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二十九個離開我們村子的。
遠處的白帆向岸邊漸漸地靠近。岸邊的石碑上鐫刻著先前離開村子的二十八個人的名字。
昨晚,公公領著我到荷葉塘邊的祖墳山上去。我們荷葉塘的祖墳山有別于茶樹林里的祖墳山。那是一些衣冠冢,是李家村自古至今死在外面的人的墳墓。墳頭向著滔滔遠去的大江,李家村的人盼他們的陰魂早日歸來。
公公挑了一擔畚箕,畚箕里放著紙錢和香燭,走在前面。拐過前面的那個土坡,就是墓地了。
公公在一座孤墳前停了下來,顫顫的燒了紙,蒼涼地問:“你知道這座墳是誰的嗎?”“是三公公的”。
三公公參軍后在一個工廠當了工人,后來文革時在一場武斗中被打死了,當公公得到消息趕去時,連尸骨都沒有見到。
“那這一個呢?”公公指向更遠的一座孤墳,“那是大公公的。”
大公公在外面的一個小鎮上做生意,賺了不少錢,在戰亂中逃回村子的時候,被日本鬼子的飛機炸死了,尸體也沒找到。
“還有那一些。”公公指著一片墳頂已經坍下去的墳墓說。那是前清時的一個秀才,為禁鴉片的事得罪了皇帝,滿門抄斬;北伐軍路過我們村時,一個村民跟他們去弄飯,后來被打死在長江邊上;三個跟著“朱毛”參加紅軍的人死在什么地方,現在也不知道。
“還有那些,”公公筋骨暴起的手指又伸向遠處的一片茅草,那里什么也沒有,幾只粉蝶在草中飛來飛去。
我望著紙錢燃起的火苗,望著香燭升起的煙,終于明白了公公的用意:公公用李家村這片衣冠冢告訴我,李家村的人離開李家村是連尸骨都收不回來的。
“一位風水先生說:李家村什么都好,就是壞了荷葉塘。荷葉塘,水茫茫,在家事事好,出門會遭殃。”
我急著說:“公公,這是迷信。”
公公說:“迷信也好,不迷信也好,反正我們李家村的人不能離開村子。”
今天,我來到了岸邊,一葉扁舟將載我而去。我考上了省城的大學。我不知今后會奔波在何處。但我若死了,村里的人世世代代會記著我;我若活著,我也會時時回頭張望,我那江南水鄉一個普普通通的村子。
請原諒我
背叛了你的模式和準則
如果你屬于歷史
時代需要我
我不能走在你的生活中
你也無法阻攔鐘聲在黎明前的回響……
學校:湖南株洲九方中學
導師:謝學寧
點評:這篇文章的成功不是結構和語言,而是立意,全文好像是一個寓言,“公公”和“我”之間的沖突,是兩種思想的沖突。文章的題目和在開端處出現的白帆代表新的一代對于舊規矩的突破、對于自我價值的定位,這種意義和最后小詩相對應,它所揭示出來的意義超過了作文本身。(蘇若儀)