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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澤湖

2008-01-01 00:00:00王新軍
飛天 2008年4期

王新軍,1970年初生于甘肅玉門黃閘灣。曾游牧數載,后任鄉文化專干13年。1988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先后在《綠洲》《飛天》《小說界》《時代文學》《中國作家》《上海文學》《人民文學》等國內30多家文學刊物(出版社)發表出版長篇小說1部,中篇小說25部,短篇小說80余篇,及詩歌、散文100多萬字。近年來,中、短篇小說《文化專干》《農民》《大草灘》《民教小香》《一頭花奶牛》《鄉長故事》《好人王大業》《農民老木》《兩個男人和兩頭毛驢》《俗世》《遠去的麥香》《壞爸爸》《八個家》等先后被《小說選刊》《中篇小說選刊》《作品與爭鳴》《小說月報》《讀者》《新華文摘》《中華文學選刊》等雜志轉載評介,入選年度中、短篇小說選本。作品曾獲第六屆“上海長中篇小說優秀作品大獎”中篇小說獎,首屆“黃河文學獎”中短篇小說一等獎,第四、五屆敦煌文藝獎,《綠洲》短篇小說獎,《飛天》十年文學獎等獎項。

現在上海首屆作家研究生班學習。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秀娟第一次來到玉澤湖的時候,一點也沒有興奮起來。

城里新建了一個公園,電視上老早就熱熱鬧鬧地說已經正式對游人開放了。電視里看上去,那門樓子,那水面,那流瀉著七彩光焰的景燈,都是老好看老好看的,可是真的來了,不免叫人失望。

秀娟第一次來玉澤湖公園的時候,是在夏天。也許入秋了,剛剛入秋,那時候應該是麥子收完啤酒花將摘未摘的日子吧,秀娟一個人坐小面包進城,也沒有什么要緊的事兒去做,溜溜噠噠的,她就想到玉澤湖這個地方了。秀娟從來沒有去過公園,因為鄉里沒有公園,城里早先也沒有,她就想看看城里這個新建的玉澤湖公園到底是個什么樣子。小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公園倒是真的不難找。秀娟只向一個賣雪糕的打問了一下,順著她指的方向一路走,果然就到了。

城里的路是這幾年新修的,好幾個車道哩,眼睛望著寬,心也跟著就寬了。腳下走著平,走著走著,心里也就平平的了。新城區這一片,路上沒什么車,當然好走。但實話實說哩,是有點兒遠。秀娟是第一次去,本就有點尋尋覓覓的意思,所以從老城商業街到玉澤湖公園,她差不多用了四十分鐘時間。到了那個掛“玉澤湖公園”五個隸書大字的門樓口,秀娟竟然興奮得鼻頭上都滲出汗來。她沒有想到這么容易就找到了它,更沒想到那個賣雪糕的為她指路指的那么準。都說城里人不掏錢是不輕易給人指路的,指了也一定是相反或者錯誤的方向,但當她看見那個掛“玉澤湖公園”五個大字的門樓時,立馬就把這個說法推翻了。盡管一開始問路的時候秀娟并沒有意識到這些。踏進公園大門,順著高高的臺階走下去,秀娟心頭的興奮噌一下就從她身體里跑掉了。那時候公園里的太陽光仿佛比大中午站在自家麥地里拔草時射下來的更強勁,秀娟走了幾步就退回到門樓下面的陰影里。

站的陰影里把目光向前擺過去,秀娟并沒有看到那個在電視上閃著粼粼波光的湖,她只看到白花花的陽光在熾烤著這片荒涼的野坡地,這情形和秀娟心目中的公園差得太遠了。它甚至不如自家門前河灣子里的那一片風光——那里有四季流動的河水,有大柳樹,夏天當然還少不了一河灘吃草的牲口。一些小體形的水鳥還會在河灘隨便什么地方做窩生蛋,歡歡喜喜地孵出指頭蛋大的精骨碌小鳥來。出了殼用不了多久,它們就能在草叢里找蟲子吃了。吃到蟲子不久,它們就能撲閃著膀膀子飛了。一飛它們就真正變成小鳥了——小鳥嘛,怎么能不會飛呢。

