人的人名的后面。我們都知道著名的美國黑人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的全名是小馬丁路德金，他的名字與其祖輩同名。然而在中國人的眼中，子女的名字要避免與祖輩的名字同名，這是因為同名同姓是對祖輩長輩的極大的無禮和不敬。而美國人卻反其道而行之。在美國人看來，取與祖輩名字相同的姓氏是由于孩子受到祖輩或長輩的欣賞和疼愛，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

美國新教倫理思想也宣揚愛的精神，即“泛愛主義”，即愛所有的人，即便他是自己的仇敵。與中國儒家倫理思想所倡導的“有差別的愛”不同的是，它所宣揚的愛是無等級的愛，是一種超越不同性別、種族和地域的愛；而儒教更多強調血親之愛，強調等級差別。這種“親愛”與“泛愛”是儒家文化與基督新教文化的差別之一。

結語

通過以上對中國和美國兩種文化淵源的比較，我們可知，儒家倫理倡導有差別的愛和維護等級差別的思想，儒家堅持的是“忠”與“孝”的倫理，它是堅持固有傳統人際關系原則的遵循與永恒。而美國基督新教倫理則宣揚的是無差別的愛和人人平等的思想。儒家文化主張人倫而美國新教文化強調的是契約文化，即以契約為依據而不是以血緣為依據、以神的思想為源泉而不是以君與父的養育為生存條件，這是儒家文化與基督新教文化的本質差別。他們分別堅持的是“愛有差別”的等級觀念和“同為上帝子孫”的平等觀念。而正是這些差別導致了中美權利距離指數的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