那一次秀娟在公園門樓子下面站了十分鐘不到就離開了,她心里說不出是失望還是不失望,說不出是麻木還是呆滯,總之她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比那個留在身后空無一人的玉澤湖公園更加空寂。

秀娟第二次來玉澤湖公園,已經是過完十一之后的事情了。秀娟本來是沒有心思緊趕著再來玉澤湖的,但她無意間看到玉門臺的電視風光片時,發現那一次她并沒有真正走進玉澤湖,她只是走到了它的入口處。電視里的玉澤湖公園的確是好看的,有湖,有已經聳立起來的閣樓,有噴泉,湖面上的鴨子一圈一圈地游,一二百只也不止。秀娟刻意將那短短的風光片看了幾次之后,就開始為上次的來去匆匆感到懊惱了。

第二次來到玉澤湖的時候,秀娟就遇到了王春。

不是遇到了,是碰上了。

唉,不是遇到了也不是碰上了。反正秀娟知道了一個小伙子,他的名字,叫王春。

那時候公園里面被玉澤湖環繞著的煙雨閣已經完工了,只剩下一些小描小繪的活兒有幾個畫工在漫不經心地做著。

那時候,玉澤湖邊上的葦子已經白白地放出花子來了,天是藍的,葦花子是雪一樣白的,葦身子是翠綠的,它們站在黃里泛著青色的水里。水面開闊的地方停著三五成群的野鴨子,它們不時地一撅屁股扎進水里,又從不遠處冒出來。藍汪汪的天上浮著幾絲輕云,不遠處就是一些高大的樓房,這番相得益彰的景致多少還是把秀娟給震撼了一把。玉門這片地兒上吧,雖說有一條疏勒河四季不斷地滋養著,但寬寬大大的水面畢竟是不多的,況且又是在城里,能有這樣一個去處,不管怎么說都是造化。這樣的時候,秀娟能不沿著水邊已經鋪好的人行道細心地走上一圈兒嗎?

秀娟就走了。

新城區把老城區一把推過去,又把這一攤水水草草甩在了背后,因此玉澤湖這個所謂的公園的位置,已經是小城的北郊了。但正是這樣的擺布,把一個新城區的闊大給顯現出來,活脫脫透出一個新字。在秀娟看來,這個玉澤湖就像一戶人家的小菜園,沒事或者心里有事的時候來逛逛,揪兩個柿子,摘兩條黃瓜,用滿園自然的色彩養一養缺肥的眼睛,怎么做都是不錯的事情。秀娟覺得住在城里的人,因了這片子有水有草的地方,應該是有福了。

當水面上漂過來一股子歌聲的時候,起初秀娟并沒有感覺到什么。她不是完全沒有在意,而是心不在焉——她的心思撒在眼前那又寬又大的水面上,撒在那一動不動的葦子叢里。但當秀娟聽清了那幾句簡單唱詞的時候,她的臉騰一下就熱了。

蘆草葉葉兒青又青,

梢梢上停一對尕蜻蜓;

想哩想哩(者)心發燙,

妹妹還有心湖邊上浪。

湖水比不上身影影輕,

鴨娃兒眼睛對眼睛;

妹妹有心就招上個手,

阿哥我跳樓也往前走……

這分明就是那種叫人心里發癢的歌子嘛。這歌子秀娟在電視上是經常聽到看到過的,它是那種一男一女對唱著,相互撩撥得心里翻漿的歌。它突然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響起來了,秀娟心里一下子就莫名地火燙起來。方才還只是一只煙頭大的火星,轟一下就竄出火苗子來了,就像一根火柴哧一聲劃著扔進了草垛,火一著起來,就勢不可擋。秀娟努力地用目光尋過去,她的目光像兩只張開的手,隨時都想把那個發出這聲音的家伙牢牢捉住。那時候煙雨閣挺拔的身影十分逼真地鉆進了她的眼睛里——它在這地方實在太強大了,它的每個翹起的檐角都是一把伸出來的手,只要來到玉澤湖這坨地方,你的目光必定最先被它一把抓住。

煙雨閣頂層上嗖地飄下一樣東西,秀娟以為是停在樓頂上的一只大個水鳥飛下去了,忽又覺得這地兒不應該有那么大的水鳥。那只鳥落下去的同時,那清亮亮野晃晃的歌聲便戛然而止,就像一股滲出沙漠的泉水給一刀斬斷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摔下去了,快救人呵!那幾個爬在各樓層腳手架上描描畫畫的畫工就亂了,蜘蛛一般探著身子紛紛往下挪。

樓頂上落下去的不是鳥?

真的有人跳下去了?

的確不是鳥。

秀娟跑過去的時候,王春已經被平放在一張木架板上了。那時候她還不知道從煙雨閣上摔下來的這個人叫王春,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她從他的嘴角一眼就斷定他就是剛剛唱歌的那個人,剛剛讓她心跳加速的歌兒,就是從這個人嘴里冒出來的。現在他的嘴巴微微張開著,全不是要唱歌的樣子。他的鼻孔里流著血,身子看上去軟塌塌的,血水像兩條蚯蚓一樣從嘴角的地方彎下去,一頭扎進了堆在脖子下面的汗衫里。

那幾個手上沾著顏料的男人圍在木板跟前,竟然像一群奶娃娃一樣手足無措。只有一個年紀大些的長頭發男人在喊,王春——王春——

王春——

王春——王春——

王春——

直到他喊了四五聲的時候,秀娟才肯定那個躺在木板上的小伙子叫王春。

秀娟是個慢性子的姑娘,干什么都要比別人慢半拍——這是別人說的。從小到大,從小學到中學,老師同學許多人都這樣說。上小學的時候,她認一個字總是要比別人慢一些,但認下了就不會再忘掉,東西一記到她的腦子里,就像一片膠布貼在了瓶子上,想撕掉都好難。后來許多人都說,秀娟這丫頭,其實并不笨,就是腦子慢一些。聽到他們這么說的時候,秀娟想了一陣子,呵——原來他們一直以為我很笨呵。小的時候,秀娟這樣問過爸爸媽媽,他們相互對眼看了看,然后就咯咯咯地笑了,他們說你看你看,這小東西開始琢磨人了哩。

一直以來,秀娟的學習就不差——不是班上的差生,當然也不是最好的。大抵是一個班如果有三十個學生,她的成績一般情況下會在十五六名的位置上徘徊。上中學的時候,班大了,快五十人了,那時候秀娟就開始在三十名前后晃蕩了。比前不足,比后有余,爸媽覺得這也就差不多了,一個農村女娃娃嘛!他們上學那會兒,也都不是班上出類拔萃的角色呵。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差不多嘛就行了。去年初中畢業,秀娟一下子覺得全身都輕松了。秀娟說不想去讀高中了,上學上得有些累了。

聽她這么說的時候,爸爸媽媽又對眼看了一會兒,才說,比種地還累呵?

秀娟說,你們說呢?你們種地起過一個五更嗎?我一年四季兩頭可都見不了太陽呵!

爸爸媽媽想了想,還真是那么回事,現在的娃娃上學,是不輕松。但娃娃不上學,啥又是她該做的呢?他們還是覺得應該開導一下丫頭,他們說,想好了呵秀娟,這腳下的路,可得你自己走——走岔了,到時候想吃后悔藥,這世上可沒有。

秀娟說我早就想好了,學是不想上了,拿起書本我腦子里面就嗡嗡亂響,這學再上下去,或許你們就再也見不到這個秀娟了。

一句話說得爸爸媽媽把眼睛都睜大了。

他們說,那你想做啥呢?你一個丫頭家,總不至于這么快就想嫁人了吧——十七還不到呵你。

秀娟說,我現在啥都不想干,先讓我好好緩上一年再說吧。

秀娟就在家緩著,地上屋里,偶爾地幫父母搭把手。

那個長頭發男人喊累了,另一個年輕些的畫工剛剛開口喊了一聲王春的時候,秀娟像突然從夢中醒來似的說,哎呀,你們光王春王春地喊有啥用,趕緊把人往醫院抬呵。

聽秀娟這么說,幾個蹲在地上的男人這才發現身邊多了個穿著粉衣白褲的姑娘,他們的目光迅速地從她身上掠過,又迅速滑開,這當口他們的目光又在空中碰到了一起,又旋即分開,然后全部落在躺著的王春身上。顯然他們是一時忘了應該把一個從五層高樓上摔下來的人先送醫院,這種時候呱喊是沒有用的——光呱喊救不了人的命。

王春在大醫院的急救室里躺了三天,終于清醒過來了。

王春給摔得不輕——斷了五根肋骨和一條小腿骨,內里的臟器也給摔出了一些麻達。醫院一個胖大累贅的男醫生用指頭點著拍好的胸片,若有所思地說,好就好在年輕呵,如果上了歲數,這么高摔下來,恐怕早就沒命了。

秀娟去看王春的時候,他的眼珠子已經能骨碌碌地轉了。那時候王春已經搬出急救室住進了普通病房,蹭掉皮的地方裹著厚厚的白紗布,斷了的肋骨,已經用鋼釘和支架接起來固定上了,斷腿處打著一層石膏,用一個鐵片子牽引著,怕將來長短了。守在他身邊的,是那個曾經與他一起在煙雨閣上描畫的長頭發男人。雖然他的臉或許已經被洗衣粉洗過了,但頭發還是那么長,胡茬也沒有變,和三天前一樣。手指上還保留著大片顏料浸染的痕跡,想來那是不容易洗掉的。

秀娟的到來,王春和那個過了中年的長發漢子都感覺十分意外。先是王春微微張開的眼睛里閃過一道亮光,臉上也從深處涌起一層變幻的紅潮來。那漢子張大了嘴,他的眼睛看一下王春的臉,又看一下秀娟,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又說不出一個字。就是在這一次,秀娟知道承包煙雨閣彩繪工程的頭兒,在王春出事的當天悄悄溜走了。長頭發的漢子和那些畫工們找了他幾天,電話都找爆了也沒有打探到他的一點消息,后來他的手機提示暫時無法接通,結果三天里就一直沒有通過。在搞工程這個行當里,這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了……他們身上的錢全部攢起來,也不夠王春在醫院里躺五天的,他們急得團團轉。王春看上去已經和那個站在高處亂吼野歌的小伙子判若兩人了,他清瘦的臉頰又小了一圈,就像大太陽下一片缺了水的瘦池子。

那天從醫院離開的時候,秀娟就知道王春已經不會有生命危險了,但回去的三天里,她還是毫無來由地為什么事情擔憂著。說不清什么原因,總覺得有一根繩子已經把她拴住了。于是她又進城來了,下了小面包之后,她一步沒停就徑直來到了醫院里。

臨出門的時候,她已經走出街門很遠了,突然又回過身來到父母面前。那時候爸媽正在商量著新摘下來的玉米棒子是堆在房頂上晾曬呢,還是應該堆在門口那片已經被水泥抹平的空地上。他們權衡著各自的利弊,一抬頭就看見秀娟正站在他們眼前。

秀娟用她一向慢騰騰的口氣說,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應該出去學個手藝啥的了?還不等爸媽回答,她又接著說,我覺得我應該去學一學電腦。她的這句話讓爸媽的臉一下子就開成了大葵花。

秀娟再一次走出街門的時候,口袋里已經揣上了媽媽給她的八百塊錢。秀娟上次進城的時候,的確在一個地方看到過一則學電腦學費五百學會為止這樣內容的廣告。但媽媽說娟娃,還要吃還要喝哩!就又塞給了她三百。秀娟知道,她要錢其實并不是真的想去學電腦的。秀娟知道爸媽都是愛她的,他們的愛是那么隱蔽。他們的愛流淌出來的時候,就是對她幾乎所有主張的支持。因為秀娟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一項主張在他們看來是不合理的。秀娟就進城來了。

秀娟看著王春的時候,突然心里一揪一揪的,她覺得自己欠了這個躺在病床上的人很多。

湖水比不上身影影輕,

鴨娃兒眼睛對眼睛;

妹妹有心就招上個手,

阿哥我跳樓也往前走……

不就一個隨口的歌子嘛,唱就唱了,說跳還真就跳了呀!世界上還真有這么傻的人呢——思前想后,秀娟斷定王春那天是為自己跳下來的。

妹妹有心就招上個手,

阿哥我跳樓也往前走……

傻子呀傻子呀!比天還大的傻子呀。

秀娟再一次來到玉澤湖的時候,她口袋里的錢已經留在了醫院里。把錢遞進住院部收費處那個小窗口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那個小圓臉的收費員問她,你是王春家屬?她看了秀娟一眼又覺得不像,就低下頭把自己的判斷推翻了。她印象中的家屬應該是特指父親或母親。她再抬頭看秀娟時,秀娟正在輕輕地搖頭。那時候秀娟真的想立馬走掉,但她還是一用力把那沓錢遞了過去。那個收費的醫生一邊往電腦里敲字一邊說,像王春這樣的重病人,八百塊怎么能行哩,最多也就是兩三天的樣子。但她說那些話的時候,秀娟已經走出去了。醫院本來就是個認錢不認人的地方,更不要說他們這些外地人了。秀娟也知道,八百是肯定不夠的。

秀娟一個人慢慢走在湖邊的小路上,水面上有一絲小風爽爽地吹過來,撩得湖邊的葦葉子唰唰響,也撩得秀娟心里亂糟糟兒的。這不是與她沒有原由的事情呀,王春畢竟是從煙雨閣上摔下來的,況且他那歌子,不是唱給她又是唱給誰的呢?傍晚時分,公園里陸續地來了很多人,有的是一男一女一對年輕人,有的是一對夫妻領著一個孩子,有的是一對老人,反正各種各樣的人都有,不光本地人,外地人也有,秀娟能聽出他們的外地口音來。

玉澤湖一隅,秋天的傍晚看上去還是相當漂亮的,這樣的景致是應該忘記所有憂愁的,但秀娟心里卻裝不下這些,她的心里已經給一件事情裝滿了。在通往湖對岸的九曲橋上,秀娟的步子幾乎都挪不動了。她是第一次置身于這樣陌生的人群當中。他們有的站著,有的在橋欄桿上坐著,有人拿著長長的魚竿無所事事地伸向水中,釣到釣不到,似乎關系不大,來這里的人,只圖找一個樂子,找一份消閑。

一些人在談論三天前不遠處煙雨閣下發生的事情:一個遠地方來的年輕畫工,從最高處的腳手架上摔下來了。他們有的還在用手指指點點,看——看——頂上邊的彩繪還有一片是空的……不用說,秀娟就知道王春是從那個地方摔下來的。

那個摔下來的畫工呢?

命大呀,五層高,居然沒有死。

真的沒有死?

真的沒有死,命大,大得呔。

真的沒有死?

當然,現在躺在醫院哩。

聽說工頭跑了,工頭把畫工們的工錢全卷上跑了。

該抓。

抓起來……槍斃。

槍斃……

人們從九曲橋上緩緩走過,或多或少,都要談起這件事情。談論的當兒,總是多多少少地流露出一些惋惜。當然一腔憤懣的也不是沒有,譬如就有人說那個該死的工頭,人家娃子躺在醫院里等錢救命哩,你卻尻子一摸跑掉了,嘖嘖嘖,心多黑呀。唉,這娃子也是,那么高的地方作業,腰節骨里也不拴上根繩子,好賴能抵擋一下,掉下去晃一晃,最多丟上個魂兒,傍晚叫上幾聲就原回來了,不至于把命要掉。說著說著,又有人說到了掙錢的難腸,由掙錢的難腸,又說到了活人的不易,熱死黃汗地掙兩個錢,錢沒到手哩,命險些搭上了,三七二十四個劃不來。不知道哪一個,話頭突然一轉,說修這么個樓樓子做啥哩,里面又不供個觀音不供個菩薩,不能上香不能磕頭的,還不如修一間廟好。修個廟把觀音菩薩請進來,往后風調雨順的日子就多了。馬上有人接上說,咋沒有廟?原來玉門城里廟多得很,老城西角上,一連十八座大殿哩,里面滿滿當當都是神仙,要不是那幾年砸得歪,說不定還在哩。要是在,那就好了。另一個馬上說,你說的,現在哪里不修?有是你的有,大大小小的官官子一上來,不修路就是造樓,不修能成嗎?不修當官的從哪里撈挖錢去?不修咋能顯出個新官上任的政績來?你別看這么個樓樓子,說是幾百萬哩,一層一層的,最終將有幾個猴尕能真正用在造樓上,誰能說得上呵?這么說著,有人又說起了新修的廣場,那么大,那么平,畢竟是有了個吃飽飯溜腿子的地方了。有這么個廣場跟沒這個廣場,完全兩回事,北京不是還有個天安門廣場嗎?是城就得有個廣場。北京不光有廣場,公園數都數不清哩。這么一說,話就拐到了玉澤湖上,造這么個公園,不也是給人一個去處嘛。不是有這片片水,就高樓上那幾十個平方的水泥房子,人活不死都給憋球死了。說到底還是一句話,城里活人沒有個景致,那不行,玉澤湖這片地兒里,沒有個樓樓子還真就看不出個景來。沒景,城里還有啥看頭?

總之吧,秀娟是聽了比沒聽更糊涂。他們談論的事情,與她心里的愁腸有點兒搭界,又有點兒不搭界。

秀娟手里捏著剩下的那枚一元的硬幣,突然后悔把身上的錢全都放在了醫院,至少應當留下一張,沒有錢她除了能在玉澤湖公園里四處走一走,什么也做不了。

秀娟的心情和天色一起暗下來之后,又和月亮一起明亮地升了起來。

第二天早晨,一條消息便從九曲橋彎度最大的那個地方傳了出來,晨練的人們開始津津樂道地談論關于一頭金牛的故事。說是在很早的時候,玉門一帶連續幾年莊稼都絕收了,當饑餓襲來的時候,人們就開始去河灘湖溝里挖野菜度饑荒。但這終究不是個事,這時候一件怪事出現了,許多已經餓得面黃肌瘦的人家,第二天早上突然發現自家面柜里面又有了。一些已經斷糧人家的倉子里,又出其不意地在某個早上發現了活命的糧食。這樣蹊蹺的事情很快傳播開來,有很多人想探個究竟,就悄悄下夜了。后來有人發現,原來每天夜深人靜的時候,有一頭通身發著金色光芒的耕牛會從湖灘深處的一眼泉水里浮出來,它一邊吃著草,一邊不時地豎起兩只尖尖的耳朵傾聽民間疾苦之聲。待吃飽之后,金牛便向人莊子走去,凡是到了已經斷頓的人家,金牛都會在這戶人家的街門口停下來。它一仰頭,便有一道金光從嘴里噴出來,落到這戶人家的院子里。第二天一早,這戶人家倉子里或者面柜里,就會出現讓他們能夠度饑荒的糧食。有幾個貪心的人起了孬心,想把金牛捉住專給自己家吐糧食,結果當他們拉起套子圍過來的時候,只聽哞地一聲,一道金光從眼前劃過,金牛已不見了蹤影。后來金牛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窮人們再有了難心事的時候,就只有去泉邊祈求了。如果不是太貪心,窮人們的心愿往往都能得到滿足。后來,人們就把那眼四季涌動的泉叫金牛泉了。再后來,這個傳說就漸漸地淡了,淡得幾乎被人遺忘。但最近有人發現,現在玉澤湖九曲大橋拐彎處的這個泉眼,就是早先傳說中的金牛泉。

最先把這個故事說出來的是秀娟,第一個聽她說出這個故事的人,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他聽完之后,輕輕地笑了笑對秀娟說,丫頭,你是遇到啥難心事了吧?秀娟搖了搖頭說,我說的是真的,我昨天往這泉里試著丟了一塊錢,今天早上,我的口袋里就多了一百塊錢。真的,不騙你,騙人我是小狗。

老頭的樣子看上去很轍順,他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秀娟的臉,他的目光是那種綿軟中裹著硬東西的目光,秀娟沒說多少眼睛就不敢往他紅撲爛燦的臉上看了,她覺得自己的臉比被大太陽曬著還要燙。秀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紅頭漲臉地把那些話說完的。秀娟低著頭用手指著橋下一片被細瘦的蘆葦圍著的水面說,真的,那就是金牛泉,我昨天的錢就是丟到那里去的,我找金牛泉已經找了很久了,煙雨閣上摔下人的那天,我就在這里找,那個摔下來的畫匠叫王春,他還躺在醫院里哩,但金牛泉我終于找到了。

老頭鎮定了一下,換了一種站立的姿勢說,丫頭,你認識那個摔下來的畫匠,他叫王春?

秀娟說,他是叫王春,但我不認識他。

老頭和藹地笑著說,知道他叫王春,卻不認識他,這就怪了,呵呵呵呵。說著他掏出一個硬幣,準確地朝矮橋下的那片水面丟去。他一邊丟一邊嘴里說,那——我也試試。

這一天,秀娟是在心驚膽戰中過去的,她不相信那些往泉水里投了硬幣的人會有什么收獲,她更害怕她在水底設置篩網的事情被人發現。但直到夜晚最后一個游人離開玉澤湖公園的時候,她認為自己的所有伎倆都沒有被人看穿。

一連三天,秀娟都在來到玉澤湖的第一時間遇到了那個和藹的老頭,他笑瞇瞇的,見了秀娟的面也不說話,從口袋里摸出幾枚硬幣就拋進了那片泛著黑影的水中。更多的人都和老頭一樣,他們似乎在前一天真的有所收獲了,他們從九曲橋上走過時,拋出硬幣的動作里已經沒有了猶豫,他們都會先看上秀娟一眼,然后帶著一臉的微笑把硬幣拋出去,“噗”一聲響過后,他們已經走開了。

第五天早上,老頭來得比秀娟早。當秀娟頂著天邊的微光來到九曲橋上的時候,發現老頭已經坐在那里了,他手里握著那根長長的魚竿,目光卻盯著遠處。他看到秀娟走過來的時候,就用目光迎了上去。秀娟走近了,老頭指著腳邊一個紅色的箱子說,丫頭,你就用這個吧,方便些,現在天涼了,下水費事得很。秀娟一下就愣住了,她噎了好半天只擠出一個“我”字就再也沒有發出聲,因為她看見那個上開口的半大紅箱子的正面,寫著“金牛泉作證——為煙雨閣摔傷畫工義捐”的字樣。

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秀娟發現來玉澤湖公園的人越來越多了,不光是早上晨練和傍晚散步,別的時候也有,他們走過來,都要多看坐在捐款箱不遠處的秀娟幾眼——她已經比前幾天更黑了,也瘦了。

滿了一個月的一天,秀娟剛剛把頭伸到住院處收費窗口,還沒有說出“我來交住院費”這幾個字,那個她已經十分熟悉的小圓臉收費員一抬頭就說,王春昨天已經被他家里人接走了,他現在已經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了,你不知道呵?秀娟冷不丁抽了一下,小聲說,知道的,我是來結賬的。收費員說,哦,賬已經結了,發票人家拿走了,你押的錢還有余呢,喏——這是剩下的一百零六塊錢,他們說要我交給你。

秀娟知道王春是注定要走的,但她沒有想到,他會走得這樣突兀。

秀娟從醫院里出來的時候,感到一陣輕松,又感到滿腔失落。她好像從來就沒有認識過一個叫王春的人,更不知道他是從煙雨閣上摔下來的。她在城里這一個多月時間,一直都是在學習電腦的,只是電腦那東西是高科技,實在太難,一兩個月根本就學不出個啥名堂。秀娟已經想好了,如果爸媽問起來,她就這么說。

秀娟是那天早上把那個木質的捐款箱還給老頭的。老頭凝神看著她的眼睛說,不用了?

秀娟說,他已經出院了。

老頭說,這么快呵,傷筋動骨一百天哩?

秀娟說,家里來人……接回家養去了。

老頭說,那我把它收起來。

秀娟說,你收起來吧。

老頭說,可惜了呀,那樓上最頂層醒目的地方,留下了一片空白。

顯然老頭是指煙雨閣頂層上沒畫完的那一片。

秀娟不假思索地說,明年開春,他還會來的。說完秀娟就離開了。

離開后,秀娟才后悔沒有問一下老頭的名字。她突然覺得她很感激這個頭上已經沒幾根頭發的和藹老頭,也感激那些她不認識的人們。玉澤湖,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地方呵!

冬天到來的時候,玉澤湖慢慢就給凍上了。鴨子們已經飛走了,在九曲橋下那片被指定為金牛泉的地方,雖然那塊“畫工已經出院,謝謝大家捐款”的提示牌已插了很久了,但秀娟還是在冰面上看到了幾枚面值不一的硬幣。冬天里,它們發著祥和的光。

那天,已經穿上了棉衣的秀娟在欄桿上坐了很久,她第一次發現閣樓最高處的那片空白的確十分醒目。放眼望去,沒有了那歌聲的玉澤湖,在冬天里顯得更加空曠了。

開春的時候,他真的會來嗎?

責任編輯 趙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